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苗疆
鸟雀在林间时停时飞，掠过枝桠上偶尔发出轻微的响声。
入云山下，陆聿翻身下马，高大的骏马晃了晃脑袋，原地踏了几步，他走到身队伍后的马车前，叩了叩车门，说道:“我带一半人上山找人，你带着一半人在山下。”
顾昭拉开马车门，放眼向远处密林望去，心急道:“入云山地形辽阔，你带着一半人去寻人要找到什么时候?”
随安悄声出现在陆聿身后，他们此次出行的人中大多数都是顾府的人，他们的人手都留在了锦阳城。
“不一定是我们找他们，也可能是他们主动来找我们。”
陆聿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引得顾昭侧目看他。
“好，我在山下。”顾昭深知陆聿在军事谋略的本事，再者，他如今的身体情况连骑马都不行，上山也是添麻烦。
“主子，进山的人准备好了。”随安向前一步，低声道。
陆聿抬眸注视着夜色笼罩的入云山，风清月胶，林间深处山路崎岖，人应该走不远。他忽地想起了如云山的特殊，吩咐道：“带个会医术的人进山。”
“我去。”
得知陆聿要进山找人时，四秋就和他们一起动身，眼下需要个大夫，没有谁比她更合适。
“你……”
听见是个女子的声音，顾昭向声源那边一望，他欲言又止，显然不赞同她和陆聿他们一同进山。
“山中蛇蚁极多，我和江大夫学过驱蛇粉和清毒膏。”四秋见两人不说话，保证道，“进山后我绝不脱离各位的视线。”
陆聿扬了扬手，召来一个身手极好的侍卫带着四秋。
顾昭沉默片刻，最终没反驳陆聿的决定。
为掩人耳目，进山的人分了几波，上一批人和下一批人间距不大，他们身上带着响箭以此互相警醒。
夜路难行，即使燃着火把也看不清远处的路，但万幸的是，顾府的仆从和侍卫大多数都是锦阳城本地人，他们对入云山即便不是很熟悉，也大多都有耳闻。
最外围的那些人或戴或拿着驱虫粉，直至山林深处，也没有人受伤。
众人还没来得及喘气儿，远处的草坑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中显得格外诡异。
有大胆的人拿起长剑挑开干草，只见坑内盘踞着数十条又粗又长的蛇，执剑那人登时头皮发麻，余光中可见火光之处有几条堪比男子手臂粗的蛇身。
“退后。”陆聿厉声喊道，站在一侧的随安动作极快地拉回探路的侍卫。
陆聿在草坑四周打量，周围掀起的泥土并不算干，还带着湿润的气息，可入云山中并无猎户挖坑设陷来狩猎，那这个坑是从何而来?
他接过侍卫手中的火把向前走了几步，骤然照亮了深坑内群蛇栖息之地，站在身后的侍卫呼吸一滞，显然不能接受眼前这副场景。
“这个是血……”陆聿眯着眼在众多蛇身中发现一抹嫣红，蛇身大多数偏黑或偏黄，这突兀的艳色在其中尤为突出。
“这蛇怎么不攻击人？”持火的侍卫探头看了一眼蛇窝，又吓得缩回了头。
陆聿抬手的动作略微僵硬，他让众人后退一步，说道：“让大夫过来看看。”
转身时，他垂在腿侧的指尖不自觉的收紧，一股入骨的凉意窜上心头，那血迹有没有可能是江尧的？
深夜独有的宁静席卷着滔天惧意向陆聿袭来，他平生第一次期盼善有善报这话是真的，江尧这样的好人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主子，大夫来了。”
四秋和侍卫从后方深一脚浅一脚地靠近深坑，，她乍然见这么多蠕动的蛇，差点尖叫出声:“这这……这蛇的附近有诱蛇粉，江大夫之前做过这类药粉。”
陆聿瞳孔微缩，立即让人在附近查找有没有车轮以及脚步的痕迹。
深坑的土刚被人挖开，这些人不久前一定在此停留过，若有车轮的印记或者别的痕迹，就能找出他们的去向。
陆聿一下令，仆从和侍卫拿着刀剑或者撑着树枝一点点向四周寻找，不过片刻，就有侍卫在不远处发现了车辙的痕迹。
陆聿屈膝用手剥开覆在上面的落叶，那伙人显然是匆匆地掩盖了下就迅速离开，他一边猜测那些人逃跑的原因是否与蛇有关，一边根据车辙的压痕辨别方位。
仔细看了一会后，陆聿起身看向众人，说道“往东走。”
四秋和陆聿一样，都注意到了蛇身上的蜿蜒的血迹，可这会儿她只能祈祷受伤的人不是江尧，是那些绑匪。
越往东走，山路越陡峭，队伍已经从最开始的四排变成两排，在最前方探路的侍卫已经数不清换了几波儿。
拉长的队伍步伐渐缓，队伍前方小跑着回来一个人。
