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感
“啊!救——”
尖叫声从黑暗中传来,走廊深处,安全通道指示灯幽幽地闪着绿光。那声音持续了几秒便戛然而止,似是被卡住了喉咙,咕哝出难听的“嗬嗬”声。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骨碌碌——
一个血肉模糊的球体滚到了一扇门前,暴睁的眼睛透过打开的门缝,直勾勾地盯着躲在门后的人。
门后,闻非小心翼翼地贴着门,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就见那颗脑袋被一截细长的触手勾走。
借着绿光,能隐约看到不远处一团史莱姆样的黑影从一个身着白大褂的人头顶钻出,挤入跪在地上的无头尸体里,将卷过去的脑袋摁在脖子上。接着,那早就应该死绝了的人慢慢抬起胳膊放到耳侧,僵硬地拧着自己的脑袋,像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角度。
脑袋在脖子上歪七八扭地转了一圈,身体里的东西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一巴掌将半个脑袋连带脖子摁进了身体里,就这么站起转过身来。
闻非呼吸一窒,赶紧把门锁好,转身将病房里凡是有点重量的东西全堵在门后,背靠墙角,紧握着刚才搜到的水果刀,死死地盯着门口。
砰——砰——砰——
急促的拍门声响起,门外有人在嘶哑着嗓子喊:“开门啊,为什么不开门……外面有怪物在追我,我好害怕,救救我……”
她听着和刚才的尖叫声一模一样的哭喊声,鸡皮疙瘩一个劲儿往外冒。
门锁被震得咔咔直响,就在闻非以为它马上要破门而入时,外面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正在移动的活物显然比闷着声的她更有吸引力,拍门声停了下来,门外的鬼东西朝着刚才脚步声消失的方向追去。
闻非松了口气,顺着墙壁滑倒在地上,握着刀的手不住地发抖,闭上眼狠狠拧了自己胳膊一把。
“嘶——”
手臂上传来刺痛,证明着刚才所见一切的真实性。她捂着嘴,心里发出尖锐的爆鸣,死死掐着自己的人中才没直接一个白眼翻过去,却没注意一旁敞开的包里放着的平板不知什么时候亮了起来。黑色的屏幕上缓缓浮现出一个白色铅笔图标,图标下方,一条血红色的进度条正在慢慢攀升。
95%,96%,97%……
……
十小时前。
房间里,闻非捏着笔对着面前空白的画布痛苦地叹气,灯光在显示器的金属外壳上泛起银白色的冷光,冷得跟她大脑似的,激不起半点灵感与激情。
“操——”
她扔下笔,使劲揉了揉自己鸡窝一样的头发,拿起一旁的平板打开前两天随手画的草稿,上面跳出两条微信消息,不用看就知道是那傻逼编辑在催稿子。
闻非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出门,正好碰见对面房间一起合租的周旋起来上厕所。
周旋甩甩手上的水,问道:“还在画呢?”
“嗯。”她低着头应了一声,径直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酒。
周璇看着她的举动蹙了下眉,有点担忧:“少喝点酒,实在画不出来就先睡一觉,说不定醒了灵感就来了。”
闻非没接话,轻轻点了下头,转身关上了房门。
噔——
瓶盖被起开,闻非仰起头猛灌了一大口,冰凉的酒液顺着滑进肚里,闭上眼,一股热意从身体里慢慢升起来。再次睁开眼时,眼前有一些模糊,她揉了揉眼睛,就着草稿随意勾了几笔,不太满意,正准备撤销掉,顶上弹出一个广告:灵绘APP,助力每一个灵感缺失的创作者!
她没太在意,顺手将广告滑掉,刚落笔,那条广告又跳了出来,不过这次下面多了一段话:
灵绘APP,专为创作者设计的良心之作!
