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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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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色高定西装勾勒出闻堰寒挺拔的身形,领口系着的温莎结熨帖考究,少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平添几分成熟男人的斯文禁欲。

玻璃幕墙外,疾驰而过的赛车残影像是画幕里正在上演的热剧,极简的布景将世界分割成阶级分明的两端。他站在那里,望向她的神情里没有丝毫的情绪,置身事外的模样,仿佛只将她当成陌路人。

“如果你不想管的话,完全可以不用打开这扇门。”温几栩没有被闻堰寒的冷淡吓到,“而你现在站在我面前,质问我凭什么,就相当于给了我钥匙。钥匙都拿出来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温几栩的这通话乍一听好似在胡搅蛮缠、偷换概念,实则精准了点名了重点。

“那温小姐准备用什么来换?”

温几栩:“同人打交道,不过是人情往来,资源互换。”她顿了一下,直直的望向他,“我身上没有你能看上的东西,不过倒是可以欠你一个人情。”

闻堰寒深眸平静无波:“一张无法兑换的奖券——”

见他依旧不为所动,温几栩也没有那个心思周旋,沁着水光的眸子微微一凝,大着胆子拽住了西服的一角,带着浅淡玫瑰香气的柔软身躯陡然贴近,压着的嗓音是从未在人前表露过的乖软:“帮我,好不好?”

她今天穿的是方领黑衫,离得近了,恰好能望见丰腴有度的曲线,珠玉般的肌肤比上次惊鸿一瞥的那截踝骨还要细腻温润,仿佛轻易就能勾起心底的躁意。

若她恬不知耻地贴上他的身体,闻堰寒恐怕会当场变脸,彻底让她滚出视线。可她将这份近乎纯真的勾引把控地恰到好处,除了那一小片被她轻拽住的衣角,再未触及其他。

即便,两人的距离已经不算得体。

闻堰寒踱步走至内侧的弧形沙发上坐下,抬手示意工作人员讲话。

见他这是打算顺手推舟帮她了,温几栩长舒一口气,也跟着在沙发的另一侧坐下。沙发的形状刚好是一轮弯月,温几栩坐直身子后,由于朝向的缘故,刚好能将闻堰寒的修长双腿一览无余。

她忍不住分神想,他这双腿搁在车里,难道不会觉得空间逼仄又委屈?

工作人员陈述事实时,门外的中年男脸上挂着谄媚讨好的笑意,腰几乎快弓成了70度,“闻总,我不知道她和您认识,刚才都是一场误会,对了,上次熙和园那个项目……”

“闭嘴。”

闻堰寒微凉的嗓音响起,声音不大,却有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闻堰寒都这么不给面子了,中年男连脸色都不敢变一下,哈巴狗似地点头,乖乖安静下来。

有了人撑腰的温几栩,此刻生出了几分狐假虎威的恶劣心性,“刚才你对我动手动脚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德行,装成这样,你不觉得恶心,我还替你妈害臊呢!”

“……”

中年男没想到温几栩骂起人这么狠,碍于闻堰寒在场,又不好发作,只能尴尬赔笑。

见中年男吃瘪,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温几栩万分得意,不忘用余光瞟了一眼闻堰寒的神色。

他好整以暇,似乎并无阻止之意。

温几栩也逐渐大胆起来,讥讽中年男:“30万够买你多少晚?“

“算了,你这样的去当鸭都不够格,要不还是趁早把下半身阉了得了,省得连小脑都萎缩了没人给你收拾污秽。”

“你……!”被一顿羞辱的中年男脸色彻底挂不住,情绪上脑,下意识想扑上来抓温几栩,然而闻堰寒身边的人反应更快,一个勾脚就将男人钳制在地,那张令人作呕的脸被摁得紧贴地面,仓皇又狼狈。

温几栩看热闹不嫌事大,本想趁乱上前踹他两脚,又怕被记恨上,只能悻悻坐回去。

全程捕捉了温几栩这一下意识动作的闻堰寒侧眸看向她,而后,矜贵出尘的手碾灭雪茄,“这条狗碰你哪里了?”

