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陆徽很快恢复常色，他可是一名专业的说书人。
“小师妹，这就是你见闻少了，惊霜道君可是明初殿主抚养长大的。”
除了这层关系，三百年前二人亦曾结过婚契。
结契那天正好是玉明初辞去刚刚受封的殿主之位，带着玉惊霜叛下昆仑山。
不过一百年之后，他们二人重回昆仑，解了婚契。玉明初继续当他的明刑殿殿主，玉惊霜则被册封为昆仑山首徒。
陆徽至今没查明白那段时间发生过什么，事情真相只怕仅有当初的十位殿主们知晓。
而且这段秘辛和他要讲的瑶光殿殿史关系不大，陆徽点到即止，没有深入。
闻莺听明白了这点，继续刨根问底：“陆徽师兄，乐衡师兄方才说的‘怎么能算籍籍无名’是什么意思啊？”
乐衡扔下啃了一半的灵果，抢过陆徽的惊堂木，说道：“我来讲，我来讲，这种事我比较熟悉。”
陆徽死死按住惊堂木，当仁不让：“能有我熟？我又不只看正史。”
“说到咱们殿主，就不得不提起时无渡。”
时无渡在整个白帝京都算禁忌，闻莺惊呼一声，见起到引人注目作用，陆徽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天幕未降下之前，时无渡可是天才中的天才。”
“天生剑骨，十三勘破剑意，十七执剑问道，二十于灵台夺得魁首，她年纪虽小，同辈当中却属她最有潜力问道成仙。”
“传说，天道极为爱惜她，在她二十二岁生辰那日，于群玉山酿下问心酒，又铸了把神剑准备相送，只等她去，便可成神，随身侍奉天道。”
秦筠倒吸一口凉气，“当真？”
白帝京连仙人都屈指可数，快要使人忘了仙人之后还有神。
氛围被打破，陆徽生气的拍了拍惊堂木，强调道：“传说！传说！”
“时无渡这一生本该仙途顺遂，却起了邪念，蛊惑人心，联合剑宗众人，妄图阻止天幕降下。”
后事和闻莺了解的大差不差，剑宗千名弟子在大战中损身殒命，剑道从此式微。
每每听到这，闻莺面色发白，心脏隐隐作痛，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笼罩全身。进而生出排斥，她不想从任何人口中听到这段事情。
“天幕最终降下，时无渡败了，被抓到刑台问罪，剑骨被剔，然后是三百六十道噬魂鞭，据说当时是凌霄殿主亲自行刑。”
“噬魂鞭本是用来惩戒极恶之人，寻常修士能撑得住一鞭便算能耐，噬魂鞭没打完，仙君仁慈，传出仙谕留她一命。”
“人人都以为时无渡再翻不起什么风浪。直到五百年后，时无渡拿着听雪剑卷土重来。”
“先灭了八门，然后屠了剩余三宗，最后攻上昆仑。当初昆仑山一十殿，就是收拢过来的一殿四宗八门的旧部。”
“仙君们不出面制止吗？”
闻莺眼前出现一片血红，说不清是语言引发的联想，还是她当真看过这血流成河的景象，头脑昏沉，为掩饰自己异常，轻轻发问。
乾坤戒中白翁感知到她的不对劲，引导她从魇景中慢慢抽离。白翁的灵力凌冽如清泉，滋养她干涸开裂的灵台。闻莺渐渐恢复正常，轻声朝白翁道谢。
她早就知道白翁不是普通偃甲。
“肯定制止过，要不然白帝京都要被这魔头屠尽了。”回她的是秦筠，闻莺不再多言。
凌淞在此时来到水月阁，见他们讲到兴头上，一时间停不下，拿了两块瓜果啃食。
“还有一种说法是玄泽道君弃暗投明，自己上了昆仑山，愿意成为人质。”陆徽出声反驳，“即便被其背叛，时无渡仍痴情不改，投鼠忌器，两方签了停战协议。自此玄泽道君作为人质，生活在昆仑山上。”
