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2）
科考的日子很快到了。
武科考试分为内外两场，一共两天。内场考文，要求默写《武经七书》，并写出自己的理解；外场考武，涵盖马射、步射、开弓、舞刀、举重等科目。
第一天考试开始，考场外聚集了一大群翘首以盼的家属，其中当然也包括周南安。考试时间足有大半天，周南安可不会为难自己在门外苦等，于是便找了个附近的戏院，悠哉悠哉地点了首《状元媒》。
曲儿刚唱到一半，外面忽然冲进来几个官兵，不由分说抓了台上唱戏的人就要走。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戏院顿时乱了起来，有人踮起脚尖看热闹，有人慌慌张张地往外跑。戏班子哪里肯轻易就范，立刻跟那些官兵扭打在一起，连拉带拽不肯走。
周南安听曲的兴致被打断，心里很有些不快活。就算是官府抓人也得按章程来吧？总得先亮明身份，有逮捕的手令才能抓人。这些人倒好，冲进来就是一顿乱抓，一看就是平时嚣张惯了，简直无法无天。
周南安狠狠朝那些官兵瞪了一眼，正想跟人群离开，余光却瞥到了一丝不同寻常：这些官兵虽然身着官服，脚上却穿着家丁的靴子，鞋面上还沾了些泥巴。
连官府的人都敢冒充？
“奇怪了。”周南安自言自语道：“这些人是谁府上的，胆子这么大？”
“呵。”后脑勺冷不丁传来一声冷笑，瞬间把周南安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转头一看，陆子羡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后，正凉凉看着台上的闹剧。
“哎呦我说。”周南安惊魂未定道：“你走路能不能有点声音？别老这么吓人…….不对啊，你怎么在这里？你该不会……已经交卷了吧？？”
“嗯。”陆子羡理所当然地应了一声：“需要很久么？”
“……”周南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今天考的是内场，对陆子羡来说确实易如反掌。可这还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实在是快得有点过分了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和人的差距实在是有点大。
陆子羡没搭理他，盯着台上半晌没说话。周南安在心里爆了几句粗口，顺着他的目光朝台上看去，不满道：“这些人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打断别人听戏的兴致，简直丧尽天良！”
陆子羡一言不发地观察，片刻后才道：“是严府的人。”
“严归啊？”周南安惊讶道：“他有病吧，连戏班子都要抢？这点钱都舍不得，也太抠门了吧。”
陆子羡没有接话，脸色却微沉了下来。
前几日他亲耳听见，这里的戏班子在唱《仙鹤论》的故事。如果他没猜错，今日严府上门找茬，就是因为这个。
严府已经关注到了这篇文章，并且已经准备下手。那么……
陆子羡隐隐有些不安。
从上次分开之后，他没再见过沈知锦。算算时间，也有好几天了。
沈知锦不是个会不告而别的人，更何况他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如果不是刻意躲避，那就只有一种解释。
沈知锦出事了。
见陆子羡脸色凝重，周南安也不由得收起了笑意，谨慎道：“这么严重吗？难道说……这个戏班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啊，难道是……难道他们是你的……”
陆子羡斜了他一眼，周南安立刻识趣地闭嘴。
“你能不能查到严府最近买过什么药材？”
“药材？”周南安一愣，点头道：“城里的药材铺基本都是周家名下的，最差也有周家出去的药师在，查个严府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为什么突然查这个？”
陆子羡目光一凌，冷声道：“他们带走了沈知锦。”
“啊？！”周南安瞪大了眼睛，立时懂了陆子羡刚才为何那副神情。“我马上去查。”说完立刻走了。
陆子羡朝台上盯了一会儿，转身向沈府走去。
这段时间，沈夫人忙着料理姜家的事，经常不在府中。沈知锦又不知所踪，整个沈府上下如今冷冷清清。
陆子羡路过沈知锦住的院子，见里面依然毫无动静，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沈知锦不见了，紧接着她那个叫清规的贴身丫鬟也不见了，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陆子羡朝某个角落看了一眼，一个人影立刻闪了出来：“主子。”
“有消息了么？”
“回主子，人还没找到，但有人说在一家名叫恍然书坊的店铺前见过她。书坊的人全都不知所踪，属下正在派人加紧寻找。”
“嗯，动作要快。”
“是！”说罢，那人影重新没入暗处，消失不见。
*
