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对于所有人的警告其实都没有对幸村精市的警告来得有效。
在他们这一堆的团体，不管是同年级的海带头还是扮演柳生比吕士与她长时间周旋的仁王雅治，或者说是非人类的菅原星月三浦春和，他们的行为性格各异，但归其根本，中心都在一个人身上。
幸村精市。
林佳并不想向他下手，他离她太近了。
昏黄的路灯，田野的蛙声，婆娑的树影，林佳抬头，氤氲白气在空中飘散，希望效果是显著的。
竞赛的初赛一般是以学校为单位进行的初筛，而复赛和决赛安排在前后三天的封闭式集训营，是在东京都私立冰帝学园。
在这期间，林佳其实并没有想和任何人叙旧，但奈何，她的运气不太好，遇到了同一考场的平江桥。
两人没有任何的商量，但却又极为默契的同时举手交卷。
她们算是考场内的头一批，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时，耳边隐约还能感觉到笔尖与稿纸摩擦的声音。
他们应该也是焦急的，林佳不知道这份焦急是否是她们带来的，但也不介意。
“其实我很想问，你不是从来不冒头的？这次怎么来参加竞赛了？还来参加这无趣的集训营”。
刚走出冰帝考场的大楼，平江桥将手搭在她身上，便迫不及待的开口问她。
她其实算了解林佳的，她总是会避开所有的能够被人看到的机会，似是要做空气中最不起眼的那颗尘埃。
林佳没有办法与她解释是因为拒绝参加社团这种荒唐的原因，只伸手将她的手扔掉。
正午时分，灼热刺眼的太阳挂在正中，林佳皱眉，伸手挡了挡，就像是不能在烈日下的吸血鬼一样，为了躲避死亡，便加快了脚步朝着阴凉的小道走去。
“碰巧”。
平江桥笑笑，其实并不相信她的答案，却也加快了速度跟了上去。
冰帝的校园很大，很豪，但好在并不复杂，清晰的标牌和密集的指引车都让外校的学生有了十足的体验感。
平江桥纵是踏寻过那么多地方和学校也忍不住咋舌，“私立学校就是有钱”。
确实是有钱，林佳看着眼前豪华得有些刺眼的接待室大楼，眼皮都被刺激得多跳了两下，也难怪敢直接在同时间承办三项竞赛的复赛决赛以及集训营。
而相应的来讲，其实参与对复赛集训的人来说，三项比赛其实并不冲突，不同的合宿楼，不同的集训室，就算在同一时间内有的交叉，那大概就是她们的吃饭时间里，大半都会碰上。
但偶尔也会是有例外，大概很少会有人像林佳一样，就在这同一时间里，连串了三项竞赛。
在冰帝的其实只有两项，还有一项是创意英语竞赛，有多创意林佳没觉得，只用通过复赛的话，那在前两天便已经结束了。
而在今天下午，也将结束最后一门的数学竞赛。
餐食一直都是自助式的，海产品和生食偏多，林佳不太喜欢，只随意的夹了几个便和平江桥找了靠边的位置坐下后才又重新开启了闲聊。
“那可真是碰巧，我还以为我们下一次见面怎么都得是暑假了”，平江桥笑着吐槽。
她其实也没有责怪，林佳很清楚，她们之间的关系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是由她来调动的，她不善处理，但最好的处理便是事事有回应。
而且，林佳手中的筷子顿了顿，抬头看了她一眼，张扬笑意的底下其实不见得有那么多的开心。
她凝了凝眉偏头看向窗外，浓荫枝头还能瞧见一个黑色的影子，在她偏头时发出轻声鸣叫似是回应。
“查得怎么样？”
林佳指的是平江岛。
无尸，无骨，无魂，无痕，饶是她也没有办法再替她追查。
林佳重新转回视线，眉眼转回，却是见她眼底的青黑和掩盖不住的那份狼狈情绪。
