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桑榆很少发烧,但烧一次就没当天好过。
思前想后,不管是她蔫着去赴约,还是当天鸽了江枫,哪个好像都不太好。
对着聊天框愣了半天,最后点了点江枫头像。
屏幕上刷新出一条记录:我拍了拍“辰风”说好饿啊。
手机收了起来,看着窗外愣愣的有些出神。
明明是寒冬的雨,连绵的却好像江南烟雨,雾蒙蒙地遮挡了视线,恍若那个细雨连绵的午后。
学生会临时卫生抽查,在班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叮嘱下,桑榆最终接下了清除影响班貌评估的不利因素之一,也就是出逃冲浪的江枫,整理课桌的重任。
资料多嘛,哪有时刻都整整齐齐的,江枫的桌面其实也没太乱。
但当她坐到了江枫的位置上,弯腰瞄了一眼桌兜,突然间就明白了班长的用词不是夸张修饰。
江枫的课桌和他的脸冲突的简直让人匪夷所思。人模人样一个草,桌兜里乱的一塌糊涂。交叠的堆积着试卷和书本,大概就是发一次卷子就随手往里一塞。
这人平常上课怎么找书的?
哦对,差点忘了,小少爷日常逃课。
可偏偏在最后一排,挡都挡不住,卫生组随便瞄一眼就能终结班级的评优。
桑榆无奈只好连带着桌兜一起整理。
她随手一抽,给书本和试卷分类,不知道从哪夹带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
原以为是什么摘抄草稿,随意扫了眼,上面写了密密麻麻的我爱你。
短暂一瞬的视线,她却看懂了那些文字的堆砌,是一个名字。
完蛋,要被灭口了。
现在装没看到还来得及吗?
大概是来不及的。江枫的课桌塞得太艺术,她复原不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般,顺着信纸的痕迹折了一下,仿佛那样里面的秘密就会和从前一样,无人知晓。
“需要帮忙吗?”班长点了下桌子。
“啊,不用。”桑榆若无其事地把理出的试卷放到了最上面。
扭头看了眼卫生角,打扫工具很明显被人摆放过,垃圾也被清理掉了。
她抬头笑了笑,“很快就弄好,谢谢班长。”
“咦诶,你这个好同学,还跟我客气啥。”班长讲着一口地道的方言,笑眯眯地看了看她手里那一沓杂乱无章,“那你受累,我去洗手了。”
“好。”视线一直跟着班长走出教室,桑榆才暗暗松了口气。
信纸上是江枫的字迹,那个名字她听说过,传言是他初恋的名字。
据坊间传说,不久之前,江枫的初恋和他最好的兄弟约会,被他看到了,当场分手。但也据说,当事人之一,也就是江枫,曾对外扬言两人和平分手。
传闻而已,真真假假听个热闹,她从不当真。毕竟早在初中时,她曾无意间知道,自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别人两年的女朋友。真相如何,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但他和初恋,分手却是事实。
没人会想让人知道自己云淡风轻、心里却念念不忘着一个已经分手的人,何况正是青春悸动面子顶天的年岁。
之后的整理,她都有些小心翼翼甚至回避,只是潦草地顺了顺,却仍不小心看到了几个不同大小的纸叠爱心和叠好的信纸。
桑榆无意窥探他的秘密,但也无可否认,因为这次意外,她对江枫有了不同以往的认知。也有一丝好奇,那个掩于随性和漫不经心的表象之下的他,真实是什么样子?
冲浪回来,江枫神色飞扬,发梢带着水滴,带着雨天的朦胧湿气。
打眼望向窗外,雨水和着风,低落在透明的玻璃窗上,连成一道道水珠,密密麻麻模糊了视线。
“谢谢前桌,你辛苦了。晚上给你带奶茶。”江枫的声音带着浅淡笑意。
桑榆叹了口气,小少爷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呢吧。
“客气。”她没敢回头,犹豫着提醒,“你看看课桌,有没有什么需要再整理一下的?”
“不用。”江枫大咧咧的摆了摆手,“你理这么好,我再动又乱了。”
“要看。”桑榆侧身敲了下他的桌兜,“重要的东西要收好,不要随便找个地方乱塞。”
“怎么了你?”江枫云里雾里地弯腰看了看桌兜,试卷和书分开摆放的整整齐齐,“这不是挺好的吗?我一动又乱了。”
桑榆:……
坐立不安一中午,这人倒像没事人一样,呲着个大牙傻乐。
自己桌兜里塞了啥自己不知道么。
桑榆莫名有些窝火,她淡淡道:“你爱看不看,别回头人小姐姐来问情书收到没,来句什么不知道没没印象。我又背锅。”
旁边同学捕风捉影地在一边嚷嚷,“哦哟哦呦,今天又是谁送来的情书啊?”