闻堰寒的措辞让温几栩愣了一瞬,错不及防撞入他幽深的瞳眸里。

他不知何时站起身,一米九的身量犹如一道墙,背着光更显阴沉晦涩。

这样的男人无疑是可怕的角色,像生在食物链顶端的高级捕杀者。

温几栩难得没在他面前耍心思,诚实地摇了摇头:“他没碰到我。”

或许是脑子里闪过不愉快的回忆,温几栩秀眉微蹙,表情生动,“早知道平时体能训练时我就不偷懒了,没准还能一脚把他蛋踹爆。”

闻堰寒:“……”

饶是中年男人再迟钝,此刻也反应过来,温几栩同闻堰寒的关系绝非一般,他先前还抱了一丝侥幸,将温几栩当成了恬不知耻贴向闻堰寒的女人,毕竟闻家这位独子不近女色,身边从未有过哪个女人。

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得罪了这位薄凉狠戾的闻家继承人。

中年男人后悔不迭地跟温几栩道歉,涕泗横流的模样,让温几栩不由得恶寒。

闻堰寒走到她身边,漆黑眼睫压下,说:“动手。”

温几栩抬眸看他,表情狐疑:“……?”

闻堰寒:“不是想踹他?”

这下换温几栩沉默了,她不免有些瑟缩,“我只是口嗨……”而且,闻堰寒虽然答应了帮她,她和他却并没有到值得他费心帮她的关系,她可以适当骄纵,却不能过了头。

钓人不就是这样,进退有度,绝不贪恋。

闻堰寒却误解了她的意思,沉声道:“他没那个胆子报复你。“

这句话可解读的含义太多,往深了理解,可以当作闻堰寒在说,有他撑腰,让她不用怕;往浅了理解,这样的帮助,同他打开那扇门没什么区别,因为于他而言,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一句话。

他有那个资本。

温几栩忍不住在心底嘟囔,闻堰寒果然是她见过最难搞的人,明明是她心怀不轨在先,却有着被他撩动的错觉。

她收回视线,轻哼道:“不想脏了脚,这鞋我才穿过一次呢。”

-

一场闹剧,以滑稽的场面收场。

中年男被清出去后,包间一下子静了下来,只余温几栩同闻堰寒两个人。

场外已经开始了第二轮的比赛,淘汰下来的六人将进行更为惊险和残酷的角逐,各种跨越级难度的斜坡和障碍物布满赛道,需要车手用丰富的经验和技巧来通过。

包间内的隔音效果很好,场外沸腾的欢呼声涌进的声浪微乎其微,温几栩甚至觉得能够听见身侧的均匀呼吸声。

“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闻堰寒的话打破了两人间的沉寂,温几栩还没追到人,就先欠了个人情,虽然有些不情愿,却还是说了一句:“谢谢。”

或许是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别扭,闻堰寒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少女身上。

即便未施粉黛,极佳的骨相和细腻的皮肤却让人难以忽视她的美。唇色比初次见面那晚淡上许多,少了明媚张扬,清冷的像一株垂枝的柳。

“温小姐道谢的态度,比求人帮忙还敷衍。”闻堰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两人本就是近乎于面对面相坐的姿态,温几栩此刻尽是被人拆穿的不自在,“我性格就这样呀。”

闻堰寒不置可否,“的确是吃不得半点亏。”

温几栩当网络喷子那会儿,最高能以一敌百,线下的战斗力已经算差了,在江鹤轩面前时,什么脏字都能往外蹦,两个人对喷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

可是在闻堰寒这双仿佛能看穿她的眸子面前,温几栩想到自己骂人的话,不知为何浮现起那晚,他哑着嗓子对她说‘你该庆幸,承受我这份粗鲁的不是你’,暧昧氛围下,那些话仿佛又变了味道,温几栩的脸上顿时腾生起火烧似的热意。

她抿唇,又带了点怕被闻堰寒看穿心思的窘迫,“玩赛车的女生,本来就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你可别把我想象成什么温软良善的性子。”

和闻堰寒说了几句话后,温几栩的忐忑不安似乎也散了几分,逐渐找回自己的场子,视线不避不躲的望回去。

闻堰寒把玩着珠串,说:“嗯。早就知道。”

也是,能指着太子枪口撞的人,能是什么善茬角色啊。温几栩倒也没觉得意外。

珠串摩挲发出的沉闷声响霎是好听,温几栩被吸引,抬眸看向声源。

闻堰寒的手垂在腿侧,略微前倾的姿态使得熨帖齐整的西裤往上绷着,手肘虚虚地撑在腿腹,筋络分明的手腕间戴着一串色泽细润的木质手串,黑色的绳结固定在顶部。

温几栩好奇的目光实在是太过显眼,闻堰寒则一言不发地望着她,问:“感兴趣?”

