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啦
霍炀和张钧焱的经纪人签约，他的核心诉求和其他人不同，并不是如何快速成名、拿到更多的奖金和金腰带，而是与强大的职业拳手对决，为此他在合约上让利不少。
经纪人是纯粹的美国人，不太懂霍炀的脑回路，但他一切向钱看，只要有利可图，他都能满足霍炀的要求。
刚到美国一个月，霍炀就迎来了第一场职业赛。
经纪人和私人教练评估了霍炀的状态水平，初步给他安排了每月一战的频次。
林觅雪不仅看霍炀的比赛，还和霍炀一起看其他人的比赛，很明显感受到职业拳击与业余拳击的不同。
更凶猛，更暴力。
而且更危险。
职业拳击最少6回合，最多12回合的赛制，对拳手的体能和专注力是极大的挑战。
有两场比赛，林觅雪看到一方被K.O，倒地后不仅仅是普通的无力再战，直接晕倒被医务组用担架抬走。
……她不喜欢。
林觅雪头一回如此清楚地认识到，她的二次元和三次元有永远也无法打破的壁垒。
她的漫画里偶有配角路人的死亡，剧情需要也会有少儿不宜的血腥，但在现实中看见鲜血受伤，她只觉反胃。
动画以外的真人战争片、恐怖片她也基本不看。
霍炀如果长久呆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受伤者？
林觅雪不愿想，不敢想。
霍炀的前三场比赛以适应为主，经纪人安排的对手论技术，还不如他在世锦赛、奥运赛场上遇到的强者。
其中两人是和张钧焱一样、从业余赛转职业赛的老将，霍炀打得并不吃力，三战三胜。
年底第四场，霍炀对战美国本土一位和他同龄的新秀，一个出道即在美国职业联赛打出“天才”之名的拳手詹姆。
詹姆原本想挑战的对手是张钧焱，因为档期问题和霍炀的主动要求，与霍炀先行对决。
这场比赛让林觅雪不祥的预感成真——
对面初期小动作不断，裁判明显的偏袒让霍炀心态失衡，前几回合过度爆发，在第六回合体力透支，被对手重拳K.O昏迷。
-
“……嗯，醒过了，现在又睡着了。医生说是中度脑震荡，住院观察两天。”
“好，我劝劝他。”
“我没事。”
医院走廊里，林觅雪给两边爸妈打完电话，又回了几条朋友的消息，把手机锁屏，脑袋埋在膝盖里，全然不在意发尾拖到地面沾染灰尘。
良久，她的肩膀轻轻颤动。
她曾说自己不会因为难过痛苦流泪，只会喜极而泣。
可原来无能为力的担忧牵挂，也会让她忍不住想哭。
“弟妹，”张钧焱来了，拎着一袋食物，递给林觅雪一个三明治和一盒牛奶，“都快八点了，你先吃点东西。”
林觅雪在裙子上蹭掉眼泪才抬头，对张钧焱露出个勉强的笑：“谢谢钧哥。”
她接过来，只放在腿上，没拆开包装。
张钧焱想也知道她这会儿没食欲，叹了一声，安慰道：“半小时能醒过来说明没有其他问题，我以前也有过两回，养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林觅雪沉默。
张钧焱身边跟着他和霍炀的经纪人威廉和另一个陌生的金发男人，张钧焱介绍说这是詹姆的经纪人。
威廉半中半英地说：“别担心，漂亮的雪，只是一点脑震荡，在职业联赛中很常见，赛前都买了保险，检查和住院费用不是问题。我会取消他一月的比赛，二月你们要回去过华国年？三月炀就可以重新上场了。焱要回去打你们国内的业余赛，炀不会缺少对手。”
詹姆经纪人不懂中文，带着不知道哪儿的口音，叽里咕噜讲了一堆，林觅雪勉强听懂大概，他是代詹姆来看望霍炀并道歉的。
林觅雪客套地应付了几句，张钧焱看她精神不济，帮她把两个美国人打发走。
林觅雪有些机械地重复：“谢谢钧哥。”
“阿炀身体底子好，肯定没问题。你是第一次见，被吓到了吧？”张钧焱在她身边坐下来，“不过你比我老婆强多了，我刚来美国那年，有次一边眼睛被打得肿了半个月，她天天看了都哭。”
