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崔樱紧握拳头，面上尽量装得轻松，疑惑问道：“这是谁？”
张若虚从符咒底部抽出一块木牌，他递给崔樱，说道：“这是崔明绪将军的兵符。”
崔樱怔住，没有伸出手去接。
令牌沾了血迹，张若虚以为她不想拿，也不勉强，只是解释道：“曾是镇守南境的崔家军主帅崔明绪，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十几年前因为一次失误，做出错误指令，导致崔家军全军覆灭，据说连唯一的女儿也死在战场...”
“张大人，”崔樱忽然打断他，“那个画像...在动！”
张若虚朝她伸手的位置看过去，那一面墙画有无数个骷髅头，两眼空洞，叠加成一团，恐怖骇人。
他警戒地握着刀柄，一眼不眨地盯着那些骷髅头看。
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到哪里在动。
身后传来翻阅东西的声音。
张若虚回头看，崔樱神色淡然地翻着桌面的东西，神情轻松，与刚才惊惶的表情相差太多。
他顿时有一种被耍弄的羞辱感。
崔樱转头看他，皱眉说道：“张大人，你看我做什么，赶紧收集证据好呈给陛下啊。”
璟王谋逆，竟私造暗房藏匿巫蛊之物。
只要找到他自作孽，惹鬼祸上身的证据，璟王府一案便可很快解决了。
张若虚神情不悦地看着她，她竟敢拿他取乐。
崔樱不在乎他的目光，仔细翻找着祭台上的物品。
她看到当朝太子谢祯的八字，突然道：“三日后，是太子殿下的二十五岁生辰。”
崔樱看向张若虚，神情严肃道：“皇宫会设宴庆祝，若太子殿下当众弑君，你觉得会怎么样？”
桌上有两张红帖，一张是太子谢祯的八字，一张是璟王谢昧的八字，纸沾染上了血迹，似乎已经完成了某种仪式。
张若虚问道：“你是说，璟王会回魂附身到太子的身上刺杀皇帝？”
崔樱说：“这看着是换魂术。”
张若虚不解道：“他若能换魂，成为太子不是更好吗？为何还要冒险弑君？”
“换魂术没有那么简单，他...”崔樱看了张若虚一眼，顿了顿，说道：“魂跟身体不符，很难定型，就算侥幸成功，也不会持久，身体和魂魄不能契合，早晚都会解体。”
张若虚盯着她看，“你在青云观就是学这种东西？”
“学得...比较杂，”崔樱说起慌来，理直气壮：“我只是看过一些书籍记载，知道一点罢了。”
其实是以前她身体破损严重，七爷拿去玉泉里泡了一段时间。养了两年才拿回来，在那之前她用的都是别人的身体。
亲生经历过，当然了解。
二人从暗房出来，天已经黑了，崔樱问张若虚：“你打算怎么做？”
张若虚淡道：“如实上报。”
崔樱走到他面前，“可你这样会打草惊蛇。”
张若虚知道她想趁机为齐王谋划，神色冷淡地想越过她。
“张大人，打蛇要打七寸。”崔樱又挡住他，好声劝道：“璟王一人绝不可能做这么多事，那个天巫教你不想查吗？”
张若虚心里生起一股烦躁，他一皱眉，崔樱就急道：“大人，柔嘉公主刚回京都，京城藏有如此可怕邪祟，公主殿下的安危你也不顾及吗？”
如实上报，这些事情就会断了线索。还不如坐等三日后，看看会发生什么。
只要做好万全的准备，给齐王一个机会，让他保护皇帝立下大功。他能受皇帝信任，进而上位，那么她在齐王那边也会越来越有份量。
“宋玉，我说过，你会给人带来厄运。”张若虚低身靠近，不客气道：“这话我是认真的。”
“你接近璟王和齐王，究竟是想帮他们，还是想害他们。”
张若虚对她说话就没有好听过，崔樱也快习惯了。
只是眼下心情不太一样，见到父亲以前的旧物，离真相进了很大一步，她忽然急躁起来，不高兴道：“张若虚，你就算再讨厌我，也要顾全大局吧。我说的话你全然当耳旁风，是对是错，都还未判断就先否决，你幼不幼稚！”
