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3）
韩不故双手抱臂，挡住了许景彦的去路。许景彦眉头微皱，冷冷道：“韩不故，你知道她是谁么？”
“她以前的身份如何我不关心，我只知道——青蓝教的人，没有我同意，你休想带走。”
许景彦的脸色沉了下来。“韩不故，你今天是非要拦我了？”
”也不是非要。”韩不故耸耸肩：“你一个人，想怎么走怎么走，但是带着她，不行。”
许景彦的双手微微用力，将沈知锦牢牢禁锢在怀里，冷漠道：“那如果我说，我一定要带她走呢？”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韩不故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刃，掂在手里一上一下地把玩。
许景彦沉默了下来。要论功夫，他绝对不是韩不故的对手，而且这里是青蓝教的地盘，他寡不敌众，正要动起手来肯定占不到上风。
可许景彦只沉思了一瞬，突然就笑了。他抱着昏迷不醒的沈知锦，一步步向韩不故走去：“是么？那你不妨试试？”
韩不故一愣，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许景彦是京官，是朝廷派来淳县的监军。若是许景彦在这里出了事，青蓝教除了坐实反贼的罪名，还要被扣上谋逆的帽子。届时朝廷便有十足的理由，派兵征讨他们。
解决掉一个许景彦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如何解决后面的一系列麻烦。
许景彦冷笑了一声，抱着沈知锦向屋外走去，路过韩不故的时候，还特意放慢了脚步。
韩不故盯着许景彦，眼神满是鄙夷。他不甘心地舔了舔后槽牙，正要将短刃收回袖中，动作突然一顿。
他不知看到了什么，嘴角突然扬起一丝笑容，道：“许大人，恐怕今天，你还是带不走她。”
许景彦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身后突然闪过一道凛冽的寒光，一柄长剑直直向他后脑勺袭来。许景彦连忙向旁边闪去，手中用劲不自觉一松，身后那人趁机一把拉回沈知锦。
许景彦感觉怀中一空，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立刻回头伸手去拉，抓住一只胳膊便死死不肯松手。
于是，现场就成了这样一个诡异的画面：许景彦和陆子羡分立两旁，一人抓着一只胳膊，将沈知锦拉成了“大”字型；沈知锦昏迷不醒，眉头紧紧皱着，像是被扯得十分难受。
陆子羡扫了一眼，见沈知锦眉头紧皱，像是被扯得十分难受，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冷冷地看向许景彦道：“松手。”
许景彦喘着粗气，手中用劲却不松：“陆子羡，你明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还要让她以身犯险？”
陆子羡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似的，只冷冷地重复道：“松手。”
“你如果是真的为她好，就应该让她回到她该去的地方。”许景彦道，“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她困在身边！”
陆子羡皱眉，似是对许景彦的话感到很不耐烦。他的手指上移，搭在沈知锦的脉搏上，向前一步将她大半个人揽进怀里。
沈知锦有了借力的地方，呼吸渐渐平稳起来，陆子羡这才转头看向许景彦，道：“我最后说一次，松手。”
许景彦盯着陆子羡，心中的不甘再次溢了出来。他死死拉着沈知锦，脸上分明写着拒绝和不愿。
陆子羡也不废话，将长剑在空中调转了个位置，剑柄狠狠砸在许景彦前胸。许景彦闷哼了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一只手却仍死死拽着不肯放。
陆子羡眉头紧皱，还想继续动手，许景彦喘着粗气，突然道：“陆子羡，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留下她？”
陆子羡理都没理，抬手就将剑柄挥了过去，眼看就要捅到胸前，许景彦忽然笑了一声：
“你知道吗，本来这个时候，她应该跟我在一起。”
来势汹汹的长剑忽然在半空停住。
许景彦擦了擦嘴角的血，笑道：“如果不是你，早在你爹去沈府赴宴的那天，她就应该跟我离开京城了。她不会卷入你家的祸事，也不会三番五次被严家视作眼中钉，更不会被当成反贼呆在这里。陆子羡，你知道吗——
如果不是你，她本来可以过得更好的。”
韩不故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下陆子羡。陆子羡脸色冷漠，指尖却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发白。
“离她远点吧。”许景彦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继续道：“你以为现在的你，除了灾难，还能给她什么？”
陆子羡没有说话，沉默地盯着许景彦。韩不故抱臂围观，见陆子羡迟迟没有回应，暗自叹了口气，正要败兴地离开，忽然听见他的声音：
“说完了？”
陆子羡慢慢将长剑调转，闪着寒光的剑刃对准许景彦，随之而来的是他冷漠的反问：
“她要怎么选，是她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什么？”
“听不懂？”陆子羡嗤了声：“你自诩为她考虑，可你有没有问过，她到底想要什么？你想对她好，这是你的事情，又有什么资格强迫她接受？”
