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十月（3）
宋曲莲见她一脸义愤填膺，忍不住问了一句：“那照你这么说来，我除了会扣你银子，其余就没半点可取之处？”
陆铃儿并不想承认，他对她其实还算不错，干脆撇过脸去，哼了一声。
宋曲莲见她这孩子气的模样，心底的怒气倒是彻底散了。
说到底，她也不过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姑娘，自己又何必和她置气。
宋曲莲见陆铃儿噘着嘴不肯搭理自己，忍不住抬手推了她胳膊一下，柔声哄道：“行了，不就是银子吗，本少爷既扣了你的，再给你机会赚回来就是了。”
陆铃儿闻言转过头来，尚氤氲着水汽的眸子咕噜噜一转，忽然向他摊开手道：“我不信你，除非你给我十两银子做担保。”
宋曲莲被她这不要脸的要求给逗笑了，抬手在她掌心里拍了一下，斥道：“陆铃儿你还要不要脸了？你之前欠我的钱还没还清呢，这会儿竟还好意思理直气壮来问我要钱。还担保呢，你当本少爷冤大头不成？”
陆铃儿冷哼一声，抬手抹了把脸，气咻咻道：“谁家冤大头有少爷您精明啊”，不过到底是想着银子要紧，她也不再赌气，赶紧追问了一句：“少爷你刚说什么赚银子的机会，不会是哄我玩的吧？”
宋曲莲瞥她一眼：“哄你玩？你是看我闲得慌？”
陆铃儿撇撇嘴：“可是你现在看起来也忙不到哪里去”，又不耐烦和他磨嘴皮子，不由软了声调，抬手拽着他衣袖晃了晃，催促道：“哎呀，少爷您就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赚钱的法子，您倒是说呀。”
宋曲莲低头瞥见她手背上依稀可见的水迹，想起她方才曾用这双手擦过眼泪和鼻涕，眼底不由露出一抹嫌弃，沉声警告她：“手拿开。”
陆铃儿立刻听话的将手挪到了背后，朝他嘿嘿笑了两声：“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着急忘了。”
宋曲莲哪会瞧不出她那点小心思。
若是换做平日，他少不得要给她一个教训。只看她方才已经哭过一场，便懒得再和她计较，只自己起身去一旁换过一身衣裳。
陆铃儿见他难得好脾气，颇觉意外，又自觉理亏的上前殷勤伺候。
待两人坐回原处，宋曲莲才慢声与陆铃儿道：“我记得你在蹴鞠队选拔之时，好像是个男装打扮？”
陆铃儿不知他意欲何为，点点头道：“文管事说您蹴鞠队里只收男子，我为了混进去，就只能出此下策了。可是这和您方才说的赚钱机会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了”，宋曲莲道脸上笑盈盈的，见她面露不解，便又继续道“恰好我近日在外应酬颇多，身边缺了个得用的小厮伺候，反正你在府里也是闲来无事，不如就女扮男装跟在我身边，我可以考虑给你另算一份工钱。”
陆铃儿闻言两眼放光：“您的意思是，之前答应我的二十五两月钱仍作数，再另外给我算一份钱？”
见宋曲莲点点头，她又赶紧追问道：“那是怎么个算法？”
宋曲莲脸上露出商人的精明：“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若是伺候得好，赏你十两百两不在话下，若是伺候得不好，倒扣银子也是有可能的、”
陆铃儿听见又要扣银子，立刻失了兴致，撇撇嘴道：“敢情说了半天，您这是在逗我玩呢？”
宋曲莲抬手敲了下她脑袋，笑道：“有赏有罚，才能激励你更加用心办差，怎么就是逗你玩了？”
陆铃儿捂着脑袋皱眉道：“谁不知道您宋少爷最是精明算计，要得您这十两百两的赏钱，怕是比登天还难。我若是真信了你，怕是要连那剩下的月钱也保不住了。”
宋曲莲见她这副怀疑防备的模样，忍不住出声诱哄道：“你与我一同出去，既有得赏钱的机会，还能和我学些经商的本事。
难道你以后出去宋府，还想着继续去江上打鱼，或者到花街柳巷摆摊卖花？”
陆铃儿可不上他的当，坚定道：“打鱼卖花又如何，总比累死累活的伺候你，还要被扣银子来得强。”
宋曲莲闻言忍不住笑道：“听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坑了你多少银钱似的。”
陆铃儿伸出十个手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十两，差不多我半条命了。”
宋曲莲鼻哼一声：“你的命可真不值钱。”
陆铃儿也跟着哼了一声：“贱命一条，确实不怎么值钱。”
宋曲莲忍不住笑：“你这是掉钱眼里去了？”
陆铃儿理所当然道：“压根就没从钱眼里头出来过。”
宋曲莲被这话逗得忍俊不禁，又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手指下意识在桌面上轻点几下，思忖片刻，他忽然凑近她笑眯眯道：“你既如此爱财，那更应该跟在本少爷这个财神爷受些点拨教诲才是，说不定哪天你就沾光得道，从此荣华富贵了呢？”
陆铃儿被他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往后一倒，待踉踉跄跄站起身来，她不由扶着桌子，气咻咻道：“财神爷？少爷您可真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您若真是想点拨教诲我，不若直接给我笔银子放我归家，到时我定然一天三炷香的叩拜您。”
宋曲莲摇摇头，慢条斯理道：“这可不成。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若不教会你些赚钱的本事，多少钱财到了你手里也会有花光的一日。倘若你因此养成了好逸恶劳的性子，岂不是我的罪过？再说了，给了你银子放你回家，回头你若是再背着我和那个小黑脸勾勾搭搭，那我岂不是自己给自己送了顶绿帽？”
陆铃儿闻言，忍不住叉腰怒道：“谁和人勾勾搭搭了？我都说了白日里只是一场意外。”
宋曲莲见她一张脸都气得红了，心情却十分愉悦：“意外就意外，本少爷信你一回就是了。”
说着，便又笑眯眯站起身来，手指捏着她尖尖的小下巴，半真半假警告道：“可倘若下次再让我瞧见这种意外，小心本少爷真出手割断你这条细细的脖子。”
宋曲莲年纪虽轻，但纵横商场这么些年，尔虞吾诈，刀光剑影，若说他手里不沾一点人命，那便是假话了。
他此刻声音虽然不重，可落在陆铃儿耳朵里，却莫名震慑，吓得她下意识抬手捂着脖子，愣愣得看着宋曲莲说不出话来。
宋曲莲见她一双眼珠子都不大转得动了，想来今日教训得也够了，便又软了声调，拍了拍她脸，笑道：“行了，你在外头跑了一天，想必也该累了，不如早点歇息。明日我就让思雨给你准备几套合身的男装，你以后便穿男装随我外出伺候吧。这些日子放你在府里头养鱼够了，也是时候为本少爷出些力气了。”
话说完，见她仍呆呆的，宋曲莲也不再搭理她，只背着手，慢悠悠转去了柿子红的帘幕后头。
陆铃儿往日多见的是宋曲莲懒散颓靡，或者吊儿郎当的模样，今晚两度见到他如此阴暗的一面，不免心生胆怯。
她当初进来宋府为妾，本就是受宋曲莲威逼利诱，若她只是和男人多说了几句，他便要如此介怀，那她以后出去宋府嫁人，他是否也会出手干涉？
而且他方才轻轻巧巧就定了要她男装随侍的事，显然之前不过与她逗趣罢了。
宋曲莲这样一个表面上看着吊儿郎当，但骨子里强势霸道的人。
以后她是否真的可以顺利离开宋家？
陆铃儿今晚第一次对以后的日子产生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