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毛蒜皮的琐碎

6、

别看丫头外表清秀，干干净净一副学生模样，但其实身上半点儿小女生的温柔都没有。

不浪漫，也很少撒娇，还特现实，典型理科思维。

我也一样，脾气臭不说，还特直。除了最开始表白那会儿，说过一句我爱你外，后面爱来爱去的话基本就没怎么说过。

之前谈的那些对象，没少因为这个跟我闹，但丫头一次没有过。

可能都不属于浪漫的人，所以，在一起时并没觉出不妥，可现在回头再看，就觉得我俩可太糙了，感情谈成这德行，还能维持八年，也算是奇迹。

我说她现实，其实远不止于此，我一直觉得，她现实到了一种悲观的境地。

比如，“认清现实不容易开心，但至少不会幻灭。”这是她经常挂嘴边的话。

不幻想，不奢求，做的任何决定也都是几经斟酌的结果。

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在这段感情结束时，她没有表现出悲伤的原因。

她一直比我清醒，也比我洒脱。

7、

丫头认识我之前，一个人过。

属于爹妈健在，但各自为营，两边她都沾不上的那种，活的跟孤儿差不多。

也不知道是我不值得信任，还是怎么着，反正，她从不主动跟我说以前的事儿，就这事儿还是在一起之后，听她一朋友说的。

算了，那些暂且不说了，转回正题。

这位朋友是我追丫头那会儿，用两个星期的奶茶买通获取小道儿消息的，追上丫头后，再没联系。说来也巧，那天中秋节，这位姑娘发一朋友圈，正好让我给看见了。为什么说巧呢，因为我要在晚拿几分钟手机，说不定就顶没了，看不到了。

照片应该是做试验时随手拍的，各种试验器械，乱糟糟摆了一桌。

配文：哭唧唧，我的团聚对象竟然是冰冷的机器。

当然，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照片边沿电脑显示屏上的那半拉人影。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晚我还问她今天怎么安排。她说没什么特别的，跟以前一样。

但我不知道她的以前原来就是在单位加班。

我没找她，直接给这位朋友发微信，问她陆耳怎么也在。这位朋友先是回了个问号，又问了句不然呢，然后才把丫头这些年的心路历程，编辑小作文似的，发给了我。

看完后，可给我心疼坏了。

很难想象一个十五岁的姑娘是怎么独自生活了将近十年，而且还没走偏。

于是，我抛开一大家子人，直接跑她公司去了。丫头看到我不知是感动，还是意外，盯着我半天，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我说，走。

她问，走哪?

我说，回家，过节。以后不管啥节，先生都陪你过，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家。

说她半点浪漫细胞都没，是一点不冤枉她，就说此刻没有眼泪，至少也该给个拥抱啥的。

什么都没有。

丫看了我一会儿，说：清明就算了吧，毕竟我才二十六。

我俩就是那天住一起的，月满中秋，阖家团圆日。

如今，一晃八年，而我，答应给的家...

穷他妈折腾！

8、

可能受家庭影响，丫头在人情世故方面表现一直很冷情，处事儿不懂变通。

当然，这一点主要体现在我妈身上。

说实话，就这件事儿而言，多少我还是有些怪她的，不为别的，就为她一点退路没给自己留，不对，是没给我们留。

先说明，我不妈宝！但架不住老太太儿控，在她眼里，天王老子下来都不定比我强。所以，找对象这事儿，那更是得跟过筛子似的，从长相到出身，再就是生辰八字，哪一样不符合规定都别想。

可能当年她就是这么进的门，所以，一点不觉得自己过分。

所以，不光是丫头，之前我交的那些，她也瞧不上。

但敢跟老太太正面刚的，丫头绝对是头一个。

我俩刚在一起那年，我妈不知从哪儿听说我交女朋友并且还同居的事儿，一个调虎离山，就跑我和丫头当时住的房子去了。

消息是老太太司机，趁我妈回去拿东西借机打给我的，但还是晚了，等我赶回去的时候，俩人都已经吵完了。

我从电梯出来，首先看到的就是楼道里横着的一盒还没拆封，但已经摔不像样的静心口服液。

抬头再看，就是丫头身体靠门，一手拦一边，堵门口不让老太太进。老太太一看就是没占到便宜，气势汹汹，手指着人直哆嗦。

我过去让丫头先回屋，然后转回来跟老太太说，行了，让小吴送你回去冷静冷静吧。

也不知道这话哪不对付，老太太听完，蹭的一下就毛了，刚才指着丫头的手转而对向我，扯嗓子就喊：你俩商量好的吧，啊，我告诉你，我是岁数大了，但只要我活一天，她就别想进我傅家的门。

