绑架
沈知锦从刚才起就觉得有人跟踪她。
习武之人耳朵好,她听见后面有几双脚步,从进入这条街开始就一直跟着。脚步声听着杂乱,虽然刻意放轻却仍然明显,说明来人武功不高;踩地的声音不硬不轻,像布鞋摩擦地面,应当是某户人家的家丁。
她在京城来往不多,与她有过节的高门大户只有一家。沈知锦几乎立刻就猜出,这些应该是严归派来的人。
她冷笑了一声。先是姜雨闲,又是严归,这些人简直像老鼠一样没完没了,是觉得她好欺负么?既然如此,就让他们尝尝自食其果的味道!
沈知锦对这条街很熟,她快步向前走,拐进了一条小胡同。身后的人也立刻跟了进来,可他们一转身就傻了眼——
人不见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连忙向前追去,可他们刚追几步,头上突然铺天盖地砸下一大片瓦砾!
这些人被砸了个措手不及,慌忙找地方躲避,撞来撞去乱成一团。带头的气不打一出来,捂着脑袋四处找人,沈知锦却蹲在屋顶,笑盈盈向他们招手:“别找了,本姑娘在这儿,想抓我就上来。”
“在那边!”带头那人用手一指,几个家丁立刻找东西开始爬墙。沈知锦却一点儿也不着急,十分悠闲地看他们忙碌,等他们快爬上来时——再一脚踹下去!
这些人费劲半天,却发现沈知锦在守株待兔,根本不可能爬得上去。有人开始绝望了,对带头人道:“头儿,这姑娘不是好惹的,我们撤吧!”
“撤什么撤!主子就在那头等着呢,现在撤了怎么交代!”带头那人捂着脑袋,猛踹了他一脚:“继续给老子爬!”
沈知锦挑了挑眉。严归也在这儿?那敢情好,索性一窝端了!
她起身掸了掸灰,从旁边拿起一大叠瓦片,笑容满面道:“看在你们这么努力的份上,本姑娘送你们一份大礼——接好咯!”
话音未落,一大叠瓦片直直朝着那些人砸去。那些人眼见瓦片飞来,惊叫着纷纷往下跳,一时间你踩我我踩你挤成一团,齐刷刷摔在了地上!
沈知锦却已经翻过屋顶,朝着另一头去了。她没走几步,果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五彩斑斓的衣着,那油腻发福的身型,不是严归是谁!
沈知锦没急着上前,反而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麻袋。这是她刚才捡的,要一窝端嘛,总得有点工具。她抖开麻袋,对这个大小非常满意,然后悄悄靠近几步,突然一跃而下——
“小贼!哪里跑!”
严归好端端站着,突然被从天而降的麻袋给裹成了个粽子,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紧接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光天化日图谋不轨!看本姑娘替天行道!”
严归被打得嗷嗷大叫,一边躲一边嚎道:“我乃当今首辅之子!谁敢打我!”
严归本以为这话一出,对方一定会害怕得松手,谁知道对方反而来了劲——
“竟敢假冒朝廷命官!你这小贼简直胆大包天!”
严归从没有这样绝望过。
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听到首辅之子几个字,不仅没有害怕,反而更加兴奋了。他也不明白自己好好站在这里等人,怎么突然就被莫名其妙揍了一顿。
他的护卫呢?那些家丁呢?人呢?人呢!
他当然不会知道,此刻在街角,有人正默默擦着手上的灰尘,踢了踢躺了一地的护卫,嫌弃地对身旁人道:“主子,人都解决了。”
“干得不错。”陆子羡心情明显很好,嘴角掩不住上扬。
“主子,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干什么,等着看戏。”陆子羡说罢,真就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那护卫迷惑不解,正想继续追问,突然听见街头传来官兵的怒吼:“全都住手!”
哦,原来如此。那护卫恍然大悟,转头看向自家主子,心里止不住感叹:这下手,可真黑啊。
沈知锦正踹得高兴,突然听见一队官兵的声音。她眉头一挑,简直要笑出声来——这人呐,有时候运气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
她收回踹严归的脚,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慢条斯理地将双手在嘴边围成喇叭状,随即大声喊道:“救-命-呐!”
那队官兵很快就冲了过来。沈知锦迎上前去行了一礼:“官爷来得正好,这里有个小贼,鬼鬼祟祟站了很久,很可能要图谋不轨,还望官爷赶紧将人抓起来,好让我们安心呐!”
为首的官兵点点头,严肃地问道:“人在哪儿?”
沈知锦指了指地上的麻袋:“那个就是。”
那官兵走过去看了看,一把将麻袋掀开,严归鼻青脸肿的脸瞬间露了出来。
那官兵脸上的表情有一丝惊讶,疑惑地看向沈知锦。沈知锦却一脸坦然:“此人欲行不轨,刚巧小女有些功夫,便先行将此人拿下,以助官爷一臂之力。”
那严归此时看清了沈知锦的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吼道:“沈知锦!你竟敢打我!竟敢打当今首辅之子!”
“荒谬!”沈知锦怒斥道:“当今首辅之子乃是严归严大人!严大人为人素来清正,怎会窝在此处鬼鬼祟祟!你欲行不轨被人发现,竟然还敢冒充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沈知锦!”严归气得直指自己的脸:“你别说你不认识我!”
“那抱歉,还真不认识。”沈知锦抱臂:“不信你让周围的人看看,谁能认出你是谁!”
