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维斯
成为焦点的这对姐弟,正毫无所觉地进行阶段性小测。
马可波罗学的确实很认真,虽然并没有达到安维宜这样,报个页码就能把术法全需全尾背出来的程度,但大体上的内容、解释都能阐述个七七八八。
结束考核后,马可波罗一脸期待地看着安维宜,终于听到她说:
“不错,可以开始术法学习了。”
但安维宜说的学习,显然和学院派完全不一样,她直接布置任务:“你把这本书前面一半的金、火两系的术法全都熟练起来,等到不念咒语就能瞬发的程度,再进行下一阶段的教学。”
马可波罗幸福地点点头,丝毫没有意识到安维宜所谓的“教学”到底有多么不合理。
但凡来个在学院学习过的法师,都要当场开始尖叫了:如果一个没有经过系统基础教育的法师,对着书本就能融会贯通的话!那这个世界就乱套了!
在学院派看来,入门阶段的解释相当于“学拼音、打地基”,只有把最基础的底层逻辑掌握了,那后面再进行深入的教学才有意义。
否则给一个连字典都不会查的人,直接上古汉语教学,这真的太离谱了。
可安维宜持不同意见。
她在将这套“跳级”流程放到马可波罗身上时,已经提前用“背书”这一层考验过马可波罗了,而马可波罗不仅能记得住,甚至连释义都能说得出来,显然是理解进去了。
纯粹的理论知识当然是地基打得越牢越好,但魔法不是,魔法只有运用在实战中,才能体现出一个人的掌握程度到底有多少。
安维宜便摒弃了对马可波罗来说为时已晚的“理论接收期”,直接跑步前进到了“实训阶段”。
检查完马可波罗的学习进度,安维宜开始说正事了。
“明天我们会进入王城,首先要想办法靠近班德明伯爵府,在那里应该会找到关于岐山部落的一些消息。顺带着,也要留意伯斯公爵的消息。其他的,任由你自己发挥了。”
马可波罗点点头,思量再三,还是提及了那对奇怪的母女:“姐姐,这对母女……需不需要仔细打探一下?”
他虽然没见识,却也知道那位“神隐”的父亲肯定大有问题,马可波罗担心这对母女会成为影响他们计划的“不稳定因素”。
但安维宜却有不同的想法,她只是对马可波罗说:“无事,她们会主动上门的。”
他们只是一对花钱旅住的普通姐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诉求,不是吗?
***
夜深人静,安维宜正坐在床上冥想。
上次直面羽族吃了暗亏以后,安维宜就有了一种紧迫感——趁着现在还有时间,抓紧提升自己。
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
她虽沉浸在冥想当中,但毕竟不是在自己的地盘,还是留了一份警觉对着外界。
所以当房门轻轻被推动的瞬间,安维宜就睁开了眼睛,立马给自己放了一个“遮天术”,感知附足也立刻延伸到了隔壁门口,照看马可波罗。
她目光紧随房门的移动,再次看见了那一见再难忘的倩影。
“老板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安维宜盘腿坐在床上,身形一动不动。
米兰达的气息乱了一瞬,似乎是被那竖立在床上的人影给惊到,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大概是察觉到贵客夜不能寐,特此送些温暖来。”
她手一挥,两盏壁灯就亮了起来,安维宜这才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清,米兰达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托盘。
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点。
美人巧笑盼兮:“是小店特制的助眠汤,女孩子喝了效用更好。”
她把托盘放到了床边柜上,也不催安维宜,就这么浅浅笑着。
安维宜心中暗赞:这一招美人计用的真好。
米兰达的美,是男女通吃的惊艳之美,她身上那份难以言说的冷艳,很巧妙地中和了过于艳丽的容颜带来的妖媚,变得贵气;而当她给予旁人浅浅的笑意时,那丝冷艳又被冲淡成了柔和的亲近。
得天独厚的美人。
饶是安维宜,都有些好奇那个让她甘愿怀孕生子的男人了。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臭男人!居然舍得“抛弃妻女”?
虽然对于米兰达深夜造访有些意外,但她的来意,安维宜心里早已有数,本来是不打算主动提及的,但是美人都已经“洗手作羹汤”了,她心中深深叹气,把“修炼定力”这一项加入自己的课题目录中后,投降道:
“老板有什么想问的且问吧,我尽量回答你。”
米兰达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加深,就又听到安维宜话锋一转:“但你得先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莫提娜……是不是血族?”
