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房
我抱着宗屿腰的手微微收紧了些。夺嫡从来都不只是简简单单两个字就能概括完的,其背后隐含着无数的鲜血和生命,从一开始宗屿就知道自己踏上的是怎样一条道路,可他依旧义无反顾的选择了这条路。他不曾有一刻退缩过。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有了我,我们有了一个家,当然他会感到害怕,害怕一旦失败,不仅给他自己,更是给所有和他有关的人都带来难以承受的灭顶之灾。
我懂宗屿的顾虑更明白他的担忧,因此我紧紧地抱着他,用头蹭了蹭他的下巴柔声安慰道:“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站上你想去的那个位置。”
宗屿用左手拇指抚了抚我的脸颊,轻轻在我头顶印上一吻,幽幽叹道:“如果可以,我真不想把你牵扯到这些危险的事情中来。”
我轻笑一声抬起头,用手托住宗屿的脸:“你知道我都死里逃生过多少次了吗?”
世人皆知父皇和母后没有底线没有原则的宠我,殊不知这份宠爱里心疼占了一大半。
母后生我的时候十分艰难,连带着我生下来就体弱,用上好的汤药足足吊养了半年才艰难地活了下来。母后说那时的我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小奶猫,她一夜夜地抱着我不肯撒手,就怕一不小心我那弱的近乎气若游丝的呼吸就停了而她没有陪在我身边。
“母后常常想啊,若那时老天爷真的忍心将你收走了,那母后也随你去!”说这话的时候母后就坐在景仁宫参天的桂花树下,一边用上好的黄梨木梳梳着我长长的头发一边像个小孩子一样赌气说道:“管它天上地下,总归你做了母后的孩儿,母后就得一直陪在你身边守着你!”
我趴在母后膝上笑嘻嘻地看着父皇佯作恼怒“训斥”母后:“胡说什么!老天爷才不舍得将长宁从你我身边夺走!”
母后笑着点头称是,手上动作不停。一阵清风吹过,头顶的桂花纷纷飘落,有好些花朵调皮地落到母后头上、肩上、膝上……我从母后身上捻起一朵桂花递到鼻尖,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瞬间通过鼻腔传至全身。
父皇和母后的音容笑貌仿佛近在眼前,可我已经有大半年不曾见过他们了。甚至,此生我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他们?
提到父皇和母后,我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下去,宗屿察觉到我的失落,他轻叹一声用手勾起我的下巴,轻轻吻了吻我的唇角。
我深吸一口气重新打起精神,又动了动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在宗屿怀里,继续跟他说我这些年九死一生险象迭生的经历。
因为我出世时身体孱弱,所以后来待我渐渐长大之后开始喜欢爬树摸鸟下河捉鱼,没一点嫡公主的样子不说,甚至都不像个女孩子,母后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从不曾对我有过什么人中龙凤的期望,她只希望我能平安喜乐、康顺长宁。
讲到此处,我的嘴角不自觉浮上一丝笑意。我的母后,是天底下最好的母后!
后来待我长到三岁还是四岁的时候,照顾我的嬷嬷带我去鱼池边喂鱼,我那会儿正是淘气的年纪,嬷嬷一个不留神我就掉到鱼池里去了。平日鱼池边是有侍卫当值的,可当时恰逢侍卫换值,嬷嬷又不会水,若不是三皇兄恰好路过将我救起只怕那时候我就已经溺水而亡了。
然后是七岁那年宫里闹时疫,好巧不巧瑶华宫里的一个杂扫宫女染上了时疫,照理说一个杂扫宫女患病是不会传染给我的,可偏偏那日原本负责给我添茶的小宫女脚扭了,管事太监情急之下随手拉了个人顶她的缺,再然后,我就染上时疫了。若不是玉珠冒着生命危险不眠不休地伺候我,想必我也是熬不过来的。
再然后就是遇见司徒焉之后的事情了。
“你看,我踏过的鬼门关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夺嫡又有什么好怕的?”我耸耸肩,满不在乎继续道:“况且你看啊,那么多艰难险阻我都平安无事地过来了,说明什么?说明我运气好!你跟我在一起,得偿所愿岂不是指日可待!”
