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
宗屿将手中的托盘放到桌上,以手扶额无力道:“我真的没有胃口。”
我上前几步走到桌前,拉过宗屿的手放到腹部,轻声道:“他今天动了。”
距离得知我怀孕的消息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我的肚子也从这两天开始慢慢鼓了起来,虽然不多,但是我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腹中胎儿在逐渐长大了。
尤其是今日,当我第一次这么明显地感觉到我的孩子在动的时候,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泪如雨下。
宗屿放在我腹部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而后又轻轻地在上面抚了抚。
看着宗屿眼底闪烁的微光,我再一次红了眼眶:“知书姑姑说一般情况下孩子不会动得这么早,还说咱们的孩子一定是个活泼好动的小宝宝呢。”
宗屿低头,悄悄用手拭去眼角的一滴清泪,而后起身将我揽至怀中。
“长宁”,宗屿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轻轻柔柔在我耳边响起。
“谢谢你。”
“谢谢你给我一个家。”
怀里的宗屿脆弱的像是一碰就要碎了。这也难怪,毕竟直到今日他才发现原来宗恒和祝锦蓉一直是北齐王的人,而不论是他们还是宗屿自己,乃至现在还领兵在外、保家卫国的宗介、宗扶和王庭里的其他一众兄弟姐妹,在北齐王眼里都只不过是一颗一颗棋子。
宗屿从未品尝过拥有一个正常的、独属于自己的家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我紧紧回抱着宗屿,想将自己所有的温暖都通过这个拥抱传递到他心里。我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心疼他。
翌日,我和宗屿正坐在一起用膳,北齐王身边的小道士突然来了。一看小道士脸上的神色我和宗屿就知道是有大事发生了,只是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出事的竟然是宗介。
早在四月宗介就领命出征攻打西胡,至今已经有四个多月了。西胡地处北齐西南方向,北接西羌,南壤大凌,胡人擅骑射,养出来的战马更是一绝,父皇还曾派大皇兄作为使臣前去西胡商讨过互市之事。
西胡是小国,国力不强,照理来说宗介应该很轻松就能将其攻下。事实上一开始确实也非常顺利,直到半月前宗介带兵攻到西胡都城影都,西胡王室不战而降,宗介领兵进了城,然后怪事就发生了。
影都先是起了数百年不遇的大雾,白茫茫地遮盖了整个都城。紧接着跟随宗介入城的一个士兵突然凭空消失了,宗介心生警惕,下令所有人不得单独行动,可接下来的几日还是接连有人失踪,最后,就连驻扎在城外的大部队也出现了同样的事情。
宗介亲自带人查了好几天都没查到什么名堂,军中渐渐滋生起一种恐惧情绪,所有人都变得惴惴不安、疑神疑鬼,更有流言尘嚣日上,说什么影都有千年神灵坐镇,看不惯宗介带兵在西胡大开杀戒,开始出手惩戒众人了。
对于这种无稽之谈宗介自是分毫不信,可接下来几日失踪的人数越来越多,直到十日前就连宗介自己都突然消失了。
宗扶临危受命,暂时接管了军队,但他毕竟身体弱,在军中一直担任的又只是军师的角色,宗扶担心时间长了自己不能服众,于是连夜派人赶回王城向北齐王禀报影都的情形。
传信之人快马加鞭,一路跑死了四匹马才得以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王城,北齐王身边的可用之人不是没有,可宗恒忌惮宗屿在王城愈发得人心,撺掇着北齐王让宗屿去接管军队,顺便寻找宗介的下落。
宗恒的小算盘打得我从二皇子府都能听见。宗珏已经废了,宗扶身子弱,不曾考虑过夺嫡的事情,眼下宗介又失踪了,宗湛还是个孩子,只要想办法将宗屿也打发出去,整个王城岂不是就成了他宗恒的天下?
宗恒的小心思我都能看明白,宗屿如何不懂?可出事的人毕竟是宗介,宗扶也还在影都,所以即使心知肚明宗恒这是要将他支走,宗屿也不得不顺着宗恒的心意,领命出征。
临出发前一夜,宗屿侧躺在床上满脸愧疚地看着我:“我这一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你有孕在身,凡事一定要以自己的身子为重,万万不可冲动冒进。至于府里的事情,有韩渊和知书姑姑照管着,你也不要太过操心。万一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去找莫子陌,或者昭夫人,再不济还有楚生和云逸在,总能护你周全。总之,只要你和孩子平平安安的,旁的什么都不重要,知道了吗?”
