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找人
室内寂若无人,连窗外忽大忽小的风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燕商全身紧绷,连垂在一侧的手腕都收着力,他不敢抬眸去看江尧的神色,嗫嚅半晌才慢慢说道:“我离开锦阳城时偶然遇见江北延,他正被人追债,我顺手救了他,可我没想到他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他不知道江北延和江尧之间的矛盾,救江北延的时候,他只是想找个人为他做事儿,谁能料到会引出这么多事情。
“你见过他?”出乎意料的话让江尧愣了一下,江北延和燕商见过?她诧异地回过头,映入眼帘的便是燕商惨白的脸色,她有再多的话,此时也没心思追问下去:“一会儿再说,你先来上药。”
燕商伤在脊背,动作不便只能任由江尧帮他褪去上衣,检查伤口和上药这些举动在上辈子也是时常发生的,这会儿他不会像上辈子那样抗拒,他静静地看着江尧的动作,安静地不像真人。
江尧放缓力道,最后一层里衣拨落才看清他皮肉上狰狞的伤,燕商身材并不属于壮硕的那种,但也算半个武人,他身形修长,肌肉也十分紧实,身上无一丝赘肉。
可此时,从肩到腰的伤口掀起皮肤,狭长的血肉撕裂出血迹,让人不忍直视。
“你这是怎么弄得?”这伤势惊得江尧呼吸一紧,前几天燕商和她说受伤了,她没当回事儿,让四秋和四毅去看,那会儿他拿伤药了吗?
“我做错了事,父亲打的。”榻上的燕商眉眼舒展,下巴搭在手肘间,提及受伤的原因时他毫无遮掩,在江尧的面前他坦诚得要命。
后背上传来阵阵凉意,他熟练地放松身体,享受着这片刻安宁,此情此景让他恍惚回到了上辈子,仿佛他和她还在山间的旧舍中。
那段偷来的时光,珍贵又美好。
江尧指尖轻颤,并未说些什么,继续安静地清理血迹、上药,燕商身上的伤虽然伤在皮肉上,但也要小心发炎化脓。
燕商许久没听到江尧的回应,他闭着双眸,笑着说道:“小娘子,我与你商量个事好不好?”
手中的帕子染上血红,江尧头也未抬,随口应道:“你说。”
“你能不能离……”燕商语气迟疑,额间的冷汗正好落在他的眼角,眼眶涌起一阵酸意,可说出的话却如平时一样轻佻,“你能不能离陆聿远一点,男女授受不亲唉……嘶”
吸气声打断了他的胡言乱语,他哀怨地看向江尧,只见江尧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
“手真狠。”他侧着脸搭在手背上,“陆聿他不是好人,接近你一定有其他的目的。”
江尧佯装严肃地点头应道:“没错,你说的很有道理。”
“你……”燕商撑起胳膊要与江尧详细说说,却被她按了回去,他注意到她眼底的坚持,万般无奈地叹了口气,妥协道,“当我刚才的话没说过,随你开心就好。”
“你们都在想什么?”这会儿听了燕商的话,江尧才明白了顾昭让她远离陆聿的用意,他们为什么都感觉她会喜欢陆聿,虽然陆聿确实有那么点好看,但她也不至于不顾及危险和陆聿在一起。她哭笑不得道,“我找他是因为江北延死因有问题。”
燕商听到江尧提及江北延。他皱眉想了会儿,离开锦阳县时,他未曾带着江北延离开,只让县令给江北延找个生计,其他的安排等他回锦阳城再议。
怎么江北延就这么死了?
他和江尧一样,也察觉到了此事不合乎常理,只是再多的猜测还要等他问一问县令再确定。
“你在这里歇着吧,我去收一收昨晚晾的药膏。”江尧甩了甩胳膊,瞄了眼燕商身上的伤和未褪去的汗,嘱咐道,“木柜里有薄毯,要用的话自己拿。”
“知道了。”燕商慢悠悠地应了句,他看着江尧缓缓远去的身影,眼底的深沉逐渐浮现。
**
一早儿晾的药膏浓缩成膏状,江尧正一点一点将药膏放于药瓶中备用,四秋在一旁认真看着,她时而蹙眉时而看向江尧,明显是有话要说。
江尧收拾好药瓶转身问道:“怎么了?”
“江大夫,我们半个月后是要去别的医馆协助看诊吗?”四秋紧张地揪了下袖口,平日里医馆有江尧在,他们看病问诊时也不怕出错,反正有江尧在,可是他们去其他医馆协助的话,就只能由他们自己来判断病情了,一想到了这里,她不安道,“万一诊错了怎么办?”
“怎么会呢?”江尧关上下层药柜,看着趴在案桌上的四秋笑了笑,她轻声安抚道,“药理病理你都记熟了,上次义诊你做得也很好,怎么会诊错呢?”