她顿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筷子，细长羸弱的骨节抬起点在她的眉心，一寸一寸的抹平像抹布一样的皮肤。
“到哪里了？”，林佳没有办法和她换个大脑体会她的痛苦，但是她大概还是不想唯一知道她三年历程的少女失去她的斗志。
她应该是像狼一样狡猾的人，又是如鹿一般高傲的人。
林佳眼神平静，指节一遍一遍的抚着她的眉弓，直到它重新恢复了英气，带着凌人的自信模样才收回手。
她看着平江桥重新勾起嘴角的笑，顺手将纸巾递了过去，放在她手中，无言的默契又再度在两人之间展开。
她嘴角轻微勾起，虽然只是一瞬，声音依旧是那样平静，却还是让人觉得她柔和了许多。
“你煮的面，其实还不错”。
平江桥笑，半个学期以来的沉重和阴霾消散了些，她接过纸巾轻轻擦拭嘴角，嗓音很好听，和她的笑一起，大部分女孩子大概都不能拒绝。
“可是，吃我的面很麻烦的，我本不想再麻烦你”。
“蠢货才会闲麻烦”
“……”，林佳是有本事将话题聊死的，平江桥语塞了一下却又发现了自相矛盾，身体转为了轻松，靠着餐桌后的软椅凑进，“那你上次不是还闲人小姑娘处理事情麻烦？”
她该是故意凑得近的，冷热交替之间，却是汗毛被恶心得竖起。
“…我是说你蠢”，论起耍嘴皮子，林佳确实不会是平江桥的对手，她一边说，一边抬手就要将她凑近的脸推开。
“是赤木桑啊”，深紫色发丝的少年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步入食堂，一个转眼便准确的锁定了林佳和平江桥所在的位置，与身边柳莲二交换了一下眼神便径直走了过来。
“都是一个学校的，赤木桑应该不介意拼个桌吧”。
他笑得温柔，声音也是温柔，虽是询问，但其实并没有给人拒绝的机会，直接坐在了对面，友好的笑了笑，才又偏头提醒一直梗着脖颈的真田弦一郎。
他招了招手，对着空座示意真田弦一郎，“弦一郎，这里”。
林佳周身气势恢复了冰冷，她看了一眼对面自来熟的幸村精市，又冷冷的瞥了一眼远处的真田弦一郎，贴在平江桥脸上的手用力，将人轻轻扇开，又执起筷子解决盘中本就不多的食物。
真田弦一郎皱着眉，在接收到林佳冷漠的眼神时微震了一下，本是还在纠结，却又在她与旁边男生亲昵举动下，皱眉，一步一步的凑近。
他闷不吭声的坐下，握紧的拳头半晌都没有动作，幸村精市眸子微动了动，才又笑着放下手中汤匙，赶在两人溜走前开启了话题。
“先前考试会场没有碰见赤木桑，是提前交卷了吗？”。
“嗯”，林佳眼皮也不抬一下，本是不想回答，只是耳边又出现了平江桥的声音，“佳优，蠢货不知道的时候都只会说嗯”
“……”，林佳冷冷的斜了她一眼，她虽不在意，但还在她的提示下看向幸村精市，降维打击的补充，“太简单了”
“……”
“……”
幸村精市本来并不指望她回答，但又确实被她的回答噎了一下，只一下又笑了起来，正准备再次开口，却又硬生生被她又一次的补充转移了话题，
“她说的”。
一句话，成功的将所有的话头和目标丢给了平江桥，平江桥笑了笑，却并不介意，宠溺的替她背了锅，“对，佳优说啥就是啥，就是我说的”。
“……”
“……”
幸村精市笑，目光与同样笑得妖艳的平江桥对上，他大概是头一次遇到了和他一样，刀藏在笑容里的人了。
他藏得极好，又极为亲善，像是翻版的幸村精市，但又与幸村有着显著的区别。
柳莲二垂眼，咽下最后一口味增汤才放下餐具，从旁边的包里拿出笔记本翻开，语气平静，像是平静的念课文一般，
“是不动峰中学的平江桑，对吗？看这个样子应该是……”
“可以了，柳莲二”，林佳并没有给柳莲二说完的机会，眉眼凌厉的看向他，眼中的幽深可以将人吞噬掉。
