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缘（5）
壶洲往北三十里，又往东北二十余里便是自在峰所在之处，但自在峰只是这藏在群山环绕中的后天秘境，普通人只能看见普通的山峰。而自在峰藏身的山峰因远观山貌似一只振翅欲飞的鸟，当地人都唤作飞鸟峰。
“我一直以为我们住的山就叫飞鸟峰。”易怜桑坐在阁楼楼顶上托腮道。
“师姐，我有一点不解，”唐不尽躺在屋顶上双手垫着头，“这个自在峰是指我们现在住的这五个峰的整体吗？”
三人从书中仙的镜花水月术中出来后发现刚才全是一场梦，三人还保持着入睡前的姿势，只是这书中世界黑夜已经转换为白昼。
想来是书中仙施术后将三人拉入唐随风的梦境中，这才是真正的镜花水月术。
易怜桑解释道：“秘境与凡间是两个独立的空间，如同师父送我们的乾坤镯一般，看似都在一处，实际上是两个重叠的空间。
“自在峰是这处后天秘境前任所有者取的名，但自从师父从前任所有者中获取后天秘境所有权后，后天秘境中的一切排布都随师父的心意变换，严格来说自在峰与我们现在的五峰并非同一处。”
唐拾笙摸了摸下巴道：“自在峰的主人认为它是自在峰，那它才是自在峰，可现在它的主人是师父，师父并没有给它取名，所以说它是自在峰其实也说得通。”
唐不尽又问：“那师父为什么不给它取名？”
易怜桑跟在唐随风身边的时间多一点，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唐随风的过往，加上刚刚在梦中的所见所闻，大概猜到了一点，便道：“取了名便是开山立派，师父不取名……或许跟师父的师门有关。”
唐拾笙不解：“师父的师门？从未听师父提过。”
易怜桑温柔地摸了摸唐拾笙的头，又望着眼前的云海雾凇好似在回忆一般道：“我也是以前刚被师父捡到时恰好听到过一些，大约是师父的师门不太同意他入世的选择，师父因此与师门有矛盾，才这么多年未曾回师门。”
唐拾笙叹了一口气，有些泄气道：“这些师父从没跟我们说过。”
唐不尽欲言又止，之前几次想告知二人关于麒麟血脉的事，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方才在镜花水月术中书中仙提到他神魂不稳的问题，大约也是知道他还未告知二人才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唐拾笙却又很快把自己哄好，道：“算啦，人与人之间也不是什么事都要互相分享的，师父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是啊，人与人之间即便关系再亲密，也总有些一时说不出口的秘密。”易怜桑低声道。
说着一口奇怪口音的小道童倏地出现在院中，对着坐在楼顶的三人说道：“今日你们仨要一同修炼，别发呆了。”
小道童拂尘一扫，四周景物如墨在纸上淡去，而后又一笔一划勾勒出新的地形。
四周高山耸立，最高的山上矗立着一座小院，想要到达小院，唯见有条蜿蜒崎岖的道路环山而上。
可若要到达这条路需要穿过一片十分茂盛的树林，再翻越几座矮山，地形复杂，众人位于四周地势最低处，目之所及之处隐约可知此处是一凹型地貌，应是山谷地势。
“长者设下不能御剑的法阵，你们仨想办法回到院里，最后到的小崽子得罚。”小道童笑眯眯地留下这句话便消失在原地。
唐拾笙随手拔了根草叼在嘴里，道：“这书中仙前辈和道童真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易怜桑毫不在意这个修炼，反而是盯着唐拾笙看了一会，又觉着实在忍不住，直接上手捏着唐拾笙的脸把草从她嘴里拿出来丢到地上：“脏死了，别什么都放嘴里。”
唐拾笙捂着被捏疼的脸撇撇嘴。
唐不尽道：“反正说了最后到的要罚，我们一起到那就都是第一名。”
唐拾笙：“阿尽你学坏了。”
唐不尽摊手表示自己没有。
易怜桑一手捏着一个的后脖颈推着二人往前走，凉凉地说：“说了是训练，怎么可能那么简单。”
唐拾笙伸手施法，确实施展不了御剑术，于是仰天长叹：“早知道跟大师兄学学缩地术了。”
易怜桑点头表示赞同：“确实，回去就跟师父和大师兄学。”
唐不尽有些不适应被捏着后脖颈的感觉，小心翼翼地说提出申请：“三师姐，我自己能走……”