四秋拄着下巴,面带郁然,问道:“可世上有那么多病。总会有一种我没见过,万一我诊错了,岂不是害人性命?”
“有道理。”江尧莞尔一笑,随即话音一转,继续道,“可是,这个世上没有一个大夫能保证所有的病例都见过,如果人人都畏惧诊断错病情,然后拒绝行医,那病人怎么办?”
注意到四秋眼中的困惑,江尧开解道:“医术是慢慢发展的,就像我们读过的药理和病理,它们都是前人一点一点试错总结出来的,每种合格药品的问世都代表着无数血汗经验,所以不要怕犯错,行医者怕得是因为自己的粗心和浅薄而犯错。”
自己认知外的错不可避免,那么我们只能减少自己认知之内的错。
听懂江尧的话后,四秋如梦初醒,她笑着打趣道:“江大夫放心,我们在外定不会丢了你的脸面。”
江尧摇头笑了笑,对四秋这副模样见怪不怪。
“对了,刚才四陈说有人来找你,那人说在城南尽头老宅等你。”四秋拍了下额头猛然想起四陈的话,连忙说道。
“城南尽头?”江尧脑中首先想起的人便是陆聿,可能是他查出了什么吧,她正要合上的药柜的手又稳稳停住,想起陆聿腿疼的毛病,又拿出几瓶药膏,说道,“帮我看一下,我去一趟就回来。”
“好。”
四秋见江尧步履急切,继续将药膏倒进小瓷瓶中。
**
月上树梢,燕商慢慢转醒才发现这里不是他的卧室。
他四周看了一圈,没找到江尧的人影,喃喃道:“这么忙吗?”
撑床站起来后,后背被牵扯出一股痛意,他回头看了眼,伤药已经干了,露出的血肉微微凝着血,他扯过搭在木椅上的上衣穿上,整理好衣衫后推门而出。
药柜旁放置着油灯,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下层药柜里找着什么。
燕商眼里染上一抹笑意,他放轻脚步走向前,说道:“你在找什么,我来帮你……”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因为这人不是江尧,是江尧的那个小徒弟四秋。
“谁?”四秋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僵住,站起来后才看清燕商的脸,她拍了拍胸口,嘀咕道,“吓死人了。”
燕商的笑容淡了几分,他见医馆内并无他人,问道:“你们江大夫呢?这个时辰是回去吃饭了吗?”
“不是,江大夫去城南老宅那边了。”四秋道。
“城南老宅?”燕商重复了两遍,这地儿他听起来有些耳熟,可一时半会儿他也回忆不起来,“她是出诊了?现在还没回来吗?”
“江大夫没回医馆。”四秋放好瓷瓶,这可是江尧今天起早儿晾晒成膏的,“江大夫可能去江夫人那里了吧,他们好几天没说过话了。”
燕商没说话,他知道江尧不可能去江母那里,江尧将真相告诉江母后,彼此的情分就相当于断了,江尧又怎么会自讨无趣?
他莫名地心慌,追问道:“城南老宅那么多宅院,她去的是哪家?”
燕商平日里看起来笑眯眯的极好相处,可真的碰到他底线时,他的表情比谁都吓人。
四秋被燕商的冷脸吓得身子打颤,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我……四陈说有人过来告诉江大夫,有事情在城南老宅商议,然后下午的时候江大夫就出去了。”
听到江尧下午出去后,燕商转身大步离开,说得再多也不如他去看一眼。
他还未跨出大门,就看见台阶上的人影。
燕商眼神一变,唇边勾起三分笑意:“王爷深夜在此可有要事?”
陆聿未想到燕商会在这里,眼底的不快稍纵即逝,他说话的语速很慢,在深秋夜里听起来让人感觉内心发凉。
“我有事与江姑娘说,若是她睡醒了,那我明日再……”
咯吱一下,木门轻晃了一下,匆匆从药园出来的四陈看向陆聿,说话的语气直逼质问:“江大夫不是去找你了吗?她人呢?”
“你说什么?”陆聿脸上明晃晃露出错愕的神色,一向寡淡的表情也失去了控制。
“今天下午医馆来了个人,说是替主人家传话‘城南老宅尽头有要事商榷’,江大夫听到后以为是你找他。”
四陈声音平稳,手却克制不住地轻颤,下午他碰见了忙着出门的江尧,临走时她和他说了几句话,还让他早点回去休息。
“我下午在外处理事情,没有派人找江姑娘。”陆聿眼眸一沉,他下午还在寻找江北延牢房的狱卒,谁这么大胆冒充他的名义。
陆聿的话音刚刚落下,众人心里愈发担忧着急。
江尧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