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生作比翼（二）
翌日
何鱼早早的便起来了，眼睛红红的，才坐到镜子前，破天荒地扑了些水粉，又从抽屉里取出她半年前刚学会女工时便缝了的两个香袋出了屋子。
一开门，就看到了睡在自己门前的凌云，何鱼到底是不忍心叫醒他，便进屋拿了被子为他盖上，悄悄走过他去做饭了。
二人饭后向婆婆说明了缘由，婆婆也未做阻拦，只微微一笑道：“你们啊，在外要照顾好自己，注意身体，知道吗？”
“嗯，婆婆我知道了。”何鱼答道。
“婆婆放心吧。”凌云微笑言。
后何鱼送凌云到了国界边，发觉凌国那边已有士兵在等着凌云回去了。
何鱼看着他们，心底忽然浮上一丝嫌弃，嫌弃他们怎么来得这么早。
“凌云，这个，是我前不久刚学会的，缝的不好你别嫌弃，嫌弃也不行，你得带着它，走到哪里都不能掉了。”
说着何鱼便取下了凌云腰间那早已破旧不堪的香袋，又换了新的上去。
“这个都这么旧了，你还留着它。”
“因为是你送的，我怕扔了你会生气。”凌云玩笑道。
“哼，不过这个当时对你撒谎了。”
“嗯？”
“这个香袋并非是我缝的，是我娘亲留给我的。”
“我知道。”
“嗯？！你怎么知道的？！”
“一次你讲梦话，我听到了。”凌云好笑回道。
“好吧，不过，这个，”何鱼指了指他腰间刚刚配好的香袋，“这个就是我缝的了，你看，上面还有鱼的图案，它就代替我陪你了。”
“好。”凌云温柔一笑。
“我还多缝了一个，你看，这个是云朵的图案，就当是你了，我留着。嘻嘻。”
“那，我可以把它装进去。”凌云说着便从腰间掏出了一块玉，那玉并不大，正好可以放进那香袋里，
玉的形状是云朵的形状，其上纹路细腻无比，定是有名的雕刻家雕上去的。
“此玉是家传，母亲死前留给我的唯一东西，它可代替我，留在你身边。”凌云说着便将那玉放入香袋中。
“好，我一定会收好的。等着你来取。”何鱼认真道。
“傻丫头，你留好就行了，它从此便是你的了，我不会来取走它的。”
“嗯？”何鱼瞪着眼睛看着凌云。
“不过，若是丢了，我也是不会轻饶你的。”凌云故作威胁道。
“好好好，我知晓了。不会丢的。”
“何将军，该上路了。”这边有士兵来催何鱼同时，凌国的士兵也开始催凌云。
“凌将军，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了。”
“好，知晓了。”凌云回道。
“好啦，走吧！我先走啦。”何鱼微微一笑便转身骑马离开了。凌云看着她的背影，满是不舍，却也无奈。
“何将军，你眼睛不舒服吗？为何如此红？”一旁的士兵问道。
“没事，专心赶路吧。”何鱼闷声不多说，一旁的人也不再多问。
中途天色不早了，一行人在一片湖泊旁的客栈歇脚，何鱼便坐到湖边，边喝酒边大声哭了起来：
“凌云你个王八蛋！让你走你就真的走！我说我要走了你都不挽留一下！
你好不容易回来，怎么就，怎么就不多待一会儿呢……
还有姜峰你个浑蛋！你怎么就不把凌云还给我呢？你们都不是好人。话虽如此，还是要谢谢你救了我家云云，谢谢你！”
“这，何将军这是醉了吗？”跟着何鱼的几人看着她这般模样，不禁疑惑。
“不知道，大概是醉了吧……”
“可是何将军酒量不是，一向很好吗？”
“……”一旁的士兵摇摇头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后来的几年里，二人总会不定期地到那小镇见面，还会多待几日。一次他们的假期长了点，便在半山腰建了间房子。
“小鱼，待我们都隐退了，便长久生活于此，你看可好？”凌云便收拾屋子边幸福地说道。
“好啊，此处风景不错，适合归隐山林的生活。凌云，那边那边，那边高了些。”何鱼在一旁指导着。
“好。”
终于，忙活了几天，二人总算是把这屋子收拾好了。
