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池关行(下)
李照宸皓齿紧咬,眸光扫过城下被束缚垂首跪地的平民百姓,因为心下恐惧而开始颤抖,甚至啜泣。身边的男人周遭气息运转,似在运气。
城中氛围剑拔弩张,连呼吸声都不由得放的轻缓。
男人却倏尔大笑,让城下宇文军不由得的发怵。袁天罡单手背后,而另一只手却放在剑柄上“错了,公主。”
“你大可不必在乎这跪地的平民百姓。”袁天罡目光直直的落在宇文成都的身上“泽池关易守难攻,且当时撤留兵力全部聚在关中。若此关内军民想抵抗,又怎么会如此轻易被擒获,且关门上并无新伤。想必此方军民并非是无意被俘,而是涉险以身作饵,欲想引公主入局。”
城下跪在地上的百姓听到此番言论,显露百态,有垂首啜泣不语者;有眼含恨意怒瞪城墙上之人者;有面色青白似作羞愤状者...
“我们...我们是唐民啊,大人!”跪地的老翁声音嘶哑,混浊的眼中竟流下两行泪“我们家上数三代都生活在晋地啊,大人!”
此言一出,有相应者。
宇文成都似有不耐,摇了摇头。眸中尽含戏谑“郡主,看来是无法可解?”拨弄着大拇手指头上的玉扳指,一转身,凤翅镏金镋横刃而出。
周遭哭声骤停,只见方才开口自称唐民的老翁身首分离,颈中鲜血四溅,头颅在土地上滚落,最后一滴泪从眼角划出没入黄土之中。
跪在老翁身侧的妇人似是终于缓过神来,可尖叫声尚未传出便又被一剑封喉。
“你!”李照宸见此情景上前一步,似是要越城而下,却被袁天罡制住“袁公这是何意。”
“既为唐民,则做忠君之士。”袁天罡对着城下百姓开口,但墨深黑眸却睨着手持凤翅镏金镋的男人“既为唐民,那为国献身又有何不可?天下兴衰又岂有君受制于一方臣民之理?”
“既为唐民...”袁天罡紧紧的拉住少女的手腕,倏尔朗声开口“烦请诸君为国献身!”
“这也是,郡主之意?”宇文成都并未下令将众人斩首,而是望向高墙之上的少女,冷冷的开口“本将军竟不知郡主何时多了这样一位入幕之宾。”
李照宸手腕轻晃,示意男人松开,面对城下挑衅不做他言“你不知道的事还多,比如我那好二姐腹中已有了你的骨血。”
李照宸明白了袁天罡的用意——从他开口的那一刻,就是破局之法。
宇文成都以身设局,这满城百姓既是他的饵料也是他的底牌,他拿满城百姓的性命作为要挟,让她称臣。但同样,如若没有了满城百姓的性命,他便在此时再也没有可以相挟之本。
所以袁天罡方才所言种种,皆为破局。只是她身在局中,难免有所蒙蔽,竟一时之间未曾看透。
如今此番,局势已破。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看来郡主是没想救下这满城百姓了。”宇文成都侧头,躲过一剑风刃,俊秀的面庞上却还是被割出了一到细长的伤口,血液蜿蜒流出,别显妖冶“只是可惜,此乃死局。妇孺稚子,不堪相挟。”
刹那间刀光剑影,羽箭如破天之刃,金蓝两光如惊鸿游龙于夜中纠缠游走。
“郡主欲往何处去?”镋剑向撞,发出一声让人心颤的回响,宇文成都眯了眯眼,他当然清楚两人行动,一个拖住他,一个去救人。随即丹凤眼中尽是杀意“我们还有账未清算。”
“的确。”李照宸后退一步,蓝光翻转,容有喘息之空“该是要好好清算的。”
“便以你这狗贼的性命做抵如何?!”李照宸怒喝,手上加力,剑身嗡鸣,迅捷如影,一时之间竟与宇文成都不分上下。
“归降者放下兵刃,留尔一命!”袁天罡的声音传来,倒是激怒了宇文成都。
镋尖刺入少女腰身,用力之大,竟生生割断近半银白甲胄,没入肉中。
李照宸吃痛,咬唇定住。左手紧握镋刃,眸中却倒是一片释然“抓到你了,狗贼。”
猛然上前,顾不得生撕皮肉之苦,心下凛然,凌空一跃。承影泛着深幽蓝光,周遭空气竟凝成巨剑,空中云朵似成漩涡状,翻身回腰,剑锋直直宇文成都。
“一剑,仙人跪!”
剑招落下,掀起巨风,沙土翻涌一时之间竟然振的人连连后退不止,呼吸不过,睁不开眼。
“我...儿...”宇文成都踉跄着走前几步,伸出手似乎是想抓住什么,最后却还是直挺挺的倒地,没了生机。
“虽不情愿,但看在李悠陵仍有半数李唐血脉的份上,她的孩子...”李照宸将承影收回剑鞘,似是才察觉痛意般捂着伤口“本将,当视若子侄...”
话音尚未落,李照宸便觉双眼模糊,站立不稳,向后栽倒而去,却稳稳落入一温热怀抱。
“有,有...”少女薄唇泛紫,又呕出一口血来,似乎在辨别接住她的是何人。
“公主必不可能在此陨落。”男人低沉的声音并未掺杂着半分焦急,只是从隐约开合的唇形可知在吩咐些什么,只是李照宸此时耳中嗡鸣不止,实是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恢复意识之时,只觉得腰侧之痛如火舌灼烧般难忍。刚想撑着起身,却觉得双手乏力,甚至抬不起来。
“毕罗鸩为突厥剧毒,草民以内力封住公主周身经脉,用以止血封毒。公主周身乏力实属正常现象。”袁天罡背对着床上横躺的少女,沉声而言“但伤口周遭受毒侵蚀已有腐肉,为今之计只能以利刃割去腐肉,将脏腑里肉以银针缝合,皮肉烙铁熨烫封合后,草民才可帮公主运功将毒驱出体内。”
“只是未有麻沸散,只有烈酒一坛,痛不可免。”男人转过了身,冰凉的手掌覆在少女的额头上,似是在确认温度“况且,此番行径,定须公主褪衣,草民不敢独行,还请公主定夺。”
屋内烛光跳动,李照宸与袁天罡垂下的目光相交,半晌才勾唇轻笑,哑着嗓子出声
“那便有劳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