严归充满期望地周围人看去,可那些官兵要么憋着笑,要么索性转过了身。他又寄希望于眼前这位似乎是首领的官,可他虽然面无表情,嘴角却止不住抽搐。
严归气到不行,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语无伦次地指着沈知锦道:“你给我等着!等着!”
“别在这儿等了,去官府吧。”沈知锦慢条斯理地向那首领道:“官爷,冒充朝廷命官,按律该何?”
“按律当斩。不过此人来路不明,须得先关入大牢查明身份。”那首领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此时仍然有条不紊地指挥道:“来人,先把人押进大牢,另行审议!”
“是!”几个官兵架着骂骂咧咧的严归,强行将他押走。出街口的时候,另一列官兵刚好押着头破血流的家丁出来,两路人马迎面相遇,迅速骂起来:
“你们这些吃干饭的!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们!”
“住口!不得喧哗!”
“我是当今首辅之子!你敢……唔!唔!”
另一边,沈知锦整了整衣服,心情颇好地向外走去。刚走到拐角处,突然有人叫住了她:
“喂,你这么针对严归,不怕他报复?”
沈知锦抬眼看去,只见陆子羡正斜靠在墙上,悠哉悠哉地看着她。
“你都看到了?”沈知锦倒也没有要遮掩的意思,大大方方道:“他先要对付我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严用权势滔天,你这么戏弄他儿子,不怕他针对沈家?”
“我不动手他们就不针对了么?”沈知锦坦然:“我没招惹严归,他却在校场对我下黑手;我没针对过他,他却想在光天化日之下绑架我。要是今天在这里的不是我,换成别的姑娘,你觉得还有活路么?”
沈知锦脸上毫无愧色,反而带了些淡漠:“想太平就太平,想没事就没事,你以为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情?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不过想自保而已。”
陆子羡盯着她,许久没有说话。半晌,他才嗤了一声:“没想到现在还有聪明人。”
沈知锦皱眉:“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陆子羡往旁边看了一眼,慢悠悠道:“礼尚往来,你是不是该欠我个人情?”
沈知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堆侍卫,看装扮应该来头不小。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自言自语道:“我说呢,严归也太蠢了,竟然出门一个侍卫都不带。”
她大剌剌地拍了拍陆子羡的肩膀道:“多谢出手。”
“所以呢?”陆子羡抱臂看她:“你想如何答谢?”
沈知锦看着他,脑海里忽然冒出李延的名字,想了想道:“如果日后你出事,我一定不遗余力救你。”
“……”陆子羡无语:“我就当这是句好话。”
“是句好话。”沈知锦想也没想:“我保证。”
陆子羡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那我等着那一天。”
沈知锦摆摆手,转身向沈府走去。她今日谈下了书坊,给母亲挑了礼物,还让姜雨闲和严归都丢了脸,心情十分愉悦。
她脚步轻快,完全没注意到,就在她离开的地方,有个护卫从暗处闪出:“主子,还要跟么?”
陆子羡没有说话,脸上笑意淡去。一个十四岁的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说出那样一番话?她又为什么那么笃定,自己一定会出事?
他盯着地上斑驳的光影,冷声道:“继续跟。务必把她所有经历,全部查清楚。”
“是!”
*
严归被当成小贼的事情,很快就在京城传遍了,众人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都憋着笑。连严用上朝的时候,都能感觉到那些同僚有意无意的嘲笑。
严用表面装作若无其事,实际上心里却憋屈得很。他刚一下朝回府,就把严归喊了过来,怒气冲冲道:“你看看你干的什么好事!严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严归本就憋着气,此时被严用一吼,心里的不满都发泄了出来:“这能怪我么,还不是沈知锦那个贱人!爹,您不是当今首辅么?您不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么?去给你儿子报仇啊!下令去把他们抓起来啊……”
“放肆!”严用的拐杖愤怒地在地上一敲:“我是首辅没错,但我也是皇上的首辅!越过皇上私自下令,你以为我脖子上长的是铁吗!你爹我还想多活几年!”
“行行行!那就咽下这口气!就让京城里里外外都嘲笑您儿子,说您儿子是个草包!是个窝囊废!这下您满意了!”严归说完,“啪”一声坐了下来。
“反了,都反了!”严用气得拐杖直敲地,不停地用手拍着前胸。严归见状,赶紧上前去扶:“您不是说有办法对付他们吗?那个李延呢?他死哪儿去了?”
“你还有脸说人家!”严用捂着胸口,坐着缓了好久的气,半晌才道:“你之前说,沈家跟谁交好?”
“陆家!我亲眼看见他们去沈家吃宴席了!上回我带了那么多人,单凭沈知锦一个人能全部干翻?我才不信!背后说不定就有陆家人在帮衬!他们关系好着呢!”
严用长长叹了口气,沉思了良久,才缓缓道:“回去休息吧,天色不早了。”
“别啊爹,这事儿还没个说法呢。”严归急了,忙道:“您难道真不打算管我了?我可是您唯一的儿子啊!”
“回去睡觉!”严用严厉斥道。
严归虽然混账,但在自己老爹面前却不敢太过任性。他听见这话,知道老爹是真动了怒,只好悻悻起身向门外走去。
他以为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谁知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严用缓慢的声音:“李延来信了。”
严归一下子兴奋起来:“我就知道老爹最疼我!”
严用长叹了口气,慢慢道:“明天老实呆着,哪里都不许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