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
兹事体大,未免打草惊蛇,我只好先行按下心中的疑惑,面上作出十分恼怒的模样叱道:“魏江等人对本宫出言不逊、以下犯上,此等过错断不能容!来人,将他们拉下去,各打五十军棍,以儆效尤!”
“末将遵命!”玄影应声而出,招手唤来几人,将魏江等人带了下去。
想必魏江此时也已经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因此并无辩解求饶,只闷声不吭乖乖下去领罚了。
五十军棍的惩罚不轻,我虽于心不忍,可心知过于宽宥绝非好事,只希望魏江等人经此一遭能长长记性,日后谨言慎行,不再冲动行事!
处理完了魏江,接下来就该是祝锦蓉了。
说实话,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让人也将祝锦蓉痛打一顿,只可惜她是个女子,即使放在我身上,命人暴揍一个官家小姐也依旧是骇人听闻了些。
想到此处,我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然后轻飘飘扔下一句“祝小姐既喜欢跪,那便好生跪着吧”就回了营帐。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玉瑶进来禀报说祝锦蓉“晕倒”了。
我心下哂笑,这才不过半个时辰祝锦蓉就“体力不支”了么?
懒得与她周旋,我命玉珠出去免了她的罚跪,只不过待她醒来之后,少不了得抄十遍《女训》与《女诫》给我。
其实我本身是不读《女训》、《女诫》这种书的,可是为了惩罚祝锦蓉,总得找个东西给她抄才是。
“玉珠,司徒焉他们还没回来么?”
晚膳已经用过很久了,可还是不见司徒焉等人的身影,我不禁有些着急,扯长了脖子站在营帐门口不住张望。
玉珠细心地为我披上一件披风,摇摇头道:“奴婢方才去问过玄影将军了,侯爷还未回来。”
我便只好转身回到桌前,耐着性子趴在桌上,一边看着眼前的红烛落泪一边等。
下午的时候我特意让玄影找魏江打听过,原来祝锦蓉不仅散布了她被我欺负的流言,甚至还通过松儿隐隐约约将父皇不愿让我去和亲的事情透露了出去。
前者或许只是因为她讨厌我,后者就是别有用心了。
不知为何,祝锦蓉的出现让我越来越不安,她的背后好像隐藏着一个很大的阴谋,不仅是我,就连整个大凌也要牵涉其中。
越想越坐不住,我索性带着玉珠和玉瑶出了营帐守在大营门口。
到了后半夜,司徒焉、莫子陌和知书姑姑才踏着夜色迟迟而归,见我站在营地门口,众人都有些意外。
尤其是司徒焉和莫子陌,二人对视一眼,眼里皆是疑惑,前者立即加快速度奔至我面前,翻身下马,盯着我打量了半晌,见我确无异样这才松了口气。
莫子陌紧随其后,不着痕迹地挤到我和司徒焉中间,笑道:“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营地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再加上司徒焉等人风尘仆仆的模样,想来今日也没怎么吃饭,因此我便提议去主帐,让他们一边吃点东西一边细说。
席间,我将自己的怀疑和今日玄影探得的消息和盘托出,我本以为司徒焉和莫子陌听完会大吃一惊,谁知他们二人只是心领神会地对视一眼,除此之外再无太大反应。
我倍感意外,正想开口问询就见司徒焉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温声道:“公主可曾听说过北齐的庆阳郡主?”
庆阳郡主?
“就是十年前失足落入衡河,年仅八岁便香消玉殒的那个庆阳郡主?”
司徒焉点点头。
十年前我只有五岁,发生过的大多数事都记不得了,唯有这件事我记得很清楚。
庆阳郡主是北齐王后的侄女儿,很受北齐王后喜爱所以得了个郡主的身份,许是风头太过又许是造化弄人,总之在她受封之后没多久便不小心掉进了衡河,衡河水面宽广、水流湍急,北齐王后命人一连打捞了数十日才找到她的尸体。
北齐王后因为此事悲痛欲绝,一连下了好几道抚恤家人的旨意,只为慰藉她的在天之灵。
那时候我正是贪玩的年纪,因着此事被母后拘在瑶华宫一连数月,因此时隔多年,此事对我来说依然记忆犹新。
可是无缘无故的司徒焉怎么会突然提起庆阳郡主呢?
“祝锦蓉很有可能就是庆阳郡主”,司徒焉缓缓开口道。
什么???
我惊得从凳子上一跃而起,慌忙中还险些被绊倒了,好在司徒焉眼疾手快,伸手稳稳当当地将我扶住了。
我站稳身形,还是不敢相信,祝锦蓉怎么可能是北齐的庆阳郡主?