易怜桑松开捏着二人后脖颈的手，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一下唐不尽的脑门：“对了，我被留在小院里思考所谓的‘自在’，阿笙去书楼里学药修，师弟你呢？”
“对呀，阿尽你都没说你被书中仙前辈送哪去了？”
唐不尽冷不防地被提问莫名有些心虚，抿了抿嘴才问道：“师姐你们知道麒麟血吗？”
唐拾笙反应最快，甚至有些失落：“麒麟踏祥云，人间百难消，我在书中仙的书楼中看到过，麒麟血最初是神兽麒麟带来的神药，后来靠麒麟族血脉相传，可惜麒麟族已经灭亡了，世间也再难有麒麟血。”
麒麟血可避百毒，医百疫，是所有药修都梦寐以求的药材。
可随着神兽麒麟消失于世间、麒麟族的灭亡，麒麟血已成为药修之间的传说，唐拾笙也是在书中仙的书楼中读到才知道有这么神奇的血脉。
“可这跟你的修炼有什么关系？”易怜桑不解。
书中仙曾告诫过唐不尽，世间知道他身负麒麟血脉的人越少，他越安全。
这也是唐不尽这么久未曾主动告知她们自己可能是麒麟族的原因。
可如今既然易怜桑和唐拾笙主动问起，唐不尽不想隐瞒。
“我便有可能是这世界上仅存的麒麟族族人。”唐不尽道。
“什么？”二人异口同声发出惊呼。
唐不尽斟酌了一下，看向唐拾笙道：“师姐还记得傍山石村为什么只剩下我一个人吗？”
唐拾笙点头，道：“你的血令红衣妖人的蛊虫惧怕，因此被他们留了一命，拘于地牢，取血炼物——难道你的血就是麒麟血？”
“壶洲城时我曾想离开，可师父用荷叶变了一个麒麟并告诉我，我来历特殊。”
易怜桑道：“我们在房里听见了你与师父的谈话，但并不知道师父做了什么。”
唐不尽耸了耸肩道：“师父并没有细说，我当时也没有认出那是麒麟，还以为那是狗，后来也确实给我找了本山海经带小画的书让我读……可我识字不多，直到第一次误打误撞进入书中世界，书中仙告诉我，我身负麒麟血脉。”
三人一路前行，路上唐不尽告诉二人他通过书中仙看到的一切有关麒麟血的故事，包括那段灭族往事和不知身份的魔修。
“所以，阿尽你很有可能已经两百多岁了？”唐拾笙听完故事十分惊讶。
“这是重点吗？”易怜桑扶额。
唐拾笙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咳咳，别把气氛搞得太僵嘛……”
易怜桑知道唐拾笙不想提到那被灭族的彻骨疼痛，提醒唐不尽他身负血海深仇，但易怜桑的性子向来就是嫉恶如仇、直来直往，她拍了拍唐不尽的肩道：“师弟你放心，我们现在需要努力修炼，若有一日寻到你的灭族仇人，我一定帮你报仇！”
唐不尽勉强提起嘴角笑了一下：“多谢师姐，但是……”
易怜桑没给唐不尽“但是”的机会，直接打断道：“手和腿长在我身上，你就算拒绝我也会出手，所以拒绝没用。”
“噗呲——”唐拾笙忍不住笑出声，旋即又马上板起脸道，“没错！阿尽你拒绝也没用，虽然你可能年龄大了点，可是我们辈分大，是师姐，你得听师姐的！”
唐不尽：“……”
唐不尽虽然入门时间不长，但对这几个师兄师姐的性格也算多多少少了解了一点。
师门里虽然辈分最大的是大师兄苍珩，但是性格最强势的是三师姐易怜桑，易怜桑决定的事，就算是师父也很难改变；二师兄褚观岚的性格比较不爱守拘束，因此时常跟易怜桑产生矛盾，二人也是师门里拌嘴最多的；苍珩性格看上去有些冷，但实际上外冷内热，比较好说话；而与唐不尽相处时间最久的唐拾笙，性格最是古灵精怪，与人相处看似亲密实际上很有分寸感、疏离感。
因此易怜桑决定的事，唐不尽觉得自己劝不了。
“好吧，多谢师姐。”唐不尽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三人又走了一段路进入树林，林中郁郁苍苍，古木参天，只是林中太过安静，静得诡异。
“这些树……好像在动。”易怜桑突然道。
唐不尽闻言打量四周，一晃眼，好像看见树木在移动。
唐不尽确认道：“树确实在动。”
“这应该就是第一个关卡了，都跟好我，别走散了。”易怜桑指挥道。
——话音刚落，四周树木一同伸出数以万计的粗壮藤蔓向三人袭来。
易怜桑是法修，提手施咒：“借燧人氏之精，召祝融之薪——燃！”
火焰随着易怜桑的手势喷出，灼烧四周藤蔓，藤蔓遇火节节后退。
唐拾笙却好像着了魔，主动伸出手给藤蔓缠上自己的手腕，藤蔓一缠上唐拾笙的手腕迅速收回，将唐拾笙拖走。
“小师姐——”
“阿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