后来，从老太太断断续续，无比激动的叙述中，我才知道，根儿就在那盒摔碎了的静心口服液上。

老太太说，她好言相劝让丫头从我房子里搬出去，丫头不仅不领情，还特意跑楼下药店买一这玩意儿回来，叮嘱她，回去早晚一次，能有效缓解更年期症状。

说实话，我不该笑的，但我实在没忍住。真的，一点都不意外，这确实是丫头能干出来的事儿。

她就是有这种把别人气的冒火，自己却置身事外的本事。

“霖远，不是我说你，年龄越大怎么看人的眼光还越来越差了，之前那些咱就不说了，起码有教养吧，我说点什么，人至少能听。你瞅她，好处没看出来，缺点一大堆。我早就跟你说过，穷人眼热，招不得。尤其这种鼻孔朝天，住两天别墅就忘了自己爹妈是谁的主，傍大款还拿上乔了，这回你听妈的，趁早散。”

老太太嘴毒，有情绪向来不藏着，但这些话，说的确实过分。我不爱听，主要她也教育不着人家，别说还没结婚，就算是以后结婚了，那也是跟我过，没她嫌弃的份儿。可即便这样，我也只能忍着，因为自己妈啥样，自己最清楚。我怕后边儿说出更难听的来，丫头遭不住。

于是，我只能拍拍她的肩，等她情绪冷静差不多了，打电话让司机上来把人接走了。

或许有人会说，我这种息事宁人的做法对丫头不公平，我承认，可这个世界上哪有绝对公平的事儿。而且，跟我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丫头肯定也预料到了，不然，在我追她的时候，没理由犹豫那么久才答应跟我在一起。

而且，我也完全没有要她对老太太妥协的意思，因为我很清楚，那就不是妥协能解决了的事儿。可人就是个矛盾体，就算没想着妥协，但有时还是忍不住去在意。八年，就算不是为我，至少为我俩的以后，哪怕只有一次，她有没有生出过和解的心。

说出来可能都没人信，我俩有一张银行卡，是她答应我在一起之后的第二天，主动提出去办的。

每月15号，一人2000，吃穿用度全从里头拿。至于为什么是15号，我想可能是因为那天她发工资。

但自从我妈来闹过之后，丫头心里怎么想的，是不是真就像她表现出的不在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用钱方面她卡的更死了。本来贵的礼物就不收，那天之后，除了日常开销，额外我买给她的任何东西，不管贵贱，都不要了。

还傍大款，她要真有那觉悟倒好了，我可就太轻松了，到时候别说一个老太太，就算再来十个都不怕。

也不用劳心费神的去琢磨爱不爱的，忒累。

真的，要是真有那一天，我就一门心思挣钱，别的什么都不想，让她至少看在钱的份上，也不会离开我。

还有一事儿，老太太到现在都听不得静心两字。

9、

说点好玩儿的。

丫头跟我在一起之前，基本不开火。外卖，食堂，方便面，三班倒着来。所以，自从同居后，我家厨房柜子里常年备着灭火器。

有一回我去德国出差，就冲无油烟三字，大老远特地背了口锅回来。价格就不说了，反正挺败。买回来没两天，丫头就用事实证明了虚假宣传哪国都有。

一顿饭，整的比过年放炮还要热闹，油花滋啦响不说，蹿出的烟更是重到我俩隔着二十公分不到，愣是互相瞅不着的程度。

完了非得让我打12315投诉，说人假冒伪劣，坑害无辜消费者。

我说，宝贝，咱祖国热线管不了人外国的事儿啊。

事后没两天，丫头抱两箱方便面回来。我问她是不是没钱了?

她说不是，主要咱家能配上你那锅的厨艺，恐怕就剩下它了。

三千块钱的锅，煮一块五一袋的泡面啥味?