“前面发现石堆下有活物。”
燃烧着的火把崩出火星，在黑夜中格外好看，可是，听清侍卫的传话后陆聿如冰水灌顶，心口一紧，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搬开石堆去看看下面是……什么。”
后半句话陆聿说得格外艰难，这会儿大家都绷紧神经，谁也没发现这人的惶恐不安，以及微不可查的……自责。
石堆下方就是道悬崖，悬崖边一棵突兀的树直愣愣地横在那里，才不至于让石堆彻底掉下去。
与陆聿一道来的仆从以及侍卫动作利落地掀开石块，不少石块重量不轻，只能由两人合力才能挪动。
碎石块不时掉下山崖，众人看不清悬崖下的面貌，只能听见石块滚落后久久不停的声音。
夜晚静得让人发慌，陆聿站在山崖不远处，目光落在侍卫们不断搬运的石堆上，因为山崖旁能站人的地方不多，只能留一小部分人。
直到石堆下响起了马的嘶鸣声，陆聿才松了口气儿，他向后踉跄了几步，才发觉掌心都是粘腻的汗水。
与此同时，侍卫搬走碎石，用绳索捆住马的脖颈和大腿，才将它拉扯上来。
这匹马毛色极好，体型也是健壮有力，如果落在爱马之人手里，指不定怎么伺候呢，怎么会被人压在这里?
顾府的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家仆，只看出了这是匹好马，可陆聿却察觉出不对劲，这马与外域的马匹极为相似，这马的主人是谁?
据他所知，外域的马匹极少赏赐给大臣，为数不多的那几个人必然不会在锦阳城，若是民间私自圈养的马匹，极少数能有养这么好的。
外域的马不及本地的马匹，它们吃食昂贵，养马人又不了解它的习性，这些马匹病死也是常有的事儿。
陆聿手下传来小幅度的挣扎，马这时已经累到脱力了，只有前蹄抽搐似的摆动。
“它的后腿在流血。”随安眼尖地察觉到马儿无力的后肢。
四秋俯身摸了摸马背，指尖上粘上细腻的药粉，她放在鼻尖嗅了嗅，说道:“它身上有诱蛇粉。”
诱蛇粉、江尧、外域的马匹、消失的狱卒、被谋害的县令……
这些不算明显的点在陆聿脑中连成线，他马上让人给山下的顾昭传消息:“派人下山告诉顾昭，不要放过任何一个从入云山出来的人。”
侍卫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几乎在应声的同时转身往山下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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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星沉，天边尽头慢慢升起一轮亮色。江尧意识涣散并未察觉寒夜已然慢慢过去，则尔边拉边拖地带着江尧在林中躲藏。
他已经失去了马匹，只能靠脚找到藏身之处，躲开山下之人的追捕。
凸起的草垛绊了江尧一下，她猝不及防撞到了则尔的后背上。
则尔的深色长衫被撞得洇出血色，他恶狠狠的目光看向江尧，压抑着心里的暴怒，低声咒骂了句外邦的话。
骂完后，他又不解气地问道:“你们苗疆之人不都会驱蛇吗？”
世人传言苗疆之人精通草药，善于控制蛇蚁鸟虫，除此之外，他们部落的族人身强体壮，族内也是异常团结。
这也是他为什么盯上江尧的原因，他们国家内也有苗疆之地，但无人能活着踏出苗疆。可身为当权者，他们又无法否认苗疆人的才华和能力。
老皇帝身体越来越差了，他想为主上找一个助力，而势单力薄的江尧就成了他的第一个目标，更何况，这个女子还与陆聿相识。
若有朝一日，她与陆聿彼此为敌那才令人称快。
“苗疆?”江尧薄唇干得起皮，她乖顺地垂着头，颤动的长睫毛下双眸微微睁大，惊讶他口中的苗疆是哪里？
则尔嗤笑了一声，狐疑地看了她一下，若不是他亲眼看见江尧也被毒蛇咬伤，他甚至以为这蛇是她招来的。
他扯着麻绳的那一端，催促道:“快点走。”
则尔的后肩被那匹马踹伤了，可他这会儿也顾不及这些，若不快点逃出陆聿的追捕范围，说不准那条疯狗什么咬上来。
他急于逃跑，并未发觉林间过于安静，枝头上连一只鸟雀都未停留。
“你能不能走?”
则尔不耐地回头喊道，直到看清周围树干上满是花花绿绿的蛇蚁，他几乎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