林觅雪：“嫂子现在呢？”
张钧焱：“带孩子回豫省了，她在这边言语不通，没朋友，她胆小，比赛也不大敢看。”
“嫂子她，”林觅雪顿了顿，小声继续，“支持你打职业赛么？有没有劝过你？”
“支持啊，现在打一场比得上我以前一两年的收入，”张钧焱说，“我知道你和阿炀不缺钱，但作为拳击手，最大的追求就是职业四大金腰带，奥运会只是普通人听着厉害。”
林觅雪：“那你回去比全运是？”
张钧焱：“这两年状态好，回去试试，先前运气差太憋屈了。也就明年，之后肯定继续在职业赛打到退役。”
张钧焱又劝她：“你们爸妈那儿你帮阿炀做做工作，让他们别太担心，今天就是意外情况，我看阿炀也是想在职业打出点名堂来的，每个拳击手都一样。”
林觅雪：“……我想想。”
刚刚电话里，父母们的意思都是让她把霍炀带回家，该付的违约金付了，别再打职业拳击，甚至是干脆放弃拳击。
他们承担不起任何风险。
曾经霍炀能在高三打拳击，有她一半的功劳。
那现在，她要再帮他一次吗？
她作为霍炀的爱人，似乎是该支持他追求自己的梦想。
“……弟妹，弟妹？”张钧焱的声音将林觅雪从纠结的思绪中拉出来，“我们进去看看阿炀？”
“嗯，好。”
林觅雪带张钧焱走进病房，发现霍炀不知什么时候又醒了，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出神。
林觅雪出声：“阿炀，钧哥来看你了。”
两人帮霍炀调整病床让他半坐起来，张钧焱问他身体感受如何，见霍炀眼神清明，口齿清晰，放下大半心。
霍炀开玩笑：“除了体检，我上次进医院还是被钧哥你在全运会决赛击倒那回，看来钧哥你对我手下留情了。”
张钧焱笑着摆摆手：“哪有，是你抗揍。你好好休息一阵，多陪陪弟妹，把她吓坏了。”
霍炀拉着林觅雪的手轻声说：“对不起。”
林觅雪想说“没关系”，但怎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摇摇头。
“钧哥，对不起啊，”霍炀又对张钧焱道歉，“我准备带小咪回国。”
“回国？”张钧焱一愣，先前他们是准备一起在二月初回去过年的，随即道，“行，那你先回去，威廉刚说你可以年后再来，正好休养，也跟家里人聚聚，以我的经验，两周后就可以恢复训练。”
可霍炀摇头：“钧哥，我的意思是，我不打职业赛了。”
林觅雪的手猛地用力，微微抬头，对上霍炀的眼神。
很平静，又仿佛蕴含着很多情绪。
只有她能懂的情绪。
她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那时候他还是林炀，在一个普通的下午，跟她说，他不走体育生、不再打拳。
跟她说：“尽我事，听你命。”
眼眶再度发热酸胀，林觅雪不想忍耐，扑进他怀里，任眼泪将他的衣领打湿。
张钧焱傻了足有几分钟，不可思议道：“你确定？就这么放弃了？过几年呢？都不打了？”
霍炀手在林觅雪背上轻轻拍抚着，对张钧焱笑道：“你就当我是个胆小鬼，被打怕了吧。”
张钧焱：“你跟我开玩笑？”
霍炀：“没开玩笑，真怕了。”
“是弟妹和你家里人怕吧？”
“他们怕，我也怕。”
张钧焱是过来人，哪里猜不到霍炀的顾虑？
在比赛中致残致死是极小概率事件，不止拳击，任何运动都有几率，其他的小磕小碰他们会怕？
真怕，当初就别打拳击！
张钧焱做了几个深呼吸，指着霍炀恨铁不成钢：“大男人，儿女情长，畏手畏脚，能有什么出息？！”
霍炀仍是笑，不反驳，算是默认。
林觅雪回头，双眼还蒙着一层水光，用力瞪张钧焱：“不许这么说阿炀！”
“我哪儿说错了？”张钧焱是真的可惜霍炀的天赋，哪有拳击手不想打职业赛的呢，“阿炀你再好好考虑考虑，这点问题还没我肩伤重。还有弟妹，你们要是为他好，就别——”