她的气息太过冰冷，旁边一直没有动作的真田弦一郎却在气氛凝滞时刻缓缓拿起筷子，慢慢的吃了起来。
平江桥无奈叹气，手里最后一口海鲜粥也没有吃下去的欲望了，只是伸手拍了拍林佳，淡淡开口，却是看向真田弦一郎。
她撑着手看向越吃越快的真田弦一郎，轻笑，“真田君”。
“嗯？”，蓦然被唤，真田弦一郎有些茫然，抬头却正好对上了笑得有些邪气的平江桥。
得到真田弦一郎回应，平江桥才悠悠的看了一眼柳莲二，眼神冷了一瞬才又笑着开口，“抱歉，各位，还没有来得及做自我介绍，我是平江桥，不动峰中学高中部二年级”。
说着她不顾林佳的冷眼揉了揉她的头，像是宠溺，“佳优慢热，有时候会显得不太礼貌，还请不要介意”
她的道歉稍显刻意，余光观察着每一个人的表情，亲昵的拿纸巾擦了擦林佳的嘴角。
“……”
林佳白了她一眼，还未推开，她的话又接踵而来，“不和我介绍一下他们吗？佳优？”
“……”
林佳无语，扫了一眼对面几人，没有说话，只是眼中的冰冷也稍收敛了些。
怎么可能需要她介绍，平江桥知道的资料绝不会少。
幸村精市和柳莲二自也是能够感受到了平江桥的解围，稍带友好的朝他看了一眼，点头致谢。
“抱歉，还真是失礼，忘记自我介绍了，幸村精市，立海大附中高中部二年级，应该算赤木桑的前辈”
“哦~幸村君呀，久仰，你好”，平江桥提着眉，笑眯眯的应和，又转向了另外两人。
“柳莲二，立海大附中高中部二年级生”说完，柳莲二犹豫了一下，看向一直皱眉沉默的真田弦一郎，开口，“这位是…”
“真田弦一郎”，真田弦一郎抬头将视线放在平江桥身上，川字眉头诉说着他对对面吊儿郎当的少年的敌意。
“很高兴认识你，真田君”
平江桥挑了挑眉，倒也不介意，也像是没有看到一般，悄然无息的从一侧拿起湿纸巾从桌下递给林佳。
林佳接过，眼神却是在桌上并未转移。她看了一眼真田弦一郎，目光冷冷的，没有多余情绪，却也还是成功让他的视线转移开来。
先前瞬发的愤怒已经被平江桥止住，但这并不意味着林佳不会再介意幸村精市和柳莲二的暗示。
她不是喜欢搞这种弯弯绕绕的人，所以选择不交际，但如果被盯上了，她也不会想要忍让。
而幸村精市和柳莲二的话，这两个人有点特殊。
她其实并不是不可以用和柳生比吕士及仁王雅治一样的方法，只是，林佳的眸子动了动，余光瞥了一眼真田弦一郎。
比起刚才凌驾的怒气，他现在要好得多，那种伸手就会给人一巴掌的感觉也褪了下去，只是依旧皱着眉，一个人闷闷的吃饭。
林佳嘴角微动又在他抬头前已经转回来放在了柳莲二的方向。
掌心涌出的血迹已经被擦拭干净，只是还余下一些淡淡的粉色附着在肌肤上，空气中的血腥在空调的作用下凝滞，弥漫在餐桌的下层。
林佳看着柳莲二，数据达人敏锐的双瞳藏在细碎的栗色发丝上，注意到她的视线，放下餐具，微笑着点头示意，“赤木桑”。
他的喉头随着声音滑动，嗓子和喉管应该是连着的，脖颈很细，也很漂亮，比起A nine 地下室的那个，还要让人手痒。
她想，如果那天是这个脖颈，她应该会……
“赤木桑？”幸村精市温和的声音暗含着一丝的颤抖，太不可查，以至于除了林佳无人察觉。
“佳优”，平江桥也总是如此，淡笑着，却又是从桌下递来一张湿巾。
林佳接过，放在手里却没有再擦拭。
因为她始终不会明白，这双手只会更脏，是擦不干净的。
柳莲二大概会感到些莫名其妙，但也无所谓，林佳偏头，选择了一群人里除了她道德底线最灵活的存在。
“幸村”，她的声线平静，已像平日学校一般，幸村精市弯起眼角，手却不由自主往下握住了包里的福袋。
“赤木桑，是有什么事吗？”
“菅原，应该有带话给你”，她的语气加重了些，连真田弦一郎都感觉到了不对，目光直直的盯着林佳。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我耐心有限，不要惹我”。