司徒焉撤回扶着我的手,将祝锦蓉的身世娓娓道来。
祝将军是在玉阳关外遇到祝锦蓉的,彼时的祝锦蓉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寒冬腊月衣不蔽体地晕倒在荒郊野外,祝将军于心不忍,将她带回府中进行医治。
待她醒来之后,除了自己今年七岁以外什么也记不得了。
祝将军在洛城的地位举足轻重,和司徒焉一家交往甚密不说,还掌管着一城安防,出于安全考虑,祝将军不便留她,便想着托人给她找个靠谱的落脚处安身立命。
祝锦蓉也算懂事,并没有求祝将军将她留在府中,反而对祝将军的救命之恩感恩戴德,这让祝将军对她的第一印象十分不错。
合适的落脚处一时半会儿不好找,祝锦蓉便先充当着洒扫丫鬟的身份在外院伺候,一日,身怀六甲的祝夫人出门去庙里上香,恰巧其中一名随行丫鬟身体不适不能随行,管事的见祝锦蓉眉清目秀又聪明机灵,便临时指了她随行。
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时也不知怎地竟遇上了山匪,是祝锦蓉以身挡刀救下了祝夫人,祝将军和夫人感念其恩德,便将她留在府中,收为义女。
“祝将军留她之前还特意派人查过她的底细,一来她身世坎坷不好调查,二来衡河距洛城十万八千里,年岁也对不上,任谁也不会将一个半路捡来的孤女和已经发丧的庆阳郡主联系起来,因此祝锦蓉就这样在祝府住了下来”,司徒焉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他是在替已经去世的祝将军惋惜,惋惜他至死都一直将敌国的郡主当做亲生女儿疼爱。
事到如今,此事绝非巧合可以解释,可怜祝将军一生忠君为国,临了还是不免沦为祝锦蓉的工具。
我轻叹一声,重新坐回凳上,继续听司徒焉讲述祝锦蓉的故事。
从一个小丫鬟摇身一变成了将军府的大小姐,祝锦蓉非但没有丝毫骄傲放纵,反而一直谨言慎行、柔顺恭谨,因此越来越得祝将军和夫人的喜爱。
本以为日子就会这么风平浪静的过下去,可天不遂人愿,祝夫人在怀胎八月的时候突然胎动,引发早产,孩子生下来没多久便夭折了,祝夫人伤心欲绝,没过几日也随那苦命的孩子去了。
祝将军失了发妻和刚出世的孩子,自然是心力交瘁、痛不欲生,甚至有好几次都生了死志,所幸都被人救了下来。
一府主母突然没了,主公又崩了心神,偌大的将军府自然乱成了一锅粥。
这时,原本一直恭谨谦和的祝锦蓉竟是像变了个人似的,为人处世干脆利落到令人诧异,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硬生生独自撑起了将军府的一应事务,直到一年后,祝将军终于从悲痛中走了出来。
听说祝将军从书房出来的那日,一向在人前得体端庄的祝锦蓉跪在他面前,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了近半个时辰,祝将军当场便向众人宣布,从今往后,祝锦蓉就是他的亲生女儿,是将军府永远的大小姐。
正是因为这段经历,不仅祝将军对其信任有加,祝家的一众家仆对她也是言听计从的很,哪怕后来祝将军续了弦,祝锦蓉在祝家的地位也一直无人可以撼动。
日子久了,众人渐渐忘了她的出身,只记得她是将军府受尽荣宠的大小姐,而这段往事,除了洛城老一辈的人知道个大概,渐渐便再无人知晓了。
“你们今日出去就是查这件事的?”司徒焉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得如此肯定,想来也是已经查到了证据。
司徒焉点点头:“自从祝锦蓉……”
说到这里,司徒焉有些犹疑,眼神也不自觉有些闪躲。
见他这个反应,我立时便明白他又想起带兵拦我一事了,于是我大度地朝他咧了咧嘴角,示意他我并不怪他。
司徒焉垂眸片刻,再抬眼已尽数抹去了眼底复杂的情绪,双眸唯余温润:“自那之后我便心存疑虑,重新着人调查她的身世,这一查竟真查出了些眉目,只是其中牵扯到的一位重要证人不知为何不肯松口,好在有永宁侯帮忙,发现那人曾与知书姑姑的心上人是故交,今日我们就是去见他的。”
“打住!”这时,一直埋头吃饭的莫子陌终于舍得放下筷子,翘起一只脚吊儿郎当戏谑道:“在下一介白衣,可不是什么永宁侯,承蒙定北侯瞧得起,顺便递个消息而已,不值一提!”
莫子陌说得轻松,可我深知要查清这桩被北齐王后和祝锦蓉尽力掩盖的陈年旧事必得花费不少力气。
思及至此,我暗暗在心底打定主意,明日定要亲手烤几条鱼给他们吃才是!
可是……
“祝锦蓉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