“许景彦，你太自以为是了。”陆子羡讥讽道：“你以为的为她好，也许正是她要逃离的原因。”
许景彦愣在原地。逃离？沈知锦一直想逃离自己么？
“不可能。”许景彦连连摇头，不知道是在否定陆子羡，还是在否定自己：“她一定不是这样想的，她一定会明白我的苦心，哪怕…..哪怕她现在不懂，以后也一定会懂的。”
许景彦说着，着急地将沈知锦向自己的方向扯去，陆子羡脸色一沉，正要发作，忽然听见“嘶”的一声。
沈知锦醒了。
她看了眼陆子羡护着她的手，又看了眼许景彦紧紧拽着的胳膊，凉凉道：“你们现在可以松手了吧？”
陆子羡默了默，将沈知锦扶稳后，负手站在了她身后。许景彦迟疑了一下，对上沈知锦坚决的目光，还是乖乖松开了手。
“阿锦。”许景彦正想说些什么，沈知锦却抢先一步摆了摆手，道：“许景彦，你知道我一向不相信巧合。你一来我就被迷晕，这也太巧了吧？”
许景彦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可我不打算追究今天的事，也不打算追究你跟姜雨闲到底存了什么心思。”沈知锦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许景彦愣愣地呆在原地，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因为我觉得，不管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你至少是个好人，还是个好官。”
“你是个好人，所以你会为我考虑。可你知道什么才是为我好么？不要阻拦我，不要干扰我，不要影响我。放手让我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这才是为我好，你懂吗？”
“你是个好官，所以你心里装的应该是百姓，而不是儿女情长。我相信你跟严家不一样，淳县这些人，在你眼里并不只是政绩、只是数字，而是活生生的人。”
“许景彦。”沈知锦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就去救这些人，让该活下去的人活下去，你明白吗？”
许景彦怔怔地听着她说的这些话。简简单单的几句，却像戳中了他的内心。
也许一直以来，他的重心就错了。
沈知锦觉得他是个好人、是个好官，可如今的他，真的能配得上这两个评价么？
重生以来，他一直将心思放在沈知锦身上，以前的那些地位、那些荣誉，因为得到过，所以并不珍惜。可那些荣誉背后，都是一个个的百姓、一个个的家庭，他既然为官，又怎么能真的对这些人置之不理？
“许景彦，我不会跟你走的。你该去做你该做的事，我也一样。”
许景彦怔怔地看着她，半晌后，终于垂下了头。
“我明白了。”许景彦双手握紧又松开，道：“你……多保重，我们改日再见。”
说罢，转身向后走去。
上一世的他，凭借对百姓的赤忱闯出了一片天地，也许上一世的沈知锦，欣赏的也正是他这一点。
可这一世，他却完全将这抛在了脑后。
也许只有找回曾经的自己，做回曾经那个许景彦，才能真正让沈知锦回心转意。
韩不故待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眼神里有种很莫名的情绪。半晌之后，他低下头，自嘲地笑了一声：“真是个不可理喻的女人。”随后大步离开了。
这里只剩下了陆子羡和沈知锦。
陆子羡瞥了她一眼，悠悠道：“听到了多少？”
沈知锦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道：“差不多……一半？”
其实她先前就醒了，但意识迷迷糊糊，没有完全清醒。
然后她就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于是只好继续假装昏迷。可眼看两人又要动手，她没有办法，这才醒了过来。
没想到还是被陆子羡发现了。
沈知锦有些尴尬，道：“抱歉，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陆子羡打量了她一眼，道：“不过我没想到，你胆子还挺大，居然还有过私奔的想法。”
“……这是个误会！”沈知锦扶额，却不知道如何跟他解释。说实话，听到许景彦那些话时，她也很奇怪，许景彦怎么会知道她那天打算去追他的马车？
她悄悄看了陆子羡一眼，心里忐忑不安。陆子羡却道：“你不用这么看我，我又没说相信这些话。”
“……真的？”沈知锦喜出望外。
“我有自己的判断，不需要从别人口中听你的过去。”陆子羡言简意赅，转换话题道：“我派人查了，你说的没错，修堤的原料确实有问题。明天会有一批新的石料靠岸，到时去看看就知道了。”
沈知锦没想到陆子羡的动作如此之快，赞叹道：“你这消息路子可真广啊。”
“感兴趣的话，以后介绍给你。”陆子羡道：“姜雨闲那边，你真不打算追究了？”
“算了吧。”沈知锦摇摇头：“冤冤相报何时了？她也是个可怜人。”
“那你要多留个心，这次没得手，也许还有下次。”陆子羡提醒道。
沈知锦正要应答，忽然听见陆子羡又补充道：
“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和我待在一起。”
沈知锦一愣，抬头看去，却见陆子羡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她按捺住内心的悸动，低下头，轻声应了一句：
“嗯。”
*
县衙。
许景彦坐在客座，手中把玩着茶盏。
李思坐在对侧，脸上堆着笑，心中却忐忑不安，不知道许景彦为什么突然造访。
他只知道今日许景彦去了青蓝教，还没来得及追查他干了些什么，许景彦便径直上了门。
李思坐在位置上，反复盘算着许景彦此行的目的，正要开口打破沉默，突然听见许景彦道：
“李大人，你跟李延李将军，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