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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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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车窗,落下一片斑驳,沿途映耀出空气中漂浮着细小颗粒,轻盈流转。

桑榆抬手伸向那抹光亮,片刻后转腕轻握,试图留存住一丝鲜活的暖意。

但冬日寒意太过决断,连带着光影都是冷的。

她悻悻的捻了捻指尖,把手收回了口袋里。

余光里看到她的小动作,驾驶座的人原本清淡的眉目间多了丝不易觉察的柔和,男人笑问,“干嘛呢?”

“看不出来吗,收藏阳光。”桑榆扶了下并不存在的眼镜框,一本正经地说,“小学课文里学过的,你忘了?”

“唔。”男人伸手把车内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真厉害啊,都不用罐子呢。”

桑榆选择性地忽略了他语气里的调侃,右手拢放在胸前,偏头致意,“谢谢夸奖。”

男人笑了起来,“这次回来待多久?”

“老样子,半个月左右。初七的机票”,桑榆说,“家里太冷了,就早点回去喽。”

自从去北城上大学感受过暖气后,她每年回宛南都得被冻感冒,轻重程度和时间呈正相关。

“北方暖气把人养娇了啊,回来也不多待几天。”男人笑说。

“是啊。”桑榆打了个哈欠,声音懒洋洋的,“现在是温室花朵。”

“那花朵休息会儿,到了叫你?”

“不了。”桑榆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木和楼房,“一年没回来,变化好像还挺大的。”

“嗯?”男人轻喃一声。

“嗯?”桑榆一愣,转过了头看着他。

“我是真的想知道”,男人手指轻扣着方向盘,语气略有玩味,“逛吃两个月没发现学校后面小吃街商城改造的顶级路痴,能看出来多少变化?”

桑榆:“……”

“真想打你啊林清……林阳阳!要不是你开着车,我绝对动手了。”

驾驶座的男人,名叫林砚清,是桑榆的好友,阳阳是他的小名。

众所周知,小名一旦被曝光,那么在朋友面前将会失去姓名。当然,有求于人的时候另说。

“错了错了。”林砚清一秒没犹豫顺着台阶往下跳。

“这还差不多。”桑榆目光又移回了窗外。

临近年关,路两旁的梧桐树灯饰都新添了大红灯笼做装饰,满满的年味,很接地气。

沿路商铺门庭若市般好不热闹,路上的行人看起来也比平常多些。身穿校服的学生在人流中很是显眼。

一个女孩扎着长长的马尾。发丝随风飞扬着,似是受到蛊惑般,与冬风纠缠、短暂热恋了片刻,无奈在草莓发圈的禁锢下平淡垂落,安静归于一束。

在她身后不远处,跟着几个少年。其中一个不知寒冷似的,敞着修长羽绒服,校服随手搭在肩上,听着身边同学的谈笑风生。

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落向女孩的目光里,盈着浅淡笑意。

从他们车前经过时,少年恰好从羽绒服口袋里拿了瓶饮料仰头喝了一口。

那是一瓶,茉莉清茶。

桑榆愣愣的有些出神。

混乱的思绪透过车窗,越过经年岁月,逐渐与那年悬挂在教室后墙的钟表交叠。

陡然间停滞了很久的时针,滴答一声,始料未及地重新开始了转动。

高一下学期开学第二天。上午的大课间,班长和学委回来时搬了一套新的课桌椅。据说是要转来一位借班生。

七中是市重点高中,每年中考前一个月,会公开组织重点招生考试,通过的学生就会提前录取到预设的四个重点班,俗称“拔尖”。

班里汇聚了精心从各个学校尖子生中选拔出来的尖尖。学校重点培养、未来保障重点大学升学率的希望之光,享有七中最核心的师资和教学资源配置。

进入重点班,基本意味着保底也已经一脚踏入了本科学校的大门。

早在高一开学前,七中就对提前录取的重点班的这批学生特约开设了为期两周的预课。

一方面,是为了帮助学生更好进行初升高的过渡。另一方面,也是展示自己的教学风貌以此吸引尖子生和学校双向选择的重要手段。

为了保证最好的教学环境和学习氛围,中考中成绩优异的同学,会被分配到补充设立的二个实验班。重点班里规定不会额外安排学生插入。

当然,万事无绝对。

班上同学大多来自各县区,极少会像当地直升的学生一样相熟。即便短暂相处了两周,也不一定每个人都能记住。少不了会有一些人情世故暗箱操作,在入学前安排进来。

此时已经是开学第二学期。

能在这个时间跨越实验班,直接空降到重点班,大概只有一种可能:富且贵。

平淡的课间话题因为突然的空降传闻而喧闹了起来。

那位传说中的借班生,人还没来,已经在惜时如金的重点班声名鹊起,引起了一阵骚乱,甚至还获得了个响当当的名号“太子爷”。

空降“太子爷”的事情在三班短暂引起了一阵涟漪。而后不多时,讨论声便已消弭在堆积的题海里。

重点班就是这样,上一秒天南海北谈天说地,下一秒教室里就能静得只有签字笔划过书页的沙沙声。

高二要分文理。如果在学期末分数不达标,很可能会被“下放”到实验班甚至是普通班。对于绝大多数凭借努力才获得重点班入学资格的同学而言,他们面对的是文理分班重点班“只出不进”,没有特权。

