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未到
滨安城主府门前这场闹剧,本来是打不起来的,说来也怪妖族那大王子,好端端走在路上,非要扯着人家路边算卦的给他算算命,却没想到卦象出来,算命人支支吾吾怎么也不肯说清楚。
眼看着自己卦象就摆在眼前,算卦的还一脸便秘色心惊胆怯,约莫猜到卦象并非吉象,大王子伸手就将那人拍到地上,威逼他将卦象讲出来。
那算命人自知逃不过一死,把眼一闭哆哆嗦嗦说了个:“大凶之象,不出一刻,乃死局。”
随着自家摊子便被众妖族掀了个干净利落。
就在大王子恼羞成怒想拿他祭天时,一柄飞剑猝不及防的横插二者之间,锋芒毕露杀意明显,硬生生将那妖族王子逼退数尺之远。
程珏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家痛恨事端闭门厌世的大师兄,有朝一日也会主动惹火上身,而这一惹还不是件简单的麻烦事。
算卦人也没想过这种剑拔弩张的局面下,他这条必然要死的命还能被人救下来苟活。
他顾不上凌乱破败的衣服和不忍直视的摊子,爬起来就往远离妖众的方向跑,一群不过二八年华衣着各不相同的小弟子迎上来,满眼新奇的围住他七嘴八舌叽叽喳喳:
“你说大师兄为什么会为了算命的出手呀?”
“这算卦的也没什么好玩的地方,大师兄这是怎么了?”
算命的听进耳里满心郁闷百感交集。
“我听二师兄说,师傅信里嘱托过好多次啦让我们不要惹事,听说妖族投奔仙君神座了,我们这么做会不会挨骂呀?”
“不会吧,师傅最疼大师兄了,有大师兄在,我们不会挨骂的。”
“大师兄过去了!!快看快看,他们会不会打起来啊?!”
“大师兄加油,揍翻他们!!”
算命人顺着这群小崽子看去的方向,见与妖众对峙的两个青年,较矮者一身水碧,纤纤玉指把玩着白面折扇,眉眼一笑含了朗朗星辰,好一副翩翩公子世无双;而另一位单看背影便让人胆战心惊,肃杀的玄衣不松不紧,仿佛包裹着蓄势待发的利剑,腰间剑鞘空空如也,明明是他出手救了自己,却从头至尾没分给自己半个眼神。
“大伯伯,你是看我家二师兄看入迷了吗?”
“大伯伯,二师兄是不是特别漂亮!”
“二师兄不让人说他漂亮,你得说他帅才对!”
“大师兄也很帅啊,但二师兄和大师兄不一样!”
“大师兄长得凶巴巴的,不如二师兄温柔,还是二师兄好!”
耳边各个小弟子又开始争论不休,吵得算命人叫苦不迭,连连施礼:“各位,各位小仙家,敢问你们是从何而来?那两位又是何人,我也好谢过诸位救命之恩。”
“我们是巴蛇山的,”有个好心的女孩子替他做了解释:“从万兵谷来这里历练,那个拿扇子的是我们山主门下二师兄,名程珏,穿黑衣服的是大师兄,名羽渊,不过大师兄特别不喜欢别人叫他名字,还特别讨厌我们接近他……”
“听说连山主爷爷都被拒之门外过呢!”
“大师兄真奇怪,也就二师兄能受得了他了。”
“哇,大师兄出手了!”
“快看,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大师兄太帅了!”
没等算命人再郁闷一阵,对峙方骤起的骚动,引得四周还大着胆子看热闹的百姓作鸟兽散。也不知妖族大王子说了什么,看似被程珏劝说就此罢休的羽渊猛地暴起,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出现在那妖族面前,剑光一闪风声瞬过,妖人首级应声而落,溅的满地鲜血,妖众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连连后退,再看去时,地上躺着他们大王子没了脑袋的尸体,另一边的黑衣男人慢条斯理的收剑入鞘,低垂的眼眸尚有未收敛干净的戾气。
“大王子!”不知哪个妖人凄厉一声喊叫,叫的人心神归位,这才明白他们主心骨已经被秒杀在眼前。
程珏扶着额头叹息不止。
这下梁子可是结大法儿了,她得好好找个借口回去搪塞师父。
“你竟敢……竟敢,”群龙无首,剩下的妖众一片混乱,个别想要上前放狠话,却因忌惮那一击瞬杀,话还没说完便没了声音,程珏以扇掩面凑过去,低声劝道:“大师兄,冲动了,咱没必要惹这一身骚,你说你杀他干什么……”
“看不顺眼,便杀了。”
羽渊面上依旧平淡如水,仿佛方才不过捏死只苍蝇。
“大师兄不愧是大师兄,下手就是利索。”
“他把你从房里扔出来的时候也很利索。”
“什么嘛,大师兄谁没扔过,你不能光揪着我那一次数落没完。”
“二师兄是不管大师兄了吗,怎么能放任他杀了妖人呢,万一那些家伙找巴蛇山的麻烦可怎么办?”
“哎想这么多干嘛,凡事都有二师兄,不怕不怕~”
算命人终于发现,这群吵吵嚷嚷没完的崽子一个个全是这两人的铁杆粉,十句有八句离不开大师兄二师兄。
“诶,就只有我觉得,二师兄好宠大师兄吗?”
“我也是,每次大师兄和师父吵完架,都是二师兄收拾摊子!!”
“二师兄最喜欢大师兄了!”
“不是喜欢,那叫宠!”
“宠就是喜欢啊!”
算命人风中凌乱:这群崽子平日里读的都是些什么书修的是什么道??