“钧哥！”霍炀沉声打断他，“谢谢你，但我已经决定好了。小咪，你看看这周回国的机票，跟二叔和家里都说一声。”
林觅雪抹眼睛：“好。”
张钧焱憋闷至极，握拳在床尾重重砸了一下，瓮声瓮气问：“回国以后呢？是只放弃职业赛，还是业余赛也不打了？你准备怎么跟老武和你们余教练说？还有业内媒体，会怎么说你，你想过没有？”
霍炀：“先回去再说。”
张钧焱丢下一句“你自己想清楚”，脸色难看地走了。
病房里只剩两人。
“阿炀……”
林觅雪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像张钧焱一样站在霍炀个人角度劝他留下，她做不到。
表达自己的安心与喜悦，好像又太自私。
明明他们说好，要一起实现十八岁的梦想的。
“没事，我明白。”霍炀手用力，让她靠近自己，轻轻浅浅地吻她的眼角。
他说：“别怕，我们回家。”
-
霍炀和林觅雪在21年元旦回了安市，落地少不了再反复跑医院请专家检查。
所幸前后观察了一个月，确认完全康复，没留下后遗症。
一直到过完年，霍炀放空自己，暂时抛开拳击。
外界说他“被职业联赛吓破胆”“灰溜溜逃回国”“亚洲冠军不堪一击”，拳迷失望脱粉，霍炀置若未闻。
武鸿飞连环call，余勇李振威频频上门，霍炀只说“还在休养身体”。
沉淀冷静了五十天，年后，关于要不要继续打拳击这件事，霍炀和家人很平和地达成一致。
职业赛，他不会再打。
作为拳击手，他当然想要职业拳坛的认可和金腰带；可作为霍炀，所谓个人的荣誉价值，分量比不过林觅雪和父母。
他承认，他就是张钧焱说的“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但霍炀想重新回到省队，再打到国家队，打回锦标赛、奥运。
他仍然热爱拳击这项运动，想要走到世俗认可的最高位，实现林觅雪的愿望。
两家爸妈没有反对，林觅雪准备的《可行性报告2.0》无用武之地。
因为霍炀太“乖”了。
他在他们开口劝说之前主动放弃职业赛，业余赛的赛制、评分标准和整竞赛氛围，让其整体风险性远低于职业拳击。
霍炀保证自己绝不逞强，该认输就认输，安全第一，比赛第二。
像上届全运会被击倒三次的场面不会再出现。
他愿意为他们退一步，那他们也愿意继续承托着他展翅高飞。
爱不会成为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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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霍炀随临省省队赴鄂省参加全国锦标赛。
近两个月没训练，职业赛受伤的心理影响未完全消除，霍炀最终止步四强，获得铜牌。
这是霍炀拿过的第四枚铜牌。
19年世锦赛铜牌，去年奥运会铜牌，众多运动员可望不可即的世界第三，霍炀不甘心、不满足，才接受张钧焱的建议，去职业拳坛寻求突破。
但眼前这枚和他高三初踏上拳击之路时一样的全国铜牌，只让他踌躇满怀。
林觅雪的手链接近串满，重量不轻，偶尔显得碍手碍脚。
但除了霍炀往上加吊坠时，她从没取下来过。
她对新的玫瑰金小奖牌表现出非同一般的喜爱：“问题不大，从头再来而已，以小咪老师重制版《一拳》爆火的经验，很快就会重返巅峰，然后超越巅峰！”
霍炀赞同。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从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