第二天是武考，比试科目现场抽选，考生们需要挨个抽签，按照抽签的顺序两两进行比试。每个人都要比试三轮，每一轮的赢家才能进入下一轮，最后留下的考生便有希望金榜题名。
陆子羡抽到的科目是开弓、舞剑和步射。他的弓箭都学得很好，很轻松就赢下了前面两轮；而其他的考生，拉不开弓的就有一大把，直到最后竟只有五个人留到了最后一轮。
第三轮笔试的步射，陆子羡搭弓上箭正要上场，余光却瞥见周南安着急忙慌跑了过来。他立刻放下手中弓箭，大步走了过去。
“查到什么了？”
“你还别说，真、真让我查到了点东西。”周南安气喘吁吁道：“严府最近买了很多博落回，不知道想干什么。”
“博落回？”
“对，这是一种剧毒的药材，会让人嗜睡、昏迷、意识混乱，严重的还会出现幻觉，甚至在幻觉中自杀身亡。”
陆子羡脸色沉了下来。“有解毒之法么？”
“有是有，但需要点时间。”周南安喘着粗气道：“严府买了不少这种毒药，想必没安什么好心，你自己要当心点。”
陆子羡点头，正想再问些什么，台上忽然一阵骚动。他转头看去，目光立刻凌厉起来。
严归摇着扇子，慢慢悠悠走上台。看着台下众人跃跃欲试的样子，吃吃笑了起来。
“大家都知道，今年的考试与以往不同，考得前三名者，将直接获得虎符，拥有执掌大军的权力。因此，这最后一场比试，也有所不同。”
说罢，严归摆了摆手，便有人将原先准备靶子撤了，转而扛上来一排木偶。
“木偶？”周南安惊讶道：“还是第一次见到比试射木偶的，严归到底想干什么？说起来这木偶也太大了，简直有一个人那么大，比原来的靶子可好射多了。”
陆子羡并未作声，微微皱起了眉。既然严归特意调整了安排，那么这场比试绝没那么简单。
台下观众也窃窃私语起来，其他几个参加比试的人更是暗自窃喜。那木偶大约有一人高，放在那里可比靶子显眼多了，岂不是大大提高了胜算？
严归摇着扇子，故弄玄虚地拖长声调，这才宣布道：“今天步射比试，谁能射中木偶眉心红点，谁就是本场第一！”
眉心红点？
众人仔细一瞧，这才发现，那木偶的眉心竟有个米粒大小的点，因为距离太远，光凭肉眼根本不可能看清。
这怎么能射得中？
台下顿时哗然一片。几个考生没料到比试竟是这种规则，一时间面面相觑，冷汗直冒下来。
周南安也有些意外，嘀咕道：“不愧是严归出的题，真是各种刁难。不过幸好那是木偶，要是个真人射中眉心还不当场毙命？啧，想想都起一身鸡皮疙瘩，严归的癖好还真是恶心。”
陆子羡目光沉沉，嘴角露出讥诮的冷笑。
难怪他找不到沈知锦。这种招数，恐怕也只有严归这种阴毒至极的人能想得出来。
严归眯起眼睛，慢慢向台下扫视一圈，最后将目光停在陆子羡身上，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台上一共五个人参赛，台下一共五个木偶。看起来是一人一个靶子，可问题是……哪个才是你陆子羡想要的靶子呢？
就算你足够聪明，发现了木偶的端倪，可你能阻止别人参加考试么？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而断人前程……啧啧，那画面，想想就刺激。
严归慢悠悠地摇着扇子，静等着好戏开场。
*
沈知锦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来的。
她感觉自己头晕得厉害，意识混混沌沌，浑身不受控制地发软。她用力将舌尖咬破，刺痛让她瞬间清明了几分，这才有力气观察周围的环境。
她正躺在一个木制的大箱子里，箱子被切割成人形，刚好将她严丝合缝地放进去。箱子并不宽敞，最近的地方离鼻尖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令人感觉十分压抑。
这种压抑的感觉，莫名让她想到了一种东西——
一口量身定做的棺材。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她尝试着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双手双脚都被绑着，呈十字形捆在木棍上。四周盖得密实，只有额头的位置有个小孔，能透进一丝微弱的光和风。借着这点微风，才能让她有喘息的空间。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保持清醒，随后用力向一侧倒去，试图让这人形的棺材砸出个缝隙。棺材却纹丝不动，像是被什么东西绑住一样。
里面本就空气稀薄，这番动作更是让她气喘吁吁，呼吸都困难起来。沈知锦立刻沉静不动，让自己平息下来，同时在心里怒骂：严归真不是个东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周围隐约传来喧闹声，像是有什么重要活动要开始。沈知锦努力去听，却因为距离有些远，听得并不真切。
忽然，棺材动了起来，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人给扶了起来，直直立在地面上。还没等她从天旋地转的状态中反应过来，头顶忽然传来一阵鼓声，随后便是清晰的一声高喊：
“第三轮比试，现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