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到家后，艾莉安娜梦到了母亲，她觉得自己并不是很想念母亲，但过往如浮沫般涌入脑海，她又沉沉睡入梦乡。
“你在看什么？”母亲站在阁楼外，蹙眉问。灯光从她头顶照下来，倒映出一片漆黑的阴影，让这本就昏暗的阁楼更加昏暗。
“在发呆。”有时候，艾莉安娜觉得自己是个天生的坏种，她无师自通就学会了撒谎。事实上，她在观察对面阁楼里的男孩，他也在看她。
“下来吃饭，吃快点，别被你爸爸看到了。他马上就喝完酒回来了，到时候打你，我可管不着。”母亲冷漠的说，她的拖鞋在地板上发出一种沉重的声音。
艾莉安娜没有理她，等到她下了楼，她才对着对面挥挥手。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她觉得她俩拥有着特殊的友谊。于是她得出结论，他们是朋友。
她看到男孩没有理会自己，反而扭过头去，好吧，或许他不这么认为？虽然她只是觉得新朋友比较腼腆。
艾莉安娜被汤姆关在阁楼里多少年，她就看了多少年的西弗勒斯。她是失去了自由，他是失去了快乐。她是笼里的鸟，他是枯萎的花。艾莉安娜这么对自己比喻，于是她很快把自己逗笑了。
但庆幸吧，阁楼除了放艾莉安娜这个杂物外，还放着汤姆不要的旧书。而更幸运的是，她识字。于是，在无人在意的下午，她打开窗，对着他朗诵着《我的悲哀》。
我的悲哀，像一个奇异的古墅，
北面有一个阴冷的披屋，
还有无用的阁楼。
常常在幽暗的
松林的荫蔽下，
被蔓草所淹没，被每一个人
所遗忘，所回避。
我常常在那里独自散步，
在潮湿的有回声的房间里，
在只有被那些小虫豸的居民
在墙上爬擦的声音
偶然打破的霉臭的沉寂中。
——这些微小的蛀虫，
将在一百年后，
使这座屋子化为灰尘。①
他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窗户，艾莉安娜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自己的朗诵。不过那没有关系，毕竟结果是显然的，她是认为他听到了。于是，她用一种充沛的感情继续朗诵，到最后，这首诗歌变得如同史诗般庄严神圣，失去了原本的忧郁。
实际上，艾莉安娜并不能完全理解这首诗，因为她没有见过松林和蔓草，她只见过虫豸和霉，阁楼的木架子上有很多。她只是想把这首诗读给那个男孩听，因为他和自己一样就住在那无用的阁楼里。
在她没有显示出自己异常的魔法能力前，她的母亲还是很爱她的。她教自己唱歌，教自己阅读，教自己画画。即使她是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仿佛她一定可以出人头地了。但她确实爱着自己，艾莉安娜能感觉到。
但当自己在五岁时成为怪胎后，一切都改变了。第一个变的是母亲，她变得冷漠了许多。而汤姆则让她住进了阁楼，在这里当了三年的笼中鸟。
母亲或许依旧爱她，她默默把书放在了阁楼，反正汤姆不会管这个。她默默允许她下楼，只要汤姆不看见。但是，对这个年纪的艾莉安娜来说，这点爱对她孤寂的内心，简直是杯水车薪。她更愿意去和对面的男孩做一个陌生的朋友，也不愿意去乞怜母亲那微薄的爱意。
直到她九岁时，汤姆喝多了，他用酒瓶把母亲的脑袋打破了。
“去找人救我。”母亲躺在地上，气若游丝，“我会带你离开这个家。”
她第一次走出了家门，那时母亲的血留了一地，沙发上全是她猩红的血。她路过客厅，路过醉生醉死晕倒在地的汤姆，她走到公用电话亭，给急救中心和警察打了电话。
最后汤姆和母亲离婚了，母亲摆脱了汤姆，但没有带走她。而汤姆也只是被教育了一顿，她的生活费由政府福利补贴，虽然最后那笔钱大部分都被汤姆拿去醉生梦死，而她只能拿到一小部分，但她不在乎。或许是警察的教育起到点什么用，总之，她得到了想要的自由，她不再被关在阁楼里，她可以大大方方地出门了。
她去拜访了对面的斯内普家，听说这里也有一个酒鬼。好吧，祝他好运，希望他的酒鬼父亲不要太糟糕。
“你来找谁？”来开门的是一个女人，她疲乏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艾莉安娜很难想象怎会有这样一个疲惫的灵魂。即使她还在呼吸着，但艾莉安娜觉得她的心早已死去。
“我来找阁楼上的王子（普林斯）。”她正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难道她看出我是孤塔上的长发公主了吗？艾莉安娜心里想。
“阁楼上的王子？”她用冷漠的语气重复。
“那个男孩，我不知道他的名字。”艾莉安娜叹了口气，或许自己不适合开玩笑？
“西弗勒斯·斯内普。”楼上的栏杆处，男孩静静俯视我，他黑色的长发垂在脸侧，眼如深潭，看不出任何神情。
“艾莉安娜·菲尔兹。”她很高兴，她终于和这个陌生的朋友说上话了。
她仰起头，几缕卷发被风吹起，忽视了门口的女人，用一种纯真到惹人爱的口吻问：“要来玩吗？西弗勒斯！”
“不——”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眼神轻蔑的看向她。
