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凶手
傍晚时分，远处天边的霞光红得烫人，远处山峦也披上红装，像个待嫁的小姑娘，不经意间羞红了脸。
苏妩忙活了好几个时辰，总算把张芸安排的活儿干完，浑身酸痛似要散架一般。
她一边用手捶着酸痛的四肢，一边缓步朝门外走去，心情格外凝重。
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萧翊了，不能露出破绽引起他的怀疑，不然会很麻烦。
思忖间，不远处传来一道刻意压低的男音， “苏妩姐姐。”
苏妩快速调整好心情，抬头看向来人时，一脸轻松和煦。
她微微欠身，恭敬道：“奴婢见过二皇子。”
身着淡蓝色长袍的男子满脸笑容地上前扶了苏妩一下，略微沙哑的声音带着少年独有的沙哑，“苏妩姐姐，不是说好只有你我二人时不必行这些礼数吗？”
苏妩听着这声音，脑海中回想起前世种种，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萧翊愣愣地看着自己搭在半空的手，手指蜷缩一下收回，眉眼低垂着，眸底的失落毫不掩饰，茫然又落寞地问：“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跟柏璟兄见面不顺利吗？”
就是这样，前世的萧翊总是摆出一副天真可怜的模样，以至于苏妩根本没察觉到这人的浪子野心，甚至在柏璟死后，听到萧翊因为没能及时救下柏璟而郁郁寡欢苏妩还认真开导……
现在想想，她真是个笑话，当时萧翊心里都快乐死了吧，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走上不归路。
“姐姐？”萧翊疑惑的声音再度传来，苏妩浑身一怔，回过神来。
“劳殿下担忧，奴婢没事，许是今日太累了，总是走神。”苏妩保持刚才的动作，头比刚刚埋得更低，她怕萧翊看到她脸上的滔天恨意。
萧翊哦了一声，忙问：“那你见到柏璟哥哥了吗？”
苏妩如实回答：“见到了，多谢殿下关心。”
按照萧翊的性子，肯定会派人跟着她，若是撒谎，才是掩耳盗铃，说不定萧翊会因此怀疑她，倒不如实话实说。
“那就好。”萧翊轻松地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苏妩手臂上的淤青时，脸色一下变得凝重，“她们又欺负你了吗？”
苏妩把衣袖往下拽了拽，“是奴婢不小心撞到了，没有人欺负奴婢。”
“姐姐，我是不是做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了？”萧翊语气失落道：“若真如此，我向你道歉，你能不能别生气了？”
苏妩微愣，脑海中想起前世她跟萧翊私下相处时，更似亲姐弟。
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灼热目光，苏妩连忙回神，恭恭敬敬道：“殿下不必如此，奴婢只是低贱的下人，殿下千金之躯，奴婢不敢生殿下的气，殿下也不必跟奴婢道歉。”
萧翊情绪激动地上前抓住苏妩的手，急切道：“姐姐你也要像她们一样和我生疏了吗？”
“殿下想多了……”苏妩抬头，看到萧翊脸上的淤青，想起前世和他的相处模式，连忙关心：“殿下的脸怎么了？”
萧翊只是个不受宠的落魄皇子，从小在冷宫长大，受尽冷眼，所以导致他从小就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这也是为什么苏妩从未怀疑过他的原因，因为演得太好了，她甚至怀疑，有些时候是不是连萧翊自己都分不清他是在演戏还是真心。
“无妨，我习惯了。”虽然嘴上这么说，萧翊却不经意间撩起袖子，不偏不倚正好露出手臂上骇人的淤青。
“殿下稍等。”苏妩说完转身离开，在柜子里翻了一下，把之前出宫时柏景给她的伤药拿上，正准备走，身后传来云琴嘲弄的声音：“又想去接济那个冷宫里的二皇子了？”
苏妩没说话，低着头快步离开，身后隐约能听到云琴等人的谈论声。
大多都是在挖苦萧翊如何不受宠，苏妩如何不知廉耻，想靠二皇子的身份走出浣衣局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对此苏妩并不关心，想到上一世云琴被萧翊五马分尸，苏妩多少有点同情她。
苏妩拿着药出去的时候，萧翊已经不在门口，她拧着眉四下看了看。
“姐姐，我在这儿。”萧翊的声音在一旁草丛中传来。
“殿下为何躲着起来？”苏妩名明知故问。
她没记错的话，刚刚萧翊应该是遇到三公主了，还挨了一巴掌。