张若虚被她霹雳帕拉骂了几句，神情微滞，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幼稚。”
夜里，他躺在床上，翻了几次身，突然坐了起来。
“那..你想怎么做？”
崔樱眼神犀利，盯着张若虚，见他沉默不语，愤而转身要走。张若虚不受控制地去抓她，莫名其妙地就答应与她合作。
而她变脸极快，阴沉的脸色瞬间明媚。
张若虚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从诡密林回来之后就不太正常。
窗外有一道人影闪过，张若虚眸色变冷。
房门那边响起幽冷声音：“少君。”
张若虚起身穿上黑衣，转眼，他便在山林之中。
身穿青衫的男子朝张若虚跪下。
张若虚眼睛盯着一处，眸光清冷。男子等了一会儿，抬头看他，未起身，禀报道：“少君，赤尤城已修建完成，阎君命属下前来迎您回去。”
张若虚神色微变，抬手让男子起身，淡道：“我在人间还有事，还不能回去。”
男子起身急道：“少君，婚期将至，神界那边已经派人来过几次了，您再不露面，恐怕会引起神界不满。”
男子一脸为难：“阎君说，您不回去，我...也不用回去了。”
张若虚不以为然，“那你留下吧。”
男子苦脸道：“少君....”
张若虚神情严肃：“冥界流失大量生魂，不查清楚，恐有大患。”
比起这个，阎君更关心与神界这桩婚事。娶了神女，有天帝撑腰，大事也能化作小事。
更何况，冥界三大老鬼蠢蠢欲动，意图取而代之，再不增强势力，今后危机重重，令人难以心安。
娶了天帝的女儿，便有了强大的靠山，要先稳定局面，才能进行下一步。
眼下少君的婚事便是阎君的第一要事。
齐灵在冥界是负责照顾张若虚的侍从，比起阎君，他更害怕少君张若虚。
少君出世，是万鬼恶战之时。
阎君艰难平乱，无暇顾及他，年幼的少君被老鬼抓住投入乙魔窟，那是冥界最为恐怖的地方，无尽的空洞，还有那最凶恶的东西潜藏其中。
那时，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早已灰飞烟灭。
可他不但没有，反而将乙魔窟彻底吸收，那片阴恶之地化成宁静的平原。他重新出现之时，就小小一个身躯，立身于广阔的平原，迎面春风，长发飘扬。
那副平和的冷漠，在一个孩子身上，显得神圣而又邪恶。
冥界的人对他都避而远之，既害怕他，又崇敬他。
就连三大老鬼也十分忌惮他的存在。
齐灵被安排到少君身边时，心情也十分复杂。想接近强大的存在，又害怕自己会被吞噬。
一个连乙魔窟都能吞掉的人，吃他一个小鬼又算得了什么。
随着少君长大，对他的各种猜想都没有发生。齐灵觉得少君除性子冷些以外，其他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张若虚的存在能震慑冥界三大老鬼的势力，阎君派重兵监管着他。少君之前所住的兹城受到攻击，整座城都被烧毁。
那是老鬼试图除掉少君的一次行动。
阎君没办法，让张若虚去人间躲一躲。对外则宣称少君失踪，老鬼在冥界没有找到少君的踪迹，这才稍微消停点。
三大老鬼一直以张若虚身负吞噬之力为说头，说他不详，鼓动冥界要除掉少君，阎君知道三大老鬼一起在煽动冥界其他势力造反，为了少君安全，也为了不给三大老鬼有莫名的借口篡权，只能让张若虚先离开冥界。
张若虚这一去便是十年，而且越来越贪恋人间。
齐灵受阎君之令，在暗中观察张若虚在人间的生活。他发现张若虚在人间进了一个叫做青灵司的地方，似乎想借此整顿徘徊在人间的妖鬼。
这倒什么奇怪，少君在冥界一直很守规则，就是铁面无私的判官都不及他严厉。只是他后面还发现少君在人间与一位女子关系匪浅，甚是亲密。
这可难煞齐灵。