“斯内普要回来了，西弗勒斯。听怪物说，他这次喝了很多酒。”艾莉安娜继续说，“怪物是汤姆，汤姆·菲尔兹，哦，或许你知道？他是个和斯内普一样的酒鬼。”
“去和她玩吧，西弗勒斯。”女人轻飘飘看了她一眼，然后便这样说。
西弗勒斯走下楼，宽大的外套在他身后飞舞摆动，露出了他那件可笑的孕妇装。他怒气冲冲地掠过艾莉安娜，朝门外走去。
“等等我——”艾莉安娜迈着小腿飞快跟在男孩身后，她一边气喘吁吁奔跑——原谅她吧，她已经太久没有运动过了，一边着急解释，“西弗勒斯，我不是想要忽视你的想法，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而且醉酒的斯内普会打人，我只是……我真的不是想要强迫你……”
“好吧，那么这位聪明绝顶的菲尔兹小姐想要做什么呢？”他的眼神像是即将要掉落的冰棱，如此锋利又处处散发着寒意。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艾莉安娜继续跟在西弗勒斯身后，她感觉西弗勒斯的脚步已经放缓了很多。
“我说了，我想和你做朋友。”她高声宣告着这件事，路过的几个流浪汉频频回过头来看他们。
西弗勒斯猛然回头，他蹙眉，仿若施舍般给了她几个恶狠狠的眼神，又扭头继续向前走，“闭嘴跟上，别让我说第二次。”
艾莉安娜乖巧地闭上嘴，好奇打量着这个新朋友。好吧，西弗勒斯和她想象中还是有点区别的。她想象中的男孩像是枯萎的花，失去快乐、了无生趣。但西弗勒斯更像是刚开刃便被埋藏的刀，只待出鞘的那天。
河流渐渐，鸟鸣悠扬。
他们走过平缓的草地，跨过荒芜的草丛，西弗勒斯带着她来到一条蜿蜒的河流，坐到河边的大树下。
“看书吗？西弗勒斯？”艾莉安娜从她宽大的布兜里拿出一本薄薄的诗集。
“不——”他看着那本书籍，嫌弃地移开眼神。
“啊——”艾莉安娜失落地低下头，“你不喜欢看书吗？可我在阁楼里的时候都在看书，除了书以外，我不知道该和你分享什么。”
“你为什么会被关起来？”西弗勒斯迟疑了下，犹豫着问。
“你知道？”艾莉安娜知道，他只是住在阁楼上，和自己不完全相同。但是男孩居然可以发现这件事，艾莉安娜觉得有些惊奇，或许，西弗勒斯也一直在观察她？
“显然，我有眼睛。”他翻了个白眼，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瞟向艾莉安娜。
“好吧，因为我是个怪胎，于是汤姆把我关到了阁楼里。”艾莉安娜毫不在意地说。
“怪胎？”西弗勒斯眯起眼睛，如鹰钩般的鼻梁在嘴唇上投下一片阴影，他的手不自觉抓着几片叶子，开始撕扯。
“噔噔！”白色的野花在魔力的控制下晃晃悠悠飞向西弗勒斯，“就是这样的怪胎哦。”
“你不是怪胎。”西弗勒斯激动又兴奋，蜡黄的脸颊泛出红晕，黑眸里全然是惊喜，他的手轻轻抬起，接过那朵白色野花。
“我当然知道，但是很高兴你也认为我不是怪胎。汤姆叫我怪胎是因为我与众不同，我更觉得自己是个女巫之类的。我也叫汤姆怪物，当然，他很普通，没有什么特异能力，他只是心里面住了一只怪物而已。”
“你是一个女巫，艾莉安娜。”他用一种肯定地语气。
“哦，谢谢，西弗，只有你认可我的想法。”
“我是认真的，艾莉安娜。”西弗勒斯有些不满，他一眼就知道，这个女孩没把他说的话当回事。
“你可以叫我艾莉。”艾莉安娜眨眨眼，笑容如同雏菊般甜美。
“好吧，艾莉。”西弗勒斯有些恼怒——艾莉安娜根本没好好听他说话，于是他用一种很快的语速说完了一长段话，“我们是巫师——一类拥有魔法的人。我是男巫，我妈妈也是一个女巫。菲尔兹他们是麻瓜。麻瓜是不会魔法的人。”
“哦，我从没发现你是个巫师。”艾莉安娜侧头去看他，她在男孩蜡黄的脸上看出一种忧愁。
“妈妈不让我在家里用魔法，因为……”他鹰钩般的鼻子高高耸起，哼出一声，“父亲讨厌魔法，他是一个彻底的麻瓜。”
“可你很喜欢。”艾莉安娜也替她新结交的朋友忧愁起来，这一刻，她觉得大部分父母是不是都不在乎孩子的想法呢？
“那有什么用呢？”西弗勒斯叹口气，又瞥了一眼忧愁的艾莉安娜，他状似无意地问，“所以我说的，你就全然相信了吗？”
“当然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艾莉安娜又开心起来，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这个时候，男孩看不清她眸中湛蓝的宝石，但艾莉安娜那白皙脸颊上的红晕和凹陷的小酒窝都展示着它的主人有多么开心。
凝视着她的西弗勒斯再也不能保持平静，于是他扭过头去，眼睛死死盯着草地，仿佛上面有一堆金子。
“我们才刚刚认识。”男孩喏喏说道。
“不，我们已经认识三年多了。”艾莉安娜掰着指头告诉他。
西弗勒斯沉默着没有反驳，他们确实隔窗相望了三年。
三年，对他们现在只有八岁的生命来说，这是一段怎样厚重的时光呢？很多孩子，或许到了八岁还不知道时间是什么呢。
所以，这也的的确确是一份值得人格外珍重的友谊。
①引用《我的悲哀》 作者：沙尔维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