“本来两方相安无事，直至三千年前，从死水中诞生出一位邪仙，在其中兴风作浪，各殿主们拿她无可奈何，玄泽道君现身，自请去说服时无渡去消灭邪仙。”
“条件是？”
“灭了邪仙，昆仑山放玄泽道君下山，与其结契。”
再后来的事，他们都有所耳闻。
一说时无渡与斜仙两败俱伤，却撑着最后的力气回去，死在与玄泽道君的大婚的当晚。一说，时无渡没有死，她去群玉山取来问心酒，在大婚当晚哄骗玄泽道君喝下，得到玄泽道君只是同她虚与委蛇的真相后，心如死灰，避世不出。
有人信了传言，去群玉山寻仙问药，只看见一座被利刃劈开的山峰，非人力所能。
时无渡的故事落幕，乐衡摇摇头感慨：“当真是男色惑人！我若有时无渡的本领，先将他囚于一方天地，再来个强取豪夺，怎么着也不会让自己陷入如此被动境地。”
这话凌淞不爱听，屈指去敲乐衡的额头：“还是不是昆仑山的人？帮着时无渡出谋划策！”
乐衡从席位上弹开，双手抱头，在席间乱窜，猛然撞上一人。
乐衡还在想这个位置应当没有人，陆徽已颤颤巍巍道：“殿......殿主，您怎么回来了？”
席间一瞬间安静下去，乐衡低下头，想知道殿主到底听到了多少，是想将他逐出瑶光殿，还是想将他丢进湖水喂鱼？
来人正是玄泽，华服美饰，玉带飘香，霞姿月韵，俊美异常。闻莺看到那张脸，开始相信时无渡为何会难改痴情了。
玄泽倚着水榭栏杆笑道：“回来看看你们，看样子大家都挺清闲。”言笑晏晏，像是丝毫未被冒犯到。
“陆...微，对吧？我记得你管藏书阁，找出最厚的那本书，在座各位都抄一遍。”说罢，对着乐衡道：“你最聪明，谋划不错，你抄一百遍。”
抄书一事枯燥又无趣，大几千页的书籍抄录一遍只怕今生都不想再碰书，别说一百遍了。
乐衡在那一瞬间想投湖喂鱼，陆徽懒得去纠正自己的姓名。他们几个加在一起都是一千多岁的人了，还要去抄书！太侮辱人了。
玄泽想起来他是过来半正事的，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檀木盒，里面放着一颗回元丹，推到闻莺面前，“女君好眼光，选了瑶光殿，送你的进殿礼物。”
秦筠万万没想到他能在两天之内见到两枚七阶丹药，他进瑶光殿时可是什么都没有。
与他同样惊讶的是凌淞，传音戒刚刚收到的消息。
凌霄殿主座下左护法让他带着闻莺师妹同去尘世历练。既然方才未在大殿上看到闻莺师妹，她自然不会是融灵境。
昆仑山规矩森严，闻莺师妹是何身份，能让凌霄殿主如此破格。
玄泽殿主走后，陆徽挠了挠头，“咱们原先要讲的是什么来着？”
......
玉惊霜正在山海卷前等着玄泽。那是一幅嵌在石壁里的巨型画卷，山川森秀，海涵万物。远远看着，只是一幅寻常山水画，用心观之，却见山川在呼吸，海水在脉动，犹如生命。
进来的昆仑山弟子都要朝玉惊霜问礼，玉惊霜看着他们跃进山海卷，像往湖中投入的一颗石子，泛起涟漪，留下一圈圈波纹。随后画面恢复平静，什么痕迹都不曾留下。
有那么一瞬 ，玉惊霜觉得自己应该悟出些什么，却也只是看着一个个石子投入湖中，销声匿迹。
玉惊霜没等太久，她的师尊像是知道自己是有求于人，回来的很快。她的师尊是凝脉境，比她低了一个境界，一身灵力用天灵地宝堆砌出来，只看起来唬人。
玄泽说逛遍了白帝京，想去山河卷里转一转。凌霄殿主让他们入同一尘世，未尝不是存了让徒弟护住师傅的心思。
二人投入山海卷中，留下两处波纹。
应当进入山海卷的弟子陆陆续续报道完毕，殿门缓缓关闭。
整个大殿陷入昏暗，唯有山海卷像活过来一般，散发着莹莹微光，迎接另外二位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