别问，你连吃一个礼拜试试。

10、

对了，就丫头跟老太太结梁子这事儿，我也试着撮合过。毕竟，谁一开始谈恋爱也不是奔着分手去的，更何况，我是真想跟她一辈子

的。

记得有一回，我把自己买来的阿胶，撕了包装，当成老太太熬得拿给她，说她最近加班辛苦，亲手给熬的。当时，丫头再看书，抬眼往我拿的袋子上一扫，说:“前天刚子打电话，你没接着，就打我这儿了，问你买的阿胶是寄公司还是家里，我告诉他寄公司。”

我...

哎，不是我说你，刚子，从穿开裆裤到现在，三十多年，别人就不说了，就咱俩之间，你挨的每一顿揍，都不无辜，真的。

11、

说来惭愧，这八年，好像除了时间，我俩也没给对方留下什么特别有意义的东西。

答应住进来的时候，丫头只随身带了一个24寸行李箱，走的时候也还那样。24寸的行李箱，能装的东西太有限了，可要是都不打算要了，那就实打实够用。

钱，房子，车，包括我之前送她的东西，丫头一件都没带走。说到这里兴许有人会问，这些东西不要，那衣服呢，八年总不至于节俭到衣服都不买吧。

是这样的，她自己有一套房，她父母结婚时买的。可能觉得亏欠，离婚的时候，俩人谁也没要，直接过户到她名下了。

这么多年，只要我出差不在家，她都回那儿住，衣服什么的，大都放在那边。

期间我没少说过让她搬过来，房子不愿意租，定期找人去打扫就可以了，省的两头跑。但丫头不愿意，说麻烦。

虽然我理解不了她所谓的麻烦来自哪里，但我还是选择尊重。

当然，有时我也会开玩笑说，在我这里，她跟长期租客差不多。听完她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现在一想，她所谓的麻烦，其实不是搬进来，而是搬进来还要搬出去。好像从一开始，她就料定我俩过不到头似的。所以，才会在我可能不爱她这件事儿上，丝毫没表现出意外来。

12、

之前就说过，丫头很少跟我提她工作和学习上的事，一点不带扯谎的，八年，除非我问，她肯定不会主动说。

不止这些，她所有的事儿我都摸不着，我的，她更是沾都不沾。

就她研三那年，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课题，被人横叉一杠子，顶了的事儿，我也是很后来，很后来，才在别人嘴里听说的。这事儿吧，不能提，时隔多年，到现在提起来我都还觉得憋屈，当然，更多的还是不理解。

我就不明白，一个敢跟老太太正面刚，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到底因为什么才会甘愿受这窝囊气。

要只是课题没了，还好说，问题是，先前为这个项目熬夜，加班加点查的所有资料，也一起打包给出去了。

知道后，给我气完了，主要是心疼。

我要去她学校，问到底怎么回事。可丫头拦着不让，说，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了，再说什么都晚了。

“你也知道那么长时间了?”

“当初做决定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还有我这么个人。他家天皇老子还是怎么着，让你怕到话都不敢说一句。”

你们懂那种，就是自己放在心尖上，说话都不敢大声的人，在外边被别人欺负，受了委屈，而你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感受吗？

戳心窝子的疼。

13、

你看，所谓理解，包容，这种情侣之间看似和谐的相处方式，在情绪积攒到一定程度后，不过是随口一说。

那些满是倒刺的话，想一把锋利的双刃剑，把我和她之间沉积多年的腐脓烂疮，彻底划开。

恋爱没这么谈的，事事分的清，那是交易，是买卖。

丫头何等聪明，肯定听出来了，所以才没继续跟我掰扯，而是破天荒的道了歉。仰头站我面前，双手扥着两侧衣角，表情特无辜，说:对不起啊，下回我抱死死的，就算有人拿枪怼我脑袋上都不松手。

你看，聪明人多会避重就轻，她轻飘飘一句话，就把我激来的情绪散掉了一半。

而且，丫头眼睛是真漂亮，尤其就这么盯着人看的时候，让你会产生里面全是你的错觉。

但这次我没由着她看，侧头躲了。

所以，那句你抱抱我吧，能抱多紧抱多紧，就算最后是我不乐意，想撒手了，你都别松开的话到底没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