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赢家
镇北王在望及宋迢迢眼中的迫切之时,心中触景生情般想起故人,一瞬温软。
片刻,他低笑一声,于心中暗定决心,只要宋迢迢今日有问,他将必答。
“自阿琉认识朝晗后,她便被一个名为系统的恶灵纠缠着,并软磨硬泡着要她与朝晗朝夕相处,但阿琉一直未曾应允。直到有一日,朝晗那小子与阿琉表明心意后被拒,突然便恢复了从前的记忆,脾气十分别扭,行事也变得霸道可憎起来。而那系统也跟着助纣为虐,时不时同朝晗一般,开始对阿琉进行威胁,甚至会施些恶咒危及她的安危。软硬兼施下,阿琉最终同他入宫,受封了女官。可他到底心思不纯,你的兄长,便这样出生了。”
当真是个衣冠禽兽。
闻听至此,宋迢迢已是牙齿相切:“他不是喜欢母亲吗?怎么总做一些会让母亲讨厌的事情?”
镇北王颇为无奈地摊手长叹:“谁知道这小子脑子怎么长的?明明之前扮柔弱、装可怜都要冠绝天下,惹得阿琉心软了。后来虽恢复了从前记忆,但也应是知晓阿琉素来吃软不吃硬的,竟还端起了他的太子做派,搞强取豪夺那一套…真是活该他没有媳妇。”
宋迢迢蹙眉点头,恨声道:“如若不然,母亲那样温柔的人,也不会想要对他杀之后快。”
镇北王眸光暗沉:“只可惜了阿琉…她付出了多少心血,才一步步从宿州的小渔村走出,到最后,却陷入了深宫的网罗。如今,好不容易脱离了朝晗的掌控,却还要因着那死灰复燃的系统,过着隐姓埋名,东躲西藏,有至亲不能见,有至友不得寻的日子。”
宋迢迢心中虽有暗火,但还是抓住了关键所在:“舅父,那系统死灰复燃?”
镇北王轻点过头,沉声道:“在朝晗因伤重昏迷的那些时日,阿琉分明与我说过她已经感受不到系统的存在了。可谁知,就当我们以为尘埃落定之时,系统的声音,却时隔半年,再度于她的耳边响起。”
宋迢迢眸光扑闪,道:“半年后,朝晗,他醒了…”
镇北王眸光流转至宋迢迢,深深点头:“对,在此期间,我们各方出力,这才让你母亲从深宫中顺利脱身,回到赢州。可谁曾想,你母亲还未能看着你长到一岁,朝越那边也还尚未安顿,这噩耗就再度传来。阿琉颤着声与我说,朝晗不但醒来,而且已经走火入魔了,她能感知到朝晗正在向着她寻来。后来几日,你母亲郁郁寡欢,那时我便知道那系统定又恬不知耻的同她又说了一些有的没的。为了使阿琉开心,我一如既往去集市上买了一些小礼物,想要拿来安慰她。可回到家中,却发现阿琉已经不告而别了…”
闻听至此,宋迢迢紧咬下唇,一时间,竟不知道这系统和朝晗,哪一个更该先千刀万剐才好。
镇北王指了指唇,对着她摇摇头:“不要伤到自己。”见宋迢迢双唇轻合,他才低声再道:“我对不起你的母亲,如今却也对不起你。我万万没想到宋凌山这样端方君子般的人物,竟会使出以你来顶替他亲生女儿,替嫁到宁王府中受这流放之苦的烂招数。”
闻言,宋迢迢不禁想起书中寥寥几行,却致使她亡命北疆的剧情,但也想过宋凌山十多年来对她这个非血缘女儿的仁至义尽。
宋迢迢眸光微黯,垂首道:“镇国公他对此事应并不知情。这其中,有过一场阴差阳错…”
镇北王眼瞧着宋迢迢眸中神伤,也知晓宋迢迢到底养在镇国公膝下多年,便也不再对此追问:“不过,最近几年,朝晗那疯子不再像从前那般神出鬼没,暗中盯着我的人手,也削减了许多。而且,据我所知,宋凌山最近几月过得并不算好,明里暗里被人折腾惨了,其中,朝晗派去的人占了大头。我想,他应该寻到了你母亲的踪迹,并通过一些手段得知了你的身份。或许,你最近有没有感知到,有人在暗中观察着你?”
闻言,宋迢迢后心一凉。
最近一月,她的确有隐隐感知到身边多了几道若有似无的窥视。
她原以为是哥哥听闻起义军之事,又增派了新的暗卫。
眼望着宋迢迢的反应,镇北王心中已有了定论。他长舒一口气,道:“如若这般,我想朝晗那疯子的疯病,也能治好几分。你和朝越,如今都长这么大了,也不知道阿琉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宋迢迢见镇北王面上隐含惆怅,轻声道:“舅父,我听人说,母亲之前一直在西戎与南朝交界处的漠西村居住。直到一年半前,才从那里离开。”
闻言,镇北王先是一喜,后又眉心一蹙:“漠西村…我们当初救下朝晗的村落,阿琉怎么会回到那里?”