“凌云，军中急令，我明日便要回去了。”何鱼瘫坐到草坪上说道。
“我也是。”凌云正色道。
“那我们说好了，待我们归隐后便来这里生活。”何鱼笑道。
“好。”凌云应着便将何鱼揽入怀中，何鱼因为累了很快便睡着了，只是凌云却面色凝重，一夜未睡。
第二天二人分别回了各自的营地。
“何将军，皇上有令，现凉凌两国水火不容，凌国又多次骚扰我国边境，特命何鱼做三军统帅，讨伐凌国，即日启程。”
“臣，接旨。”何鱼面色严肃，接过了那道圣旨，随即便换了行装率兵前往边境。
“大哥，这次的事情很严重吧？从未见过何将军如此严肃。”
“别瞎猜。”
“哦，不过，大哥，何将军此次回来后也有一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之前每次何将军放假回来后，总要宿醉一次，然后大哭一场。可是这次……平静得吓人。”
“确实。”
凌云这边亦是同样的指令，亦无奈带兵前往前线，只是不同的是，姜峰做统帅。
“云儿，你可有心事？那孩子，你可能带过来与我们一同？”姜峰问道。
“她不会来的。不过义父放心，孩儿心中有数。”
“嗯，好。”姜峰看着凌云阴郁的样子也不免心疼，只是他也无可奈何，毕竟这是皇命。
后两军交战，何鱼将从许多前辈那里学来的军法加以运用，硬是一次又一次打退了凌国军队。姜峰都不禁对她称赞起来。
“哈哈哈，这丫头，当真是聪明得很！不错，是个可造之材，只是可惜……”
“义父，为何还不让我上场？！”
凌云每日都焦急得不得了，他无法亲自上阵，只能干看着，看着在战场上厮杀的何鱼，生怕她受伤，可这边又有士兵拦着他，不让他出手。
“你上场要做什么？”姜峰看四下无人后，凝色问道，“这里到处是皇上的耳目！你要做什么？”
“我，”凌云不再言语。
“也罢，今日午时，你可出去寻她，只是，别太显眼。”
“多谢义父！”闻言，凌云开心地走出了营帐。
“将军，您这样放任小将军，皇上那边……”
“若非前两年的政变，凌国又怎会成为现在的凌国。那孩子也是命苦，就任他去吧。若是有机会，你便帮我护好他，送他回凉国。”姜峰道。
“将军？！”
“此行你我都知，无生路可言，我不能把他也放入这个火坑里。”姜峰面色凝重道。
“是。”
“何将军！接连几场胜仗打下来，我们都觉得能跟着你实为有幸！何将军！下一步我们要怎么做？”
“休息吧，全军听令，整顿休息！”何鱼下令后便回了营帐看着地图。
“何将军，如何？”一回营帐，就有人到何鱼跟前问道。
“形势不容乐观，我们也快要到弹尽粮绝的地步了，皇宫那边怎么说，粮草支援什么时候到？”
“何将军，并无消息……”
“何将军！皇上有令！”忽然有一个小兵冲进营帐。
“讲。”
“明日必须结战。”
“……”何鱼明显脸色不太好，但也没说什么。
“将军！”
“休息吧。做好准备。”何鱼说着便离开了。
她来到了将军间隔着的一条小溪上游，看到呆立在那里的凌云，有些错愕。
“你怎么会在这里？”何鱼走过去浅笑一问。
“我知道你会来，在等你。”
“等我做什么？我们现下的关系，并不能随意见面。”
“小鱼，我，是我的错……”
“你为你的国家，我为我的国家，我们没有谁对谁错。
凌云，我身后是我要护着的百姓、家人，是我要守的疆土。
你知我不会为一人舍万人；而我也知，你不会。
故而，若是我们哪天当真在战场上碰到了，便如同陌路人。这是我们曾经的约定。”何鱼说完便驾马转身离开。
留凌云一人呆呆地立于原地，望着湖水中随云朵倒影嬉戏的鱼儿，神色复杂凝重。
“凌将军！老将军唤你回去，说有要事商议。”
“好，回去罢。”语毕，凌云亦转身离开。
“若是可能，当初我们没有分开，该多好……”分于两地的人此刻同时心言。
“将军！国主下了最后通牒，若是明日还未战胜敌军，便，”
“如何？”何鱼面色严肃道。
“提头来见。”
“知晓了。今日备战，明日，决战。”
—————凌军
“凌将军，明日一战，本王，希望凌将军能出战。”