话音一落，林佳便拿起餐盘，踢了一脚平江桥示意。
平江桥诶呀的叫了一声，笑笑，手脚却是利落的躲开，拿起餐盘，停顿看了一眼真田弦一郎，又看向幸村精市，想了想，还是开口了
“真田君，你放心，佳优她”，她眸子深了深，将警告和安抚一同送给了幸村精市，“可能不需要交更多的朋友”。
说完，便迈着步子跟上了林佳不紧不慢的脚步。
一顿饭吃得不太尽兴，三人的眼神逐渐转回，最后是安静的残羹。
人走，茶凉。
幸村精市笑着弯腰拾起掉在地上被烧得只剩半截的福袋，符纸已经完全化作灰尘被吹散在地板上。
他摊开手，手心滚烫绯红，拇指处是灼烫而导致水泡，从虎口，到手腕，是细密的烧伤。
“精市…”，柳莲二皱眉，担忧的询问，幸村精市只是笑了笑，拿过柳莲二手中的笔记本，将所有与赤木佳优相关撕掉。
“可以了，莲二，已经够了”，幸村精市笑着安抚，福袋烧毁，但心却是安定下来了，“非敌非友，但目前还在可控范围内”。
可是，如果再继续的话，就不一定了。
几次的交锋，幸村精市大概也清楚了，是碾压他们的存在。
“幸村！你们…！？”
他露出浅笑，只是一抬眼，却又注意到了真田弦一郎的眼神，震惊，愤怒，最后又郁结在眉头，只能留下深深的不认同。
他捏紧着拳，怒火蓄积却又发不出来，胸口起伏，旁边的是他的好友，所以他只能执起餐盘站起，僵硬的想要离去。
他想，他需要冷静一下。
“弦一郎！”，柳莲二先一步拉住了真田弦一郎，声音与幸村精市同时发出。
“抱歉，真田！”幸村精市站起身，也侧过身拉住了他，还未有解释，真田弦一郎先一步甩开了阻拦的手。
他隐忍的极为辛苦，餐盘在他手里颤抖的快要坠下，声音带些喑哑，是压抑的结果，“抱歉，幸村，抱歉，柳，”
“我知道你们是因为我，但我目前还不能够接受，抱歉。”
“我需要自己冷静一下，抱歉”。
一连三个抱歉送走了真田弦一郎。
“精市，或许我们做的有些过了，赤木桑和临安一样，不是一般人，但目前为止，她的记录里没有与任何不可解的负面事件有关联”，真田弦一郎走后，柳莲二才关上笔记本，小声对幸村精市道。
他偏头看向窗外烈阳，深蓝短发少年与黑发少女齐肩而行，冰冷好像也没灼热温度消散，白皙侧脸泛着绿色的映照，“而且”
他轻微皱眉，总觉着有一丝的熟悉，
“怎么了？莲二”
迟迟没有下文，幸村精市循着柳莲二的视线看去，却是一场空，追问柳莲二。
柳莲二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又摇了摇头，“额，没事”
他笑笑，将视线转了回来，“只是觉得就算不是常人，她也不会伤害弦一郎”
幸村精市微皱眉，看了一眼柳莲二，两人一同拿起餐盘放在了回收处，直到初夏灼日再度侵略，他伸手挡了挡眼前肆掠的热意，声音里难得夹杂了一丝烦躁。
“莲二，恶者不自知与恶者自知，你觉得哪一种更可怕？”
“她与小安并不是单纯的性格不同，她的立场太不对劲，让人摸不着一点头脑，对弦一郎的这种吸引我觉得不会是好事。”
“或许是我想太多，也或许是我杞人忧天，但我实在不能够放心这样“特别”的人出现在他身边，看到她时，我的额头在跳感觉会有一场风雨在她身上，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总归担心有一天弦一郎会因为…”
幸村精市皱眉，与柳莲二对视两人的神情一并凝重起来。
“所以，莲二，弦一郎他不能够知道她给他开的任何优待。他的光明只能选择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