再看过去,妖族似乎派人去找了另一个主心骨,有人将他们大王子的尸身抬到那张岌岌可危的卦桌上,放出狠话让他们巴蛇山等着瞧,羽渊丝毫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听到这声叫骂,眉头一挑:“哦?除了白良还有其他人?”
那双眼睛危险一眯,吓得对面妖众一个个拔刀警惕,程珏连忙拦住这人形大杀器,拿扇子拍拍他前胸:“大师兄,咱撤吧……还有一群小孩儿在后边看着呢,这影响可不好。”
还没劝完,长街远处飘忽赶来一着了银灰水烟纱的少女,娇小身形脚尖点地,像极了蜿蜒急行的蛇,她脸上因调用妖力,逐渐隐现出银白的蛇鳞痕迹,不过两息便已出现在两方阵前。
那一双黄绿色眼睛死死盯着羽渊,看的程珏满心不快,下意识扯了扯大师兄的衣袖,却不想羽渊微侧过头吩咐她将师弟师妹们带离这里。
“那你呢?”
总该不会为了个算卦的,单挑了妖族大王子还要再杀二公主吧?
“莫多问,去吧。”
“那你……注意身体,别逞强。”
他却并未作解释,甚至伸手将人推到身后,程珏一脸奇怪,嘟嘟囔囔叮嘱一句便回去领着那群还在看热闹的小家伙远离这片战区,小弟子们见没打架可看了,一个个噘着嘴抗议,被程珏笑眯眯的连推带搡扯走了,算命人一脸迷糊的跟着这群仙师,颇为在意的又看了眼羽渊。
“先生可还有别的事?若无大碍,可先行回去了。”
“啊,这……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老朽没什么可报答的,倘若两位仙人愿意,还请让老朽班门献丑,替二位卜一卦,算算命运。”
程珏柔婉的眼尾瞟了眼还在与妖族公主对峙的羽渊,末了点点头:“敢问先生替那妖族卜了何等卦象,竟让他对先生下手?”
算命人听着这人轻柔婉转的声线正出神,闻言苦笑一声:“那卦象不提也罢,不说会死,说了也一样是个死,不瞒您说,老朽在这街头给人算命算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卜到一刻钟内的死卦。”
底下小弟子们登时坐不住了,一个个瞪大眼睛:“好厉害,说他要死就真的被大师兄杀了诶!”
“算卦这么灵吗?大伯伯可不可以给我算算?”
程珏恍然,目露精光算计的笑了笑:“先生竟是如此厉害,失敬失敬,烦请先生等他解决这麻烦后,定要替他算一算!”
这边羽渊淡淡瞥了眼二公主随即移开眼神,白溱溱一手掐腰来回梭巡,眉眼间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几乎将两人之间的空隙点燃。
“公子自巴蛇山来,可知本公主是谁?”
那双遮掩在纤长睫毛下的藏青瞳眸,压抑着浓烈的厌恶与痛恨,却并未开口回应,见他无视自己,二公主眉尖上扬,连带着嗓音飙升:“你竟敢无视本公主?你可知,你方才杀了我妖王之子,如今仙界妖界歃血为盟,此举无异于挑拨我两界关系,信不信,本公主就算现在杀了你,青羊那老头也不敢说什么!”
羽渊懒散撩起眼皮,一言不发将唇角勾到无比鄙夷轻视的弧度,他甚至放开手下剑柄,缓缓敞开怀,以一种极其倨傲轻蔑的姿态挑衅对面众妖,意思显而易见。
白溱溱气的直跺脚,感觉自己难得放下骄傲施舍给这人的怜悯被恣意践踏:“给本公主杀了他!!”
妖众面面相觑,听了命令却一个个犹豫着,攥着手中刀剑小心翼翼踩出去一两步,还没等尊贵的二公主骂他们蠢货,迎面破风而来的利刃,在他们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之前,便被索了性命。
血花在白溱溱四周绽开,惊得她花容失色,下意识抬手,脖颈间窜出的翠绿短刃正抵挡住那柄直逼咽喉的长剑。
她这才得以有机会近距离看清这蹿天入地不见踪影的剑——奇怪的是,这剑似刀,单开刃,剑锋却逐渐收束如针,漆黑色剑体夹杂着蛇鳞一样点点白斑,随白斑一开一合散发出令人难以忍耐的怨气。
“有点意思。”
低沉喑哑的声音伏在耳后,她心惊,慌忙格开短刃上的剑,猛地转身想要逃离这人的压迫,却不想将脖颈送入羽渊的手掌心。
“你……”白溱溱脸上蛇鳞全然显现,却依旧摆脱不了这人的钳制,她没有注意到羽渊眯起的眼眸因为兴奋而骤缩成一条竖线,全部心思都放在挣脱这该死的手臂上,她能清晰感受到掐在脖颈上逐渐收缩的力度,一步步绝望。
绝望最后,似乎有错觉告诉她那只手有意放她一命……
睁开眼时,这个男人正出神的盯着她的脖颈,从最初的发怔,而后迅速收敛外放的情绪。
她的颈间,带着一环父亲在她成年宴上送予她的白玉璎珞,她看这璎珞花纹奇特,玉石稀少,甚是喜爱,几乎日日戴在身上。
而眼前这男人却粗暴的扯下这环璎珞,盯着它出神。
白溱溱趁机挣脱开,揉着自己的脖子狠狠瞪他一眼,在他回神前火速转身逃走,临近街口时,她却神使鬼差的扭头看了眼身后,那男人依旧立在原地,手心托着璎珞,似是感受到她看去的目光突然抬起头,双眸中阴恻憎恶的怨念吓得她直打哆嗦,头也不回的离了滨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