江枫对着他们比了个封口的手势,“别瞎起哄。”
说完把课桌向前挪了挪,贴着桌沿倾身向前,很轻地拉了下桑榆的校服外套,“对不起。我已经和她们说过不要麻烦班里的同学了,可能有些我不认识,如果下次还……”
“我会躲得远远的。”桑榆打断说。
校草惹眼,尤其单身之后,表白的人络绎不绝,一度在教室门口扎堆。
打着各种幌子路过来看的小姑娘更是屡见不鲜。
先前有一次,隔壁楼一个班班花来送情书,结果江枫不在,正巧桑榆回教室,就拜托她放到课桌里。
结果没几天,桑榆从操场回教室的路上,莫名其妙被人堵在楼梯口,开口就说什么心机不自量力,问她到底有没有把情书交给江枫。
一头雾水的时候,突然看到江枫出现在拐角,她一点没迟疑,冲着班花身后撂下一句“你问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事后江枫回来解释说,那个女孩子来问他答复,当时他没反应过来是谁,就说了句可能没看到,结果却让她被误会。
再后来就听说,他在外面放了话,不要给他送东西,不要来班上找他,不要影响班上的同学。那之后,教室门外的人确实少了很多。
之后班花也道了歉,说自己的喜欢例外地没有被认真回应,又从别人那儿听说她和江枫前后桌,在班上关系比较好,就误会她对江枫有什么想法从中做梗。
那时桑榆才知道,江枫会认真回应每个人。在明确拒绝之余,除了谢谢喜欢之类的说辞,还有真诚地祝福。
这人平常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但涉及原则却从不含糊。
他尊重女孩子,从未把喜欢当做是谈资,并且一直有好好保护那些女孩子的隐私。
说是情书,江枫会认真,也不会再有别人关注。
果然,课桌里很快传来翻找的声音,桑榆竖着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
平常老徐以外的课,江枫都是做做样子,教材都不知道自己放哪儿。
那张信纸她收整好夹在了语文教材里,还特意漏了个角角。
两分钟后,后桌传来一句朴实无华的惊叹:“艹!”
连绵小雨下了一天,校园里到处都是积水。
一向爱逃自习的江小少爷,那天出奇安静的在教室待了一下午。
没有不小心踢到她的椅子,也没有不小心把笔帽转飞,更没找她借过作业。
下午课结束,人还在桌子上懒洋洋的趴着。
去食堂前,桑榆给他的水杯里倒了半杯水,还杯子时在杯底下面压了张小纸条。
—我看到就收起来了,没有其他人知道。鱼的记忆只有7秒,之前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
晚饭后桑榆回教室,江枫还在桌子上趴着,但她的桌子上摆了一杯三分糖的大杯奶绿。
“这什么?劳动费吗?”她向后靠到了江枫的桌子。
“加封口费”,江枫叹了口气,“这都能让你找到。”
“我不小心…”桑榆转过身笑了笑,“说什么呢?鱼的记忆,7秒。哎同桌,我晚上吃的什么饭来着?”
同桌正在演算头也没抬,“你有病啊,你吃了什么你问我?”
桑榆委委屈屈地揉了揉眼,“不关心我就算了,这么凶做什么?”
窗边透入一缕清新的风,晚修铃声紧接着响了起来,后桌传来了很低的一声笑。
消息提示音很轻地震了下,桑榆回身看了看,是江枫发来的一条消息。
辰风:这次不撤回了?
非晚:……
非晚:你明天临时有事吗?
对话框上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然后又恢复成了昵称,很快又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然后弹出了一条新消息。
辰风:我可以有。
桑榆很轻地眨了下眼,笑了起来。
江枫的回答,显然是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但又不直接言明让人尴尬。
非晚:不说“有”吗?
辰风:啧。
辰风:不给我个理由吗?
桑榆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决定如实解释。
非晚:身体不太舒服。
辰风: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非晚:有点发烧。
辰风:看医生了吗?
非晚:吃过药了。
她只是不想江枫误会,但也不想说太多显得矫情。正犹豫着再说点什么,微信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一看,江枫的语音邀请。
桑榆脑瓜嗡了一下,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