是否觉得生活枯燥乏味缺少灵感来源?是否苦恼于脑里空空宛如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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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免费”两个字,闻非心说,还有这种好事?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平板上跳出来一个白色铅笔图标和“开始下载”的按钮。
滑动了一下界面,什么额外说明也没有,就这么光秃秃的一页。
就这还良心?这UI设计得跟坨屎一样。
她吐槽了一句,在“免费”和好奇心的驱使下还是选择了下载。页面底端弹出一根白色的进度条和一支小小的铅笔,没有显示软件的大小,只显示了预计下载时间十小时。她眼皮一跳,赶紧去找“取消下载”按钮
卧槽,十个小时,这得占我多少内存!
找了半天却没有找到,即使将页面关掉,底下那根白色进度条上的铅笔依然在一点一点蠕动。点进应用商店搜索那个APP的名字,跳出一堆乱七八糟的软件,却独独没有那个白色铅笔图标,就连其他各大搜索引擎上也没有找到任何相关信息。
那支铅笔倔强地贴在页面底端,将白线一点点绘成红色。恰逢一阵狂风撞击在玻璃上,一股凉意顺着手里冰冷的平板慢慢爬上闻非的手臂。
“真是邪门。”
闻非嘀咕了一句,索性将平板和笔一扔,灯都没关就爬上床裹紧了被子,借着醉意闭上了眼。
可能是出bug了,先睡一觉,明天起来说不定就好了。
……
早上,闻非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捞过手机正准备摁掉,就看见手机屏幕上大大的名字:王编辑。
整个人瞬间惊醒从床上弹起来,清了清嗓子将电话接起。
“喂?王编辑啊,稿子我快画好了,今晚就发给你。”
对面的人听见她的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偶偶,那个稿子先不急,老板今早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躺着,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闻非刚想拒绝,想到快到月底该发稿费了,而且自己漫画出版的事还被那狗比老板压着。
有梦想的穷鬼闻非在理想与尊严之间权衡再三,最终选择向现实低头,在心里骂了一句:怎么不给撞死他。
换好衣服,她打开昨晚放桌上的平板,底下那根进度条还没有消失,但已经红了大半,预计时间还剩一小时。犹豫了下,实在好奇这个APP到底想干嘛,拿起一个包,将平板扔进包里背上出了门。
……
来到医院,闻非提着路上顺手买的打折果篮跟着王编辑进了病房,病房里人还不少。她那几个一天屁都没画出来,只会在她耳边瞎逼逼的同事围着床上吊着腿的老板嘘寒问暖,脸上担忧得仿佛被撞的是自己亲爹。
闻非看着他们皱在一起的脸,忍不住嗤笑出声,明明声音不大,却还是被床上红光满面的老板注意到了。
“小闻在笑什么呢?”
她暗道不妙,扯起嘴角道:“我在高兴我们工作室氛围这么好,这都多亏了老板教导有方呢~”
男人听到这话,满意地点点头:“只听我的教导可不行,小闻要多跟前辈们学习,不要每天就自己窝着,虽然你确实挺有才华,但‘人心齐,泰山移’,只是一个人埋头苦干……”
眼见这人说起来没完没了了,闻非赶紧以明天要交的稿子还没画完为由溜出了病房。
轻轻掩上门,她努着嘴对着房门比了个中指,正准备转身,心里莫名空了一拍,后脖颈蹿过一道凉风。一抬头,发现自己正站在医院中央空调下方。
走廊里温度很低,空荡荡的。
闻非捂着后脑勺转过身,琢磨着今天医院里的人还真少,抬脚向电梯处走去,正好碰上一趟电梯下去。
电梯里只有一个端着铁盘子女护士,抬头对她腼腆一笑,又低头盯着手里的盘子。盘子上摆放着一些输液用的针管,应该是刚拔下来,管子里还有残留的血液。
她看着那些血迹和护士白得瘆人的侧脸,默默往着电梯角落移了一些。
医院里空调开的很足,大部分医生护士都穿着长袖,闻非看到她袖口处似乎闪过一抹红,一眨眼又消失不见了,移开眼去看电梯的显示屏。
5,4,3,2,-1!
一楼呢?!
闻非眼睁睁地看着电梯直接掉下了负一楼,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头皮直接炸开。
旁边的护士似乎也没想到会这样,正准备伸手去按楼层键,门缓缓打开,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小女孩站在门口,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闻非:“大姐姐,我可以进来吗?”