草丛里传来一阵窸窣声，萧翊高大的身躯缓慢地爬出来，抬头时脸上挂着个很明显的巴掌印。
他看着苏妩，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没事，我就是想在这儿躲一下，刚刚遇到三皇姐了，我有点怕她。”
苏妩心中冷笑，真能演，三公主明明和他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萧翊登基后，那些兄弟姐妹被他流放的流放，杀的杀，唯独那位看似跋扈实则玲珑之心的三公主留在皇城，还被赐婚给右相的儿子许行舟。
苏妩敛了情绪满脸关切道：“殿下又被欺负了吗？”
“没有，三皇姐说我挡道了……”萧翊故作可怜道。
苏妩扶萧翊站起来后，将手中的药膏递给他，“这个药一日三次，殿下记得擦。”
“姐姐你把药给了我，你怎么办？”萧翊没伸手，反而一脸担心。
那张俊秀的脸上多了巴掌印和一些大大小小的淤青点缀，更能惹人心疼。
“殿下不必担心，奴婢还有多的。”苏妩说完，直接把药塞进萧翊手里，估摸了一下时间应该差不多，她跟萧翊说：“奴婢该回去了，殿下也早些回去歇息。”
“好，姐姐你要是被人欺负了，可以来找我，我们不是一直这样互相舔舐伤口存活的吗，要是没有姐姐，我可能会坚持不下去。”
萧翊脸上扬起明媚的笑，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他更惹人心疼。
若非如此，前世她又怎会被蒙蔽。
苏妩低着头，恭敬道：“奴婢记住了。”
说完后也不管萧翊，直接转身离开，刚进去，就瞧见站在回廊上，脸被房檐投下的阴影遮住大半的张芸，苏妩看了一眼，快速收回目光朝前走去。
回去的时候，其他人已经睡了，苏妩掀开自己的被褥准备爬上去，却发现床上多了一圈深色的暗沉，伸手一摸，湿漉漉的一片。
苏妩撇眼看着勾起唇角的云琴，低头看了一眼墙角的水桶，毫不犹豫地走过去提起木桶走到云琴床边，举手泼水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云琴被冷水泼得以激灵，从床上跳起来，“啊！！！苏妩，你疯了是不是？”
其他人也装作被吵醒的样子，满脸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天哪，苏妩你这是在干什么？”
苏妩面无表情地把水桶扔在一边，掀开自己的被褥指着被褥上的水渍说：“喜欢往人被子上泼水，我也让你尝尝这种滋味，怎么，这就受不了了？”苏妩目光移到其余人身上，“大家反应这么激烈，难不成你们也给她打下手了？”
云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骂道：“你怎么就确定是我泼的，你有证据吗？”
众人纷纷附和：“是啊，你有证据吗？”
苏妩思索一番，道：“按这么说，我床上的水都不是你们泼的，那就只有芸姑姑了，我去问问……”
说着她就要走，吓得云琴连忙从床上滚下来抓住苏妩的手腕，“这么晚去打扰姑姑歇息，你不要命了？”
苏妩甩开浑身湿透的云琴，满脸嫌弃道：“我被褥湿了没法儿睡，指不定是姑姑往我床上泼水呢，我当然得去找。”
有人连忙开口：“来，你睡我的床，大家挤着点儿，别去打扰姑姑了。”
苏妩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是喜鹊，和云琴关心最好。
“那就多谢喜鹊姐姐了。”苏妩笑眯眯地说完，推开云琴上了喜鹊的床，感受着被褥里的热气，她舒服地眯着眼感慨：“真暖和。”
云琴跺跺脚，道：“那我睡哪儿？”
“上来大家挤着点睡吧。”所有人都不想把事情闹大，要是闹到张芸哪儿，今晚她们都得掉层皮。
苏妩一个人霸占了一张床，翻过身背对着云琴等人，听着云琴恶毒的咒骂声，她毫不在意。
骂吧，反正也没什么机会骂了，一年后云琴就要被五马分尸了。
苏妩闭着眼睛，毫无睡意，满脑子都是前世的经历，虽然知道是萧翊设计害死了柏璟，但苏妩至死也不清楚萧翊为何对柏璟下手，如今的柏璟对萧翊来说，一点威胁都没有……
不过几个月后太子登基大赦天下，柏璟会进入大理寺成为大理寺少卿，但上一世柏璟非但没有忤逆过萧翊，还帮了他很多，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只是为了让她心甘情愿地帮他卖命吗？若只是这样，只要萧翊一直演，她和柏璟都会帮他，萧翊正是缺人的时候，为何要对柏璟动手？
苏妩想了许久都未曾想明白，最后决定下次出宫见柏璟的时候问问他萧翊有没有单独去找过他，说不定能有头绪。
