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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魂不属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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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与他相处的这段时间,可觉察他性子沉着冷静?又可在他的左额角处,看见过一条飞斜入鬓的疤痕?”

那少年闻言迟疑地咬了咬唇,但于抬眸间,得见到宋迢迢眼中的迫切,他神思松动半分,点了点头。

见此,宋迢迢哑然片刻。

顾大哥额角那道鞭伤,她无法不知晓其印刻的缘由。

事发的前一夜,正是顾成珏为她挡下鞭伤的那一天。

那夜她离去后,顾成珏便发起高烧,彻夜未消。

而那一夜,宋迢迢亦辗转反侧,近乎整夜未眠。

第二日,当旭日还未东升,只倾泻出淡淡辉光之时,宋迢迢便如昨夜那般,蹑手蹑脚地绕过还沉浸于睡梦之中的众人,小心翼翼地探向顾成珏的身边。

从背影相看,顾成珏还保持着昨夜的姿势,就像是从未沉入过睡眠一般…

想到原因,宋迢迢心中一涩,她眸含不忍,轻颤着睫羽望向顾成珏背后的那道鞭伤,却在看清伤势的刹那,连呼吸都变得克制清浅。

深可入骨的鞭伤,仍在不断向外洇渗着鲜血。而与皮肉同时绽开的衣料,此时已不知被凛冽的夜风,吹至干涸过几回,又因着伤势的深度,将凝出殷红的布料,再次晕湿过几次。

宋迢迢肉眼可见的,便是如此反复下,深浅不一的血色交叠,就像是重瓣的喋血牡丹,使得见者为之心惊。

她的双眼,终是于不可置信中一瞬酸红,频频颤动间,终是不自觉地漾泛出点点泪光。

她从未见过顾成珏如此脆弱的一面。

垂落的墨发,洇贴于面颊,浓密的睫羽,低垂如鸦翅,完全压敛住那清冷的眸光。

两抹浓重的墨色,衬托得顾成珏面上苍白上的红晕,好似覆雪的霜花,病态又脆弱。

她甚至强按捺住伸指去触碰顾成珏的欲望。

她生怕下一瞬,眼前的人影,便会如落入掌心中的雪花,转瞬消散不见。

但顾成珏的凤眸,却于宋迢迢的犹然中,悄然抬起。

宋迢迢眸中灼灼的忧心,就这般映入顾成珏眼帘。

四目相对,他的眸光如往常一般,先一步错开,却少见的开始扑闪起来。

他本欲风轻云淡地说出一句我无事,可无字话音刚出,尤其低哑的声音,便使他紧抿双唇。

可不及他望及宋迢迢的神情,他眼前便如覆迷雾,神思也于顷刻混沌,裹挟于万千杂思之间,恍惚的他就连紧抿双唇的气力,都松散不见。

“顾成珏?顾成珏……”

一声声低唤,由疑惑至急切,再至沾染上湿润的哭腔。

宋迢迢微颤的哭腔,闻听在顾成珏耳中,如同及时的霁雨。

使他的神思,顷刻间于千思万绪的泥泞中挣脱出来,随即在宋迢迢略有迟疑的问询中,如逢初晴,拨云见日般,恢复了几许清明。

再次抬眼望向宋迢迢,眼望着那双湿漉的泪眼,顾成珏心中浮现出的唯一念头,便是不想让宋迢迢再为他伤心。

只是,还未待他做出什么举动,被尿意憋醒的押解,眼瞧着沉睡的众人,心中愤愤,索性一甩长鞭,高喝道:“起来赶路了!”

闻声,宋迢迢回望过接连清醒的人群,刚掩好身形,正思绪纷乱地回头望向顾成珏。

只见他泛白的指尖,轻叩着墙壁。已是于无声中强撑着起身,微敛着眸光,低声喘息。

宋迢迢瞧着顾成珏愈发惨白的面,心中的愧疚逐步悬升。

这一路上,她一双杏眸紧紧锁定在顾成珏的身上,就连路都走不安稳。

她头一次感知到了心魂不属的滋味,却无心去辨,只一心想着如何使顾成珏可以得到及时救治。

还好他们如今正要途径过一个小镇,宋迢迢本欲当了身上最后一个值钱的物件,去为顾成珏买些伤药来医治。

不料,那正聊鸡斗狗的押解,却不怀好意地拦上前来,眼冒精光的三角眼,于宋迢迢身上上下飘忽:“闻名京城的宋美人果真名不虚传,只是这命却着实不好,新婚第一日,便遇上了抄家的晦气事。这一路上我瞧你许久了,那新郎官日日冷着个死人脸,只怕小娘子你还没有尝过巫山云雨的滋味吧?”语罢,那押解见宋迢迢柳眉紧缩,意欲转向离去,伸手便要勾取她的胳膊。

“你也配动她?”