听到“血族”二字,米兰达脸色瞬间苍白了,她再也端不住面上的平静,彻底乱了阵脚。
半晌,她才艰难地吐出实情:“……算是吧,我也不太清楚……”
“那就是她的父亲是血族,但现在离开了人族领地,回到了深渊?”安维宜终于端起了那碗热气腾腾的汤,说出的话却比寒冬的风还令米兰达心凉。
她像是被击中了软肋,一下子失去了交锋的勇气,只能无助地回答:“我……或许是这样吧。”
米兰达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强大,能够平静地谈论这件深埋她心底十多年的往事,可当有人再直白不过地撕开平静的面纱,她才发现底下早已溃烂如泥。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落荒而逃,这一丝勇气,还是来源于莫提娜,她最爱的女儿。
“那血族叫什么?”
米兰达终于失去了浑身的力气,狼狈不堪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光是回想那个名字,都令她感到绝望。
安维宜等了很久,连那端在手里的热汤都不再冒出蒸腾热气,才听到米兰达的回答:“阿尔维斯·巴奈特。”
一个听起来很陌生,但莫名有些熟悉的名字……
安维宜努力在记忆中翻找,突然想起来——
这不是她第一次和辛薇聊天时,辛薇提到过的那个“叛逆的血族前辈”吗!
对上了,逻辑闭环了。
米兰达时时刻刻关注着安维宜的表情,即便她只是眼珠转动了一下,米兰达就立刻接收到了信号。
她倏然站了起来,力量重新回到她的体内:“你认识阿尔维斯?!”
安维宜摇了摇头:“很遗憾,女士,我并不认识这位巴奈特先生,但我曾从朋友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
她在米兰达脆弱的眼神中缓缓补充:“在深渊中。”
米兰达跌坐在了床前,抬头仰望着安维宜,她精心打理的发丝已然凌乱,额前掉落下几缕卷曲的小碎发,平添了一分羸弱。
“请告诉我,应该如何找到阿尔维斯,我愿意付出报酬。”
安维宜终于走下了床,把米兰达扶了起来,笑道:“那么女士,请先告诉我你的故事吧。”
她确实很好奇,米兰达是怎么和那位叛逆的血族先生扯上关系,并生下了莫提娜,还护着莫提娜快快乐乐地成长起来的。
一个人类和血族的混血,甚至比塞西那个人羽混血的成长难度还要更大,但两个小孩却获得了完全不一样的成长路线。
如果塞西在这里,只怕会看莫提娜非常不顺眼,安维宜偷偷腹诽。
米兰达开口又闭口数次,终于做足了心理准备,给安维宜娓娓道来。
十二年前,米兰达还不叫米兰达,她是代号“傀一”的王牌暗夜刺客,是由班德明伯爵府统一豢养的傀奴。
傀一在执行一次绝杀任务的中途,遭遇强敌,拼着最后一口气逃到了这间小店里。
当时这只是一间废弃已久的无主小店,傀一以为今夜终于将结束自己的生命,带着一丝庆幸就倒在了血泊中。
哪成想,自己的鲜血吸引来了半夜出门觅食的阿尔维斯,因为血液的香气过于甜美,而被阿尔维斯带回去救助了,也逃过了对方最后一波追杀,活了下来。
阿尔维斯是一个思想非常自由的血族青年,在他的身边,傀一第一次开始思考自己人生的意义,自己的存在,自己的欲望。
第一次摘下面罩生活,第一次和阿尔维斯一起撑着伞走在阳光下,第一次远离王城去高山丛林里探险,也第一次获得了一个真正的名字……
米兰达。
这个名字是阿尔维斯送给她的,他说她值得成为一个最美好的“米兰达”。
可是好景不长,他们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从班德明伯爵府的打探中彻底脱身,让伯爵府相信“傀一”已经死去。
仔细算下来,纯粹属于她和阿尔维斯的无忧时光,竟然也才堪堪半年。
阿尔维斯失踪了,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傍晚,他给了米兰达一个吻,说自己要出一趟远门,大概一周后回来。
然后直到现在,米兰达再有没有听到阿尔维斯一点消息。
她回到了两人初遇的这间小店,成为了一间不提供住宿的旅店老板,干一些见不得光的营生,独自抚育一个小小的可爱女孩,等待着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再见的一个血族。
即便这里离王城那么近,被班德明伯爵府发现的风险很高,米兰达也在这里落脚了。
一个浪漫又带着点奇遇色彩的,结局很现实的爱情故事。
安维宜对米兰达的一切经历不置可否,唯一让她有情绪牵动的是:
“班德明伯爵府?”
又是班德明,她来到人族领地短短几天,这个名字充斥在她身边的浓度含量实在过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