“嗯!我知道”,我一边摸着宗屿下巴上暗青色的胡茬一边乖巧应道。
细细算来我和宗屿成亲不过半年时间,不过这半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现在的宗屿眉宇之间满是倦色,全然不复我初见他时的潇洒恣意、神采飞扬。
我微微支起身子,轻轻在他唇上印上一吻,心疼地嘱咐他道:“天气炎热,路上又奔波,你也一定要注意身体,千万别生病了。等到了影都,你先熟悉熟悉情况再做决断,不要贸然行动,凡事要先以自身的安全为重,一定要记得我和孩子都还在府中等你回来呢。”
宗屿重重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恋恋不舍地将我揽入怀中,轻轻亲了亲我的额头。
第二日一大早宗屿带着几百精兵轻装简行从王城出发赶往影都,他原本心疼我想让我多睡会儿,特意命人不要叫醒我。但是我昨夜一整夜睡得都不踏实,早早就醒了,正好可以送他出城。
八月份的天气,纵使是清晨也已经隐隐透着热气,宗屿一身甲胄骑在那匹照夜玉狮子上,背后跟着几百同样严阵以待的骑兵。
“我必须得出发了,你快回去吧”,宗屿摸了摸我的脸,收起眼底的眷恋和不舍,翻身上马。他的兄弟们还在影都等他。
一身甲胄的宗屿眼中写满了刚毅,是我不曾见过的样子。他身后的几百骑兵也同时翻身上马,声音不大却气势恢宏,令人动容。
“等等!”我出声叫住宗屿,匆忙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他:“这是我出生那天父皇送我的玉佩,你拿好了。”
其实“你拿好了”的意思就是“记得想我”,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不好意思说。
然而宗屿并不觉得不好意思。他一手拽着缰绳保持平衡,上半身缓缓向下,弯腰从马背上给了我一个吻:“我会想你的,你也要想我。”
身后众人不约而同移开了目光,我的脸唰一下变得通红。在宗屿热切的目光下,我红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走了”,宗屿弯弯嘴角,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而后双腿用力,胯*下的照夜玉狮子像利箭一般冲了出去,其余人紧随其后。
我依依不舍地看着宗屿驾马远去的背影,怅然若失。
自我踏入北齐的第一天起宗屿就一直陪在我身边,我虽时常想念父皇母后、想念大凌,但却不曾像今日一般感到如此孤寂。我转过身,看着高耸的城楼上大大的王城二字,黯然伤神。
宗屿不在的日子里,这里于我而言只是一座陌生的城。
我微微垂眸,揩去眼角的泪,再抬眼,意外地发现莫子陌正背着手站在城门口等我。
其实仔细想想并不该意外,莫子陌知道我不喜离别,会伤心会难过会不舍,于是他便来陪我。
我冲莫子陌感激一笑,快步上前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一起踏上了回程。
莫子陌并没有送我回二皇子府,而是直接把我带到了莫府,想来他是跟府里吩咐过了的,因此见到我的时候众人并不意外,倾颜甚至一早就安排好了早膳只等我来。
自从上次我救了莫子陌之后倾颜对我就热情了许多,现下看着她忙前忙后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势,我不禁借着玩笑的名义开始催问:“你们两人也该好事将近了吧?”
闻言倾颜羞涩地笑了起来,红着脸回道:“二皇妃快别拿民女打趣了。”
我又笑着看向莫子陌,他的嘴角虽带着笑意,眼底却平静无波:“明年再说吧。”
言毕,莫子陌很快转移了话题:“你现在怀有身孕,多吃点菜。”
不知莫子陌和倾颜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但看莫子陌并不想多说的样子,我也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
吃完饭时间还早,府中又没什么事,我不想回去对着空荡荡的房间睹物思人,于是便叫上倾颜陪我一起去逛铺子。莫子陌有事要忙,所以没有陪我们。
“二皇妃想买什么?听说城西新开了一家脂粉铺子,里面的香膏特别好闻,二皇妃想不想去看看?”马车上,倾颜兴致勃勃提议道。
我出门只是想散散心,至于买什么并不重要,但见倾颜如此感兴趣,我掀开车帘对着外面吩咐了一声:“去城西。”
楚生立即应了,驾着马车带我们来到了城西,在那里,我偶然遇见了几个我根本没想到会遇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