“陛下，”凌云眼下还很惊讶为何国主会在此刻到来。
“凌将军你也知，我们已经同敌军交战了数月，损伤严重，已然再消耗不起，但是为了皇兄为了子民，我们，定然不会降。”
“陛下，臣知晓，臣亦不会推辞。明日一战，臣，定领军。”
“好。”
姜峰在一旁面色凝重，心事重重。
翌日，在战场上
二人终是兵刃相见。
“凌云，叫我看一下你武艺是否有所长进吧。”
“何鱼，待此次战事平息，你我隐退到那山林里生活吧。”
“……”何鱼微微一笑，“好。”
“将军，国主回去了。”一旁侍卫对姜峰禀报道。
“可还有办法？救下那两个孩子……”
“如今，已不可挽回。而且，公主还在……”
“唉。”姜峰长叹一口气，无奈看着战场上的二人。
而公主在一旁紧紧盯着凌云。
回忆到———
“凌云哥哥？这个香袋破了，我给你换一个吧？”
“不必了公主殿下，臣，惶恐。”凌云一把将自己的香袋握于手中，惶恐行礼。
“哼，有什么可惶恐的？！”看着凌云这般毕恭毕敬，公主心里到底是气的。
“公主殿下，这香袋是臣母过世前留给臣的，还请公主殿下见谅。”
“啊？是这样吗？那，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这日，公主又兴冲冲跑到凌云面前，欣喜道：
“凌云哥哥，我喜欢你，我们成婚吧？我去和父皇说，他一定同意。”
“公主殿下，臣已有妻室，臣亦答应她，此生仅她一人。”
“你胡说！我从未见过你身边有其他女人！”
“她并不在此。”
“那就说明你是骗我的！不然你就把她拉到我面前！若办不到，凌云！你可知欺君之罪是死罪？！”
“公主殿下，对不起。”
“你！”公主说着便眼含泪水，大叫道，“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说完便跑开了。
———
“公主殿下，”公主身边的丫鬟走到她身边低头轻唤了一句。
“说，”
“那香袋，为凉国一女子所绣，听闻，那女子很小便和凌公子相识了。”
“好，我知道了。”公主此刻攥紧了拳头，眼底尽是恨意，看着远处的二人，忽开口道，“拿刀来。”
“公主殿下，您这是？”一旁的侍卫惊慌道。
“本公主看凌将军对手有点难缠，去助他一臂之力。”
“这，”
“有什么意见？”
“没，没有……”
于是公主便驾马挥刀直直冲向何鱼。
“凌将军！我来助你！”公主大叫道。
何鱼看了她一眼，眉头微蹙。却也来不及顾她，向她身后那士兵使了一个眼色，那士兵便悄然带队走向了另一边。
回忆———
“何将军！明日如何能决战？！”
“不能，也得能。青训，你听好，若是明日我战死沙场，你便接替我将军的位子带着大家走下去。”
“将军！”
“我只信你。拜托了。”
青训无奈：“好。”
“若要彻底结束此战，便要给他们致命一击，让他们喘不过气来。毕竟，先挑事的，是他们。”
“将军，我们要怎么做？”
“明日我去吸引他们注意力，你趁机带队去斩杀他们回城路上的国主，即便杀不死，也要残废。”
“这……”
“放心吧，我早已打听好了，给你的人也足够，凌国先前发生了一场政变，这个皇帝德不配位，很多人对他不满了。
那边死守他的士兵没几个，我对你就只有一个要求，活着回来。”
“好。”
思及此，何鱼微微一笑。姜峰纵使看穿了她的想法，也并未增派人手护驾，就只是静静地看着。
“姜老将军！皇上那边人手太少了吧？”皇上身旁的太监问道。
“李公公多虑了，皇上那边我今早刚刚增派了人手，不少。”
“那就好。”
而何鱼这边，那个公主明显就是来凑数的，根本招架不了几下。
“这位公主，这是战场，你当是来玩儿的？”何鱼轻笑道。
“哼，纵使是死，我也要和凌将军死一起！”
“公主殿下，请回！”凌云吼道。
“凌将军！我不走！”
“公主殿下！您是我义父看着长大的，我不能让您出意外！请回去！”凌云继而吼道。
“凌将军！”
谈话间，因为何