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宋迢迢
宋昭昭刚走出内院,从镇国公府随行来的贴身丫鬟,便以极低的气音,对她附耳说道:“姑娘,顾小将军到了……怀里,还抱着一个姑娘……我瞧着,像是二小姐。”
宋昭昭眸光一闪:“怀里的二小姐?”说到这,她唇角勾出一抹冷笑,“走,去瞧瞧看。”
寂夜深深,除了不绝于耳的蝉鸣,便唯有院门两旁的悬灯,于空中逸散着暖黄的薄光,悠悠打着转。
那灯光浅淡,却随着微风的浮动,眷顾般的尽数抚照于马上亲密无间的二人。
随着宋昭昭行进的步伐越来越快,她的眸色也愈来愈深。
她本欲借着这光,辨别那马上女子的身份。
但那身着鹅黄素褶裙的女子,却如一只贪睡的倦猫儿,正背对着她,安适枕卧在顾成珏有意下倾的颈窝中,令她丝毫看不清其容貌。
而顾成珏,如今分明已然听闻她向他们走来,缱绻的眸光,却没有向她偏移半刻。
顾成珏对她从来是如此,但是对宋迢迢,又是为什么?
那双眼,亦本该像从前那般尽含着目不染尘的冷色。
可此时,他垂望向怀中人的眼神,却洋溢着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浓笑意,沉沉眷恋在怀中人的身上,浅笑安然。
眼见至此,宋昭昭于心中冷笑一声。
自她得知母亲送去替嫁的人选,是宋迢迢的那一刻起。
她便知晓,这二人之间的缘分,是她如何也斩不断的。
可之前,宁王府一家被流放至这苦寒之地,宋昭昭自然懒得相理二人之间的关系。但如今,宁王府洗脱罪名,顾成珏亦官复原职,而陛下念着心中愧疚,更是以堪比皇家的形制,来操办宁王府的各项事宜。
宫中甚至隐隐传出消息,说是陛下此番诏顾成珏回京,是因陛下有意立顾成珏为未来的储君。
不管此事是否为真,她也理应来此地走这一遭。
纵使顾成珏如愿与宋迢迢近水楼台又如何?
她宋昭昭,才是顾成珏天下皆知的正妻。
虽然只是名义上的,但她要的就是名义。
男人的真心,对于她而言,既易变又无味,更不是世间的稀罕物,而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才是世间最纯粹的珍宝。
想到这里,宋昭昭冷然的双眸中,多出来几分温软的笑意。
她轻提起裙摆,步步生莲,走与马下,送来香风阵阵:“成珏哥哥……”
她话音刚落,二人身后独自踱步的墨云,便打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喷嚏。
之所以说是恰到好处,便是因为声音控制的,刚好没有惊扰到马上小憩的宋迢迢,但却肆无忌惮的,将飞射的鼻液,尽数喷至了宋昭昭清丽秀雅的新衣之上。
恰时,顾成珏终于不再吝啬的将眸光轻轻抬起,先是扫了一眼那她向来厌弃的黑马,随即,他淡然的眸光,终于流连过她的身上。
虽只是裙摆,但她好歹告别了这出独角戏。
顾成珏到底是高门贵子,自幼习读礼法,自应会为墨云的冒犯所为,对自己说些什么。
可顾成珏的目光,只是从那裙摆之上一瞥而过:“宋小姐,如今你我之间,恐怕没有什么关系,足以支撑这个称呼。还有,恐怕要烦请宋小姐离我们远一些,墨云不喜香粉。”
闻言,宋昭昭唇角笑意一僵。
但在后退的过程中,她已然调整过状态,还可以笑得如春花明媚:“成珏,好久不见。”
顾成珏感受着夜间微微凉瑟的夜风,将上身小心侧倾,为宋迢迢挡住了吹来的凉风。
夜深寒凉,他不想于今夜与此人周旋过久:“你此次前来,是为何事?”
宋昭昭见顾成珏开门见山,无心计较他尤为冷淡的态度,含笑回应:“是因着圣上颁布了圣恩。圣上说是要将各位夫人与小妹接回京中妥善安置。我思念心重,这才随行前往。”
闻言,顾成珏眸中毫无波澜地低笑一声:“如今世道这般险乱,镇国公府这次倒是不怕你的安危了吗?”
宋昭昭自然品位出了顾成珏话音中不加掩饰的讽刺。
她垂眸思忖片刻,再次抬眼,那双动人的眸,此刻已是隐隐现出泪光,而声音,亦被调整至了最惹人怜见的哭腔:“成珏,你可是在怨我?那日大婚,我是有在府中等你前来迎娶我的,只是前往宁王府的那□□人动身太快……”
宋昭昭话音未落,马上的顾成珏竟低声发起笑来,这笑,却是令宋昭昭不寒而栗:“要说快,怎么能赶得上镇国公府的花轿呢?若说起怨?我所怨的……恐怕是没能让迢迢,身穿上合身的嫁衣,亦没有在最安稳的日子,得偿所愿。”
宋昭昭觉得如今的顾成珏,当真是好笑至极。
他喜欢宋迢迢。
但想要护住宋迢迢不跌下马时,却还不是要欲盖弥彰,远隔着那咫尺之距,罩在半空。
想到这里,宋昭昭亦不禁冷然发笑:“成珏,时隔一年未见,我想有些事情,你可能已记不清了。我或许应该提醒你一下,圣上为你赐婚的正妻,是镇国公府嫡女,而这镇国公府的嫡女,只有我宋昭昭一个。”
话音的重点,最终落在了宋昭昭三字之上。
宋迢迢听在耳中,就如同被一个个字接连敲击着耳膜。
她虽是十分困倦,但半梦半醒的状态,眼看这发展形势,已是无心维持。
“成珏……”
听闻宋迢迢的低喃,顾成珏睫羽轻颤,温声道:“迢迢?你是睡醒了吗?”