小女孩抱了只破破烂烂的小熊玩偶,在她露出的手腕上,闻非瞥见了密密麻麻的针孔和一根红色的手绳。
作为一个为了创作博览群书的恐怖漫画作者,这个场景马上让她想到了自己曾看到过的一些不太美好的文字,啪地一巴掌拍在关门键上,电梯门慢慢合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小女孩没想到闻非一声不响地直接把门关了,愣了一下,在门关上之前冲着她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大得甚至都咧到了后脑勺,嘴里密密麻麻的尖牙中间露出一个血淋淋的肉瘤子。
肉瘤上传来小孩甜美清澈的声音:“看来大姐姐不喜欢我呢。”
我淦!
当恐怖故事照进现实,饶是闻非见多识广也不禁心脏骤缩,缩到角落默背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一旁的护士像是没看到门外小女孩的鬼样子,有些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不让她进来呢?”说着就往闻非身旁凑。
眼见她就要凑到自己面前了,闻非提起包就往那越来越近的大白脸甩去。
包里放着平板,狠狠拍在那护士脑袋上,把她拍得身子都歪了一下。她却好像一点也不疼,甚至还换上了一个说得上是温柔可亲的笑容:“你不喜欢小朋友吗?我看那小姑娘挺可爱的,手上的红绳也很漂亮。”
我看你是瞎了眼!
画这么多年漫画,死在闻非故事里的炮灰不说上百,也有几十,她深谙一个道理,炮灰一般死于话多。而且她是真怕自己一开口,那护士就要举起手跟她展示一下自己手腕上的漂亮红绳。
闻非板着脸不说话,一点点移到电梯门处,用尽全身力气一脚将又要凑过来的护士踹开。
护士似乎被惹恼了,阴笑着站起身,一个和那小女孩嘴里一样的肉瘤从她脸上挤出来,因为离得近,还能看见肉瘤上睁开了密密麻麻的眼睛。
那些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发出尖啸:“我问你话呢!为什么不说话?!”说着就朝着她扑来。
叮——
电梯终于打开了,万幸这次门外什么也没有,闻非连滚带爬地往电梯外跑。后脚刚踏出来,身后传来什么断裂的声音,一扭头就看见自己刚才乘的电梯猛地下坠,狠狠砸在电梯井中,发出剧烈的轰鸣声。
她瘫坐在地上,看着面前空荡荡的框,觉得自己现在比这医院里的空调还凉。
医院里的灯不知为什么全都关闭了,而且明明是大中午,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只有走廊两旁的安全通道指示牌闪着一点绿光。
闻非打开手机电筒,按照记忆往着医院一楼大厅摸索过去,却发现大门已经关上了,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幽灵似的守在那里。
经历了刚才的鬼小孩和鬼护士,她不敢轻举妄动,赶紧关了灯躲进附近的病房,透过门缝观察着外面。
不一会儿,对面的走廊跑来几个男人,身上貌似都受了伤,跑动的姿势有一些怪异。他们来到门口发现出不去,其中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拎着一个医生提了起来:“这医院是怎么回事?!快放我们出去!”
那医生被狠狠甩到地上,疼得倒吸一口气,站起身怯生生地问道:“发生了什么?”
闻非注意到那医生语调的起伏有些奇怪,音节间转换得很僵硬。
男人由于太害怕,没有注意到异样,颤抖着声音骂:“tmd,我朋友被一个护士一口咬掉了脑袋,你们这医院有怪物!快放我们出去!”说着又要去推那个医生,这一次却没有推动。
不知不觉间,那些幽灵似的白大褂们已经将几个男人围了起来,医生原本僵硬的语调此刻变得愉悦上扬:“怪物吗?原来如此。”话音刚落,一截手臂化成细长的触手缠上壮硕男人的脖子,触手上的红绳鲜艳夺目。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几个医生就像被打开了什么开关,阴笑着朝其他人扑过去,整个一楼大厅都是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