“你怎么会喜欢戴沉香这种……?”温几栩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形容词。

闻堰寒的手很漂亮,指骨分明,掌骨宽大,手心和手背都没什么肉,皮肤纹理清晰,指尖却是圆润的,倒是和他向来淡漠的形象有些反差。

闻堰寒没说话,似乎是等着她解释。

温几栩虽然自小家教严格,待人处事乃至说话用词都有专人教授,但那些词汇只会在她用来敷衍父母时用上,平时说话都是以直白易懂为主。

这次和闻堰寒再接触之后,她的第六感告诉她,或许闻堰寒并不是喜欢听漂亮台面话的人。

索性也不再讲究措辞,“我妈妈也喜欢玩这些,玉石,木头,菩提,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堆在家里。”温几栩仔细地观察了几眼,倒也能看出闻堰寒手上的东西品质极好,却还是探着头去看他的表情,”我以为这些东西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会玩儿。”

意想不到的说法令闻堰寒的眉梢往下压了压。

正常社交中,谁也不会当着人的面说这些冒犯的话。

可闻堰寒没什么大的情绪波动,想来是不太在意,温几栩放了心,听他淡淡道:“我倒是好奇,在温小姐心里,我是怎样的。”

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他发怒的底线。

果然适当的冒犯,反倒能破除横亘在眼前的迷雾。

温几栩说:“玩车啊,这不是众所周知的吗?太子车库里的那几辆,随便拎出去都是旁人梦寐以求的。”

话音未落,赛场外响起一片夹杂着欢呼的掌声,热浪似的滚动。

温几栩的目光被吸引着睇向窗外。

13号赛车从水泥断坡飞跃而下时,由于方向和速度欠佳,没能冲上对面的另一道斜坡,车身瞬间翻转砸落在地,掀起烟尘浓雾。断坡足足有两层楼的高度,从那么高的位置摔下来,车手必定凶多吉少。

医护队很快赶了过来,将里边的车手拖举救出。

让人意外的是,13号竟然毫发无伤地站直了身子,看样子似乎是只受了点皮外伤。

场下又响起一阵喝倒彩的声音,似乎是对此很失望。

隔得太远,13号又带着头盔,深蓝色金属遮挡住大半张脸,温几栩没能看清这位让她损失了十万的13号车手的模样,只是莫名生出了几分熟悉感。

她觉得奇怪,想再仔细辨别,13号却已匆匆退场。

闻堰寒察觉到她的分心,沉香珠串被拢着收起,淡淡道:“这样的场面再普通不过。”

他凝眸望向她,“不习惯?”

温几栩收回视线,有些懊悔没能继续刚才的话题套闻堰寒的底,此时再回过去聊又显得太过急切,只能摇头。

“第一次看地下赛的时候,是有觉得不公平过。凭什么有人玩车是为了热爱,而有的人却是用命赌一个更好活下去的机会。”温几栩的眼神素净又柔软,“我当时好像才十六岁,家里人不让我碰赛车,那时候特别叛逆,偷偷和朋友来看的时候,还很愤怒,觉得地下赛的车手是玷污了赛车。”

耳畔传来一声轻笑,低沉的、仿佛裹挟了淡淡的沉香木气息。

温几栩侧眸看向闻堰寒。

“笑什么!”温几栩恼了,蹙眉瞪他,“都说了是十六岁时的想法了,比现在的你还小十岁——”无端算起数学问题,温几栩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

她刚才脱口而出,忘了闻堰寒和她存在的年龄差。

他比她大整整七岁,会不会觉得她年纪太小没意思?

可是她发育得很好,身上该有的肉一点也不少,从小就引来无数艳羡。

正胡思乱想着,温几栩错不及防对上闻堰寒的视线,笑意散去后,他身上的寒冰似乎也在不知不觉间消融了些许。

“一旦换位思考,天秤就会倾斜。”

闻堰寒冷棕色的瞳孔里,情绪依旧难辨,“温小姐,我是车手,也是商人。身份的差别自然会影响立场的站位,我不会费心去想没必要的东西。”

温几栩凝视着他的眼,试图探寻这句话背后的隐喻。

他是在警告她吗?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暗示她,暗示闻堰寒不是她玩得起的人,好似那是带有致命毒液的獠牙,稍不注意,便会一击毙命。

可她温几栩哪里是会那么容易退缩的。

车手也好,商人也好,再怎么复杂的身份,她都会强势地闯入他的世界,像一株寄生生物疯狂蔓延,让他不得不在意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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