她轻笑着点点头。随即,她在顾成珏的注视下,将搭靠在他双臂的手腕,浅浅下移,终在安放在马背之时,扶起身来。
她寻着声源,垂望至马下的宋昭昭。
尽管宋昭昭极其不习惯宋迢迢居高临下的俯视,但她还是温情款款,当真像是一个念妹心切的长姐那般:“小妹,好久不见。”
宋迢迢只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宛若梦呓般,低笑一声:“长姐,时隔一年,你终于得空前来寻我了?我真是想你想的紧呢。”
宋昭昭闻听此言,莫名有一种如鲠在喉之感。但眼望着宋迢迢人畜无害的笑颜,她淡笑一声:“长姐我本也想早些来看看你的,只是因为种种缘由,我被父亲勒令在家,不得出门。”说至此处,她将尾音落得极为轻缓,好似受了十分的委屈。
宋迢迢柳眉轻蹙,状若不解道:“怎会如此呢?父亲一向疼爱长姐……”说到这,她恍然大悟般闷哼一声,“难道,是因为我为长姐替婚后,名义上的长姐,便已经来到了北疆的缘故?”
宋昭昭微敛的美眸中,闪过一丝自得。她轻睨了一眼顾成珏,佯作遗憾道:“是啊,宋昭昭已经来到了北疆……”
宋迢迢轻叹一声:“这般想的话,父亲也是一片苦心呢,否则咱们镇国公府便是欺君之罪了。”话音刚落,宋迢迢瞧着宋昭昭神思骤然紧绷的模样,眸光流转道,“那若是如此,姐姐在京中,又是以何自称的呢?”
宋昭昭笑意微僵:“我久未出府,自然是无需顾忌这些。”
宋迢迢点点头,面上却多出了几分忧心忡忡:“原来如此。可我分明记得,我初来北疆时,生过一场大病,那些押解见我如此,便将我裹了草席,充做死人了。那他们回去,会不会禀告圣上……”
宋昭昭闻言眸光一凛,冷声打断道:“小妹,这便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情了。都说眼见为实,待回京后,我与成珏前去拜见陛下,一切便都迎刃而解了。”
见此,顾成珏见宋迢迢暗中捏着他衣角的指尖,悄然松懈,他心领神会地垂眸冷笑一声:“宋小姐,也知道眼睛为实?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为何还要如此行事?难道认定了我顾成珏识人不清?”
宋昭昭笑意微寒几分:“成珏,你这是什么意思……?迢迢她毕竟也是我们镇国公府出来的人,况且镇国公府与宁王府更是世交,家父亦为着伯父蒙冤之事在各方周旋……”
顾成珏将上身,轻轻倾靠向身前坐正的宋迢迢,低声道:“我的意思,无需宋小姐揣摩。至于你所担心的欺君之罪……当初陛下赐婚,可并没有指名道姓。我想我与迢迢回到京中,叔父对此自有安排,就无需宋小姐挂心了。”
宋昭昭眸光冷然,蹙眉凝望着马上二人:“成珏,你这是定下心意了?”
顾成珏垂望着宋迢迢,低声笑起:“宋小姐,我想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的心意,从始至终,就没有动摇过。”
宋昭昭见事已至此,嗤笑一声:“好,那我便称你一声妹婿……只是,不知我这妹妹,可否答应?”
宋迢迢扑闪的杏眸中,映漾着无辜:“姐姐,我可不想让陛下记得你的欺君之罪啊。”
见此,宋昭昭冷笑连连,抚掌道:“好好好……还真是世事易变呢,短短的一年,你们两个见面都鲜少的人,竟到了夫唱妇随的地步。”
顾成珏与含笑的宋迢迢对望一眼,摇摇头,温笑道:“夫唱妇随?心有灵犀罢了。”
宋昭昭双拳紧握,转过身,冷声道:“妹婿与小妹的情深意切,便不要拿出来羡煞旁人了。还请你们尽快将这边的事宜处理妥当,好在陛下派来的人赶到之前,做好动身的准备。”
见宋昭昭欲归回院中,宋迢迢轻笑道:“长姐,你千里迢迢来到松柏村,难道就没有什么别的话,想要同我说吗?”
宋昭昭的声音已经冷涩如冰:“不然呢?我的好妹妹难道还要请我补喝喜酒吗?”
宋迢迢缓声笑道:“长姐是不是忘了,屋内的人,还在等我们接她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