我轻松的语气和搞笑的表情成功逗笑了宗屿,一阵朗笑过后,宗屿整个人明显放松了下来。我长舒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谁料,接下来从宗屿口中吐出的话险些将我七魂六窍都惊没了!
“长宁”,宗屿收起笑意,对着头顶的帷帐认真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此时我已经在床上躺好准备睡觉了,猛然听见宗屿喊我我便随口“嗯?”了一声。
“我们还没圆房呢”,宗屿继续说道。
他就像是问你吃饭了没一样稀疏平常地说出这句话!!!丝毫不担心这会给我幼小的心灵带来多大的伤害!!!
不对,好像也没什么伤害……
不过当时我并没有反应过来,一双眼睛噌地一下瞪得滚圆,整个人腾地从床上弹起,抱着被子惊疑不定地盯着宗屿,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与我的过激反应不同的是,宗屿用左手撑着身子慢慢从床上坐起,耸了耸肩无辜道:“咱们成婚都好几个月了。”
“所以呢?”我下意识脱口而出问道:“我们成婚好几个月了和这有什么关系?”
说完我才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不对,于是只好讪笑着找补道:“呵呵,好像是有关系,呵呵……”
见我逐渐回过神来,宗屿也不说话,只双手环胸挑着眉毛看我。
我稳了稳心神,指着宗屿的右臂关切道:“你的伤……”
“不碍事”,宗屿答得十分干脆。
这下我完全没有可以推脱的借口了,只能抱着被子不该如何是好。其实我也不是不愿意,只是……只是这要我怎么说出口嘛?难道我现在把被子一扔,然后张开怀抱对着宗屿说“来吧来吧你来吧”?我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宗屿也是!这种事难道不是应该自然而然发生的吗?怎么他还提前跟我打个招呼计划上了!真是的!
我这边还在扭扭捏捏不知如何开口,那边宗屿已经换上一副十分受伤的表情,难过道:“你不愿意吗?”
“不是不是”,担心宗屿误会,我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只是还不等我再解释些什么,宗屿突然欺身向前,吻住了我的唇。
此时虽已进入五月,可夜里还是有丝丝凉意,再加上我方才起身时将大部分被子都卷走了,因此宗屿的嘴唇有些凉,像夏天的米糕,甜润微凉。
这一次,宗屿在看到我胸口的伤疤时没有任何停顿。
一夜无眠。
……
由于前一天晚上折腾得太晚,因此第二天我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来粗略地吃了些东西就又准备上路了。毫不意外,今天我可没精力和玉珠他们玩闹了。
在等楚生往马车上装东西的时候我一边扶着玉珠的胳膊一边捏着酸胀不已的后腰,满脸痛苦。见状,玉珠腾出一只手来一边替我揉腰一边问道:“昨晚床太硬了么?怎么好端端的腰疼?”
看着玉珠一脸天真的模样我不知如何应答,一旁的宗屿倒是乐得站在那里看笑话。宗屿脸上神秘的微笑让玉珠更加好奇了,她满脸期待地凑近我小声催问道:“到底怎么了?”
闻言,一旁的宗屿笑得更大声了。
说话的工夫楚生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我也终于有了逃避玉珠追问的机会,忙不迭一边冲玉珠打着哈哈一边扶着腰快步往马车上跑。
到了车边,还不等楚生放下脚凳宗屿已经快步走过来将我拦腰托起,抱到了马车上。当然,我也没忘了借机狠狠掐了一把他腰间的软肉。
宗屿一边龇牙咧嘴躲避我的毒手一边小心翼翼地将我放到了马车上,与此同时口中还不住念叨着:“救命啊!有人谋杀亲夫了!快来人呐!有没有人管啊!”
我对天翻了个白眼儿,头也不回转身进了马车。见状,宗屿又在身后叽哩哇啦地叫起来:“娘子莫恼,等等为夫!”
客栈替我们喂马的小二见了此情此景,不由得笑道:“两位贵人感情可真好,当真是神仙眷侣令人羡慕!”店小二的一番吹捧哄得宗屿十分受用,大手一挥赏了对方一颗金瓜子,于是今日这世上心情很好的男人又多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