少君已有婚约，若被神界知道少君在人间沾花惹草，婚事被废除，阎君的所有打算都会付诸东流。
眼下少君好像还因为这个人间女子不愿回，齐灵也不敢催促，只能先把阎君的命令抛一边，先留在少君身边看看情况再说。
齐灵心想，说不定可以找机会，破坏少君和那个女子的关系，让少君对那个女子彻底死心，到时他自然就会回到冥界，安心成婚。
对此，他可以使用一些非常手段，解决掉一个人类女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齐灵想了一通，小心翼翼地提出条件：“那...少君打算待到什么时候？阎君那边若不见我们回去，恐怕还会再派其他人过来。”
张若虚垂眸，思忖片刻，说道：“三个月后，我会亲自上神界拜访云姜公主。”
闻言，齐灵脸色一喜。原来少君对这桩婚事还是有放在心上，事情没他想象的那么糟糕。
青灵司长廊。
“你醉了，宋玉。”周凝追着宋玉，她拿着酒壶，走路东倒西歪的，“别喝了，把酒给我。”
走廊内，周凝去抢她手里的酒，她抱着酒壶，灵敏躲过。周凝无奈喊道：“你小心些，别摔了。”
话音刚落，崔樱跑得正欢，只顾后头，没看前面，一头撞上了柱子。
剧烈的疼痛感袭来，她脑袋瓜子一阵嗡嗡作响。
周凝笑道：“我都说别跑了。”
崔樱撞到头，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也不喊疼，只是手捂着额头。
周凝看她有些奇怪，忙上前问道：“你..没事吧？”
崔樱神情微醺，手放下来，额头红了一大块，也肿了，“你来试试。”
“你怎么了？”
她早上不是美美地享用了张大人亲自送过去的早饭，还一道出去了一趟，一回来就拉他一块喝酒。
周凝调侃道：“张大人给你气受了？”
“张大人....”
崔樱呢喃了一句，一抬头恰好看到张若虚领了一个人朝这边走来。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周凝拉着崔樱连忙朝张若虚行礼。
张若虚闻到酒气，微微蹙眉，“这里不许喝酒。”
青灵司原本是个不受重视的官邸，衙役懒惰，官员贪腐，平时就会装神弄鬼，不干正事。
朝中本来有人提议废除这个机构，后来张若虚来了，对青灵司内部严加整顿。对外只要他一出马，万事皆消，管它是什么妖魔鬼怪，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现在的青灵司，纪律严明，势头正盛，深得皇帝陛下信重。
青灵司的督司把权力几乎都放给张若虚，他自己挂个虚名，云游快活去了。
所以，在青灵司，张若虚虽只是个提刑官，但他可以掌管青灵司所有的人和事。
周凝一个闲人，张若虚可以视而不见。可加上宋玉，一见他们站在一起的样子，他就莫名会觉得碍眼。
大半夜喝酒，他们当青灵司是什么地方了。
周凝拉着崔樱，“大人恕罪，是宋玉非拉着我喝，我都劝她了。”
崔樱转头看着周凝，心道：这人可真不仗义。
周凝要去拿崔樱怀里的酒壶，崔樱甩开他的手，拒绝他的搀扶。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一甩开周凝，站都站不稳，踉跄几步走向张若虚，笑着说：“你说不能喝，就不能喝啊，我就喝了，怎么样？”
周凝挑眉，这人已经醉糊涂了，什么话都敢讲。
齐灵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瞄了一眼张若虚，他伸手直接要拿崔樱手上的酒壶，崔樱本来一脸挑衅，没想到他突然下手，两手并用死抓着不放。
她反客为主，气呼呼地喊：“你放手，我喝个酒你都要烦我，你个翻脸不认人的小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