那押解闻声回过头来,只见声音的主人,眸光阴冷如狼视,令他不寒而栗,眼神急忙避过,却仍是如芒在背。

那押解被这般盯着,不觉间已是汗流浃背,可当他真的如顾成珏所愿那般节节后退,却反映过神来。

眼前这个手戴枷锁,脚戴镣铐之人,早已不是战胜凯旋时威风凛凛的顾小将军,而是一个身负重伤,说不定何时就会一命呜呼的流放者。

“你如今还想吓唬谁?”那押解恼羞成怒,一捋鞭子,便毫无章法抽上前去。

扶着顾成珏起身的顾成琅,见此眸光一紧。

下一秒,顾成珏便被顾成琅飞身护在身下,而利鞭却如凶残猛兽,撕扯着顾成琅避之不及的额角,血流如注。

他眼蒙着血雾,却一如既往沉稳冷静,淡声安抚着宁王府上下的惊怒交加。

回想起往日种种,宋迢迢心中百转千回。

这押解后来虽因一场意外生死不明,但她每每回想起这件事,还是心中憋闷。

而成琅大哥…

世间不会再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她相信成琅大哥,一定还活着。

想到这里,宋迢迢终于试探般问出了心中不解:“那你可见过他对何物,表示过思念之情吗?

少年细思许久,摇了摇头:“顾首领他日日奔波劳碌,很少休息。而一旦休息,便是孤自一人沉默寡言着,并不做多余的事情。只有在副首领夫妻在场时,才会将话多上几句。”

副首领?

宋迢迢眸光微动,正想再向少年探问几句。

恰时,远方松柏林中,传来一声勃然地呼唤。

“李英!你这小兔崽子,偷跑到哪里去了?快快给我回来!”

李英闻声一瑟,怯怯地望了宋迢迢一眼:“姐姐,我要回去了…”

宋迢迢望了一眼声源处,心叹一声不巧,但望向李英之时,却还是垂眸浅笑:“你叫李英是吗?好孩子,今后你在松柏村时,可以时常来找我。这些吃的,你好好拿回去。”

李英垂眸望着怀里抗饥的诸多吃食,想了想家人,又望了望宋迢迢,嗫嚅着唇欲说还休。

宋迢迢轻轻笑了笑:“作为一个知恩图报的孩子,这是你应得的。你的回答,对我很宝贵。先回去吧,记得把东西小心藏好。”

望着李英将包裹藏在怀中,小心翼翼离去的身影,宋迢迢敛目望向西方。

边疆战火纷飞,百姓没等来苦苦渴盼的增援,反而等来增加赋税的雪上加霜。

上位者敛财于天下,致使百姓力耕不足粮饷,纺绩不足衣裳。迟早有一日,会溺毙于其哀嚎。

起义军,便是由民生哀愤,堆积起来的燎原之火。身为一国之君,若始终闭目不问民生,这灼目的烈火当前,要么睁开双眼,要么浴火自焚。

而在这样的势头下,他们总会与顾成琅有相见之日。

可成琅大哥他明知晓流放的终路,是北疆的极北村落。

之前起义军北上之时,却一直只听闻起义军在松柏村周边打转,从未得见……

想来应是另有隐情。

……

自西戎、南朝两国交战以来,大批流民东迁避难,使得原本地广人稀的北疆,竟也有了接踵摩肩的人口密度。

眼见至此,朝廷却至今无动于衷。

而作为北疆名义主人的镇北王,眼望着大批流民涌入北疆,却也是吩咐过一句知人善用,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所谓的知人善用,真正运用起来,却还真为各地吸纳了不少人才。

自从松柏村与牧野村两村人口饱和后,两村之外的流民,却仍因着种种原因,选择起在村外滞留。

在此期间,这些流民在两村中解决了基本温饱,便开始各展所长,在两村之间大展身手。

善耕种的、善饲蜂的…而因着地理位置最临近西戎,出身于西边大村落的漠西村村民,涌入两村的数量最多。

如今,他们依靠着从口中高人学来的修路架桥技巧,在两村村长的支持下,已经在短短半月中,开拓出一条通畅宽阔的康庄大道。使之连接于两村首尾之间,纵使马车牛羊来往,也都畅通无阻。

此番一来,不但将两村来回奔波的行程,由原本的两日缩短到如今的半日,更使两村之间的交集更为紧密。

现今,松柏村中时常能瞧见牲畜托运货物北上的踪迹。

起因则是宋迢迢在村会中,提出了松柏村和牧野村可以各取所长,合作共赢。

松柏村地产丰富,又善做贸易,但奈何酒香巷深,久无正式商队,又地处偏僻,纵使有过硬的实力,却也只能圈禁于一方地界,依靠口碑吸引客源千里外来,进行贸易。

牧野村的牲畜,则精壮耐劳,绑定起移动板车,就好比性价比极高的精悍货车,既能跋山涉水,又能日夜兼程。但如此优良,足以供给军队的牲畜,却因各方运输队伍饱和,最终只能盘盘端上餐桌。

眼下两村之间道路通畅,如若兼并其优,强强联手,一个能带来源源不断利润的商队,便可正式启动。

而在此之后,松柏村的外贸便可以拓宽视野,拥有更多的选择,牧野村也可将引以为傲的牲畜,作为行走的招牌,开拓商路。

至于安全问题,赵怀安重振旗鼓的赵家镖局,成为两村之中的首选。

从前,赵家镖局也是名扬北疆的第一大镖局,在与金家合作期间,更是将好名声远播至北朝,使得不少北朝老商户印象深刻。而赵怀安在他们两村更是人人称道,精神领袖般的人物。

如今,若有赵怀安为他们护送货物保驾护航,货物不但能平安送达,更能使得买卖双方心中都多一份保障。

宋迢迢眼望着食铺门前新走过的一批商队,正为两村欣慰,眼前便掠过一抹亮色。

只见沈屏朗鲜衣怒马,勒紧缰绳,双眸紧紧凝望着她,郑重道:“宋姑娘,家父请你与他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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