努力是最简单的事情。入学第一天就开始的题海战术,日复一日的平淡和枯燥。分数是筹码是资本,班上的每个人都目标明确,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现实来说,大家身上或多或少有些事不关己的麻木感。

原本,桑榆和其他同学一样,新来的同学是什么样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可她身后突然多出了一套课桌椅。

倒数第一排中心区靠走廊的黄金位置,被动变成倒数第二排。而且,她要有一个据传性别男的后桌。

一个仗着家里权势横行霸道的官二代邻邻桌,她还勉强可以应付。现在又即将到来一个可以空降的“太子爷”,人还没来就已经先瓜分了领地。

这种不受自己掌控,甚至需要寄希望于对方不是同流合污的混子来保证安稳的感觉,非常糟糕。

最近一次考试是月考,要调座位也至少是一个月以后。28天,想想也挺快的。

前一天晚上做试卷熬到凌晨一点、早上六点又起来早自习,睡了不到五小时。整一个上午桑榆的状态都不太好。

她没有午睡的习惯,睡肯定是睡不着的。但根据她对自己的了解,如果不休息,下午上课肯定要栽。

第一节,还是班主任老徐的课。想想就很要命。

午休铃一响,桑榆就转身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到了后桌上闭目养神。

是的,后桌。

空降传闻的那天结束,那周结束,甚至即将“那月”结束,新同学也没来。在第二周结束,已经有传闻说不来了。后桌坐椅一直空着,但没撤走。

桑榆整理课桌时还会顺带把后桌一起收拾,偶尔有些时候小小的借用一下。比如现在:她的课桌上一大半空间都被各种教科书和试卷资料所占据,而后桌就空空荡荡。

怎么想都是后桌休息舒服。

迷迷糊糊听到有声响,眯开眼看了看手表,竟然已经过去了半小时,午休都快结束了。

难得睡过去了,她转过身眯瞪了好一会,伸了个懒腰,从书架里抽了本高考必考古诗词,准备背首诗去洗个脸清醒一下。

刚把书打开,就感觉校服好像被人扯了下,桑榆背脊僵凝了一瞬。

今天混日子的来这么早吗。

顿了两秒没听到有人说话,她缓了口气,把凳子往左前拉了拉,身体紧贴着课桌。

没关系,马上就上课了,不理就好了。桑榆自我宽慰说。

但如果那么随意就改过,就不会是混蛋了,不扯改戳了。

她无奈叹了口气,偏过了头,声音冷淡,“又干啥?”

闻言江枫动作倏然愣住,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虽然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但用词的表达本身也可以体现出情绪。

联想起前一秒的那个反应,新同学是嫌他烦了吗?

想想确实也是有点招人厌了,毕竟人才刚醒,他就来了。

江枫啊江枫,都已经等那么久了,你怎么就不能多等一会呢。

不过一来似乎就被同学不待见的这种经历,他还从来没有过,感觉还挺新奇。

“抱歉,打扰了。”

清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桑榆脑海中莫名浮现出积雪覆压下的雪松。

空气里似乎多了一丝清新的湿气,像是微雨之后,阳光中夹杂着泥土和植物根茎的清冽气息。

下一秒,她猛然反应过来:没听过的声音和陌生的味道!

不是找事的,那刚刚……

新同学不是不来了吗!

桑榆虽然没想过给新同学留下自己很好相处的印象,但也没想过给人留下不好相处的印象。

她有些头痛,就睡了这么一次还就睡懵了,脑子更不清醒了。

眼下……

自己的问题自己补救,打个招呼吧。

她整理了一个看起来会让人觉得礼貌的微笑,转过了身,“你好…”好看啊。

眼前的人,眉目俊秀,鼻梁曲线极为优越。尤其是眼睛,像星星坠落深潭,多看一眼就要沉溺进去。

思绪不受控制的飘散,那一瞬间,桑榆几乎认同了“红颜祸水美色误国”的合理性和必然性,愣愣地看着新同学出了神。

窗外起了一阵微风,不小心惊动走廊窗帘,倾泻了一缕阳光。

江枫很轻地抬了下眼。也不知道前桌前后给人的感觉怎么反差这么大,礼貌的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得益于有个搞艺术的老爸,他自小耳濡目染,对美学具有极高的鉴赏力。包括但不限于,对自己的外貌也有相当充分的认知。

但被人这么近距离地一直看着,多少也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收回了搭在课桌外的手,顺手把手里先前用来戳人的“罪证”捞起来立到了桌上。

周边不少同学还趴在课桌上休息,他微微倾身向前靠了靠,压低声音直入正题,“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我刚刚是……”

“我起床气”,桑榆垂眸看着桌上的茉莉清茶,“抱歉。”

江枫疑惑地向前伸了下头,很快笑了起来,“是我冒昧。我刚刚其实是想问,可以借我本书吗?”

桑榆:“……”

距离拉的有些近,抬眼几乎可以看清脸颊上的细小绒毛。原来男孩子的皮肤也可以这么通透吗?

“嗯”,她故作平淡地掩饰自己的心不在焉,“可以。”

“谢谢。”江枫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了几根棒棒糖,“书费。”

他的眼尾狭长,眉梢上扬着,看起来神采飞扬。

桑榆愣了一瞬,转身拿了桌上的《高考必备古诗词》,还顺带勾了只笔。

不用了,客气。应该是这样。

“不客气。”她抽了一根橙子味棒棒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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