宋迢迢得知了漠西村的前情,亦是心生不解:“我也不知…只知道母亲在此一夜白了头,离去的原因,亦是为了躲避系统。”
镇北王眉心已是紧锁,鹰眸中更有暗流涌动:“好孩子,你还知晓什么有关你母亲的其余消息,尽数告知舅父,我派人着手去查。”
待听闻宋迢迢一番事无巨细地详说过后,镇北王眸中竟隐隐消散去几分阴霾,闪烁出几许胸有成竹的精光:“我有预感,我们很快就可以和阿琉再相见了。”
闻言,宋迢迢眸光一闪,抱有希冀地点点头。
待镇北王从她手中接过药瓶,宋迢迢略有迟疑地问询道:“舅父,你此次遇刺,可知是为何原因吗?”
闻声,镇北王眸光在宋迢迢身上流转几许,终是毫不避讳地全盘托出:“除了那眼红着皇位,近乎都要滴出血的摄政王,我还真想不出会有其他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对我这沈家的异姓王下手。他权倾朝野,又已逐步架空皇权,想来下一步就是意欲逼宫,忙着在这里铲除异己呢。”
摄政王?
书中上参宁王府通敌叛国、意图谋反之人,致使宁王府惨剧的罪魁祸首…
想到这里,宋迢迢眸光一紧。
镇北王一想到如今朝廷中的乱局,话音便跟着思绪一般滔滔不绝:“想来顾成珏那小子,也应受了这厚礼一封。不过,他自幼和顾宁在军营里泡着,应是受不了我这委屈。说到顾宁,还真是可惜,赤胆忠心人尽皆知,却被他一心效忠的糊涂哥哥猜忌成狼子野心。”说到这里,他不含感情地呵笑一声,“猜忌这个,猜忌那个,先是把众望所归的储君冠以造反之名处死,又把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宁王斩首示众。现在好了,一手捧起的狼崽子,就要将他一把老骨头吞噬殆尽了,到时候他毒发身亡,又是一场好戏。外甥女,你猜,这场权欲之争,最终谁会是赢家?”
宋迢迢眸光扑闪。
帝王之家,只会有一时的赢家,并不存在永远的赢家。
虽身居高位,掌握着生杀予夺,诸如宁王这般忠心耿耿之人,若是心生猜忌,也可以借由诛杀。
但他在与假想敌的抗争之中,看似成为了赢家。可身为帝王,纵使身前光耀,死后亦要由后人评说。
更何况,如今他还并未身死,便已可在众人明面称呼万岁,背地暗送毒汤中望尽身后凄凉?
见宋迢迢垂眸不语,镇北王扬唇一笑:“我猜,会是顾成珏。”
闻言,宋迢迢杏眸频闪,一双眼追视向镇北王,却见他已闭目养神,只有唇角还存有淡淡的笑意:“外甥女,顾成珏这小子,不简单。当然,经我把关,他并不是朝晗那一类的小白眼狼。他只会对外人亮出爪牙,对自己人…我想你也知道他怎么是对待的。”
说到这,他半眯的眼皮微微上掀,见宋迢迢果不其然染红了耳尖,轻笑一声:“我想,不需要再过多久,他便会接到京中传来的圣旨。到时,他一切暗中的图谋,便会浮出水面,化为他最锋利的刀剑,杀得他所憎之人,片甲不留。”说到这镇北王全然睁开了双眼,笑着打量起宋迢迢的神色。
或许,是因着被系统的姓名,时刻提醒着顾成珏的身份,又或许,是因着她明白过顾成珏需杀出血路才能保全自身的决心。
得知顾成珏在暗中另有筹谋,宋迢迢眸光微转。她心中不但出奇的冷静,甚至还隐隐为他着手做出反击,不再将自己至于束手待毙的险境,浮生出些许欣慰。
她与镇北王默然对视片刻,将话音一转:“舅父,你可留意过有多少人暗中观察着我和成珏?”
镇北王闻声一怔,眼瞧着她笑意愈发深浓:“你倒是不多,只有我与朝越、朝晗盯着,但顾成珏嘛,除了我们三个,加上各方势力,前前后后至少…十个指头是数算不清了。不过,那些小鬼眼下都已经被他除的差不多了,至于难缠的大鬼,只能等他回到京中,亲自去捉了。”
宋迢迢心中稍松,点点头。
临别那日,镇北王已是身姿矫健,康健如初。
他眸中含笑,眼望着在庭院中为自己制备茶饭的宋迢迢,道:“外甥女,此番归去,作为舅父,我理应补齐从前亏欠你的礼物。先别忙着推却,这些礼物,可都是我经多方考量精挑细选出来的,你一定会喜欢的。”
闻言,宋迢迢摇头轻笑,还未来得及道出一声舅父。
就见镇北王神采奕奕的双眸,此刻晶亮如雪,朝向空旷处迎风吹了一声响哨。
忽闻哨声,宋迢迢不解回眸。
但余光微动,却见一匹行如泼墨的黑马,在艳阳下飒沓如星,熠熠着流光,朝向着此处奔腾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