还有今天那个奇怪的簪子，刚才她好像听说有什么人死了，内务府正在四处排查死者的身份，小桃？苏妩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应该不是浣衣局的人……
突然，耳边传来低沉的讨论声：“小桃死了，你们知道吗？”
她们认识小桃？
苏妩按兵不动，继续闭着眼装睡。
“小桃是谁啊？”有人把苏妩的疑惑问了出来。
另外的人回答：“那个傻子啊，住我们隔壁屋那个，我听说她前两天被人在池塘边发现，脖子被扎了个大窟窿，死不瞑目。”
“凶手查出来了吗？”
“还没，据说明天大理寺的人会来，到时候又没安生日子了，不过她不是咱们院里的，要查也是先查她们院里的人。”
“就是就是，赶紧睡吧，明天还得起来干活呢。”
苏妩心跳咚咚咚，快得吓人。
那根簪子真是凶器，那为什么她能听到那簪子说话，最主要的是……簪子现在在她手上，要是被搜出来，她会被冠上杀人犯的罪名吧？
不对，簪子不是她的，她可以明天一早把簪子交给张芸，但是这样一来，她就没办法知道真凶是谁，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想着想着，困意袭来，苏妩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全是前世的场景，她看到自己去柏璟坟前撕心裂肺地哭，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脸上一片湿润。
“嘎吱——”推门声传来，苏妩胡乱擦了擦脸，睁眼发现自己在地上，她连忙起身，却因为没站稳一个踉跄重新摔了回去，那叫一个狼狈。
苏妩拧着眉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众人，她什么时候被踢下看来的？
张芸一进来就看到这一幕，不悦地皱起眉头瞪了苏妩一眼，抬头看着还在睡的其余人，沉声道：“都给我起来干活，真当自己是千金小姐来这儿享福呢？今天的活儿干不完，你们都别吃饭了。”
众人快速爬起来，动作麻利地把自己收拾好，张芸手里拿着教鞭，慢悠悠地踱步到苏妩床边，垂眸看着床上那一圈还没干的水渍，一言不发地离开。
见张芸似乎误会，苏妩也没开口解释。
和往常一样，简单用过早膳后，每个人都被分配了工作。
张芸一教鞭抽在旁边的柱子上，沉声道：“等会儿祥福宫会送一批衣服过来，你们都给我仔细着点儿，要是出了差错，小心你们的小命。”
苏妩低垂着头，祥福宫，是那位宁贵妃，那位可是个狠辣的主儿。
思忖间，手臂被抽了一下，不算疼，但也足以让苏妩回神。
“你，跟我出去迎接。”张芸说完后，直接离开，苏妩连忙跟上。
苏妩回忆着前世今天发生的事，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只有云琴跟祥福宫的小公公私会，差点被处死，最后是宁贵妃开口求情，云琴也因此一跃成为浣衣局仅次于张芸的管事，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苏妩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要不是张芸暗中帮衬，她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苏妩想得太入神，没注意到张芸停下脚步，额头就那么直直撞在张芸的后背上。
苏妩唰地一下跪在地上，语气恭敬恳切：“姑姑息怒，奴婢昨夜没休息好，走神了。”
张芸还没说话，远处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哟，这不是芸姑姑吗，训人呢？”
是宁贵妃的大宫女碧喜，她身边跟着那个太监就是云琴的相好，苏妩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快速收回目光保持刚才的姿势跪好。
张芸带着笑意的声音钻进苏妩耳朵里，“碧喜姑姑说笑了，手下人不懂事，训诫两句，免得不小心得罪了碧喜姑姑。”
“这话说的，我有那么不好相与吗？”碧喜打趣着，被张芸迎进去，苏妩一直跪在地上没起身。
屁股突然被踹了一脚，云琴那个相好尖锐的声音从苏妩头顶传来，“蠢东西还跪着做什么？”
“福喜公公不必管她，让她跪着。”张芸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带着几分散漫。
福喜又骂了两句，这才跟着进去。
死太监，居然敢踹她，痛死了。
苏妩在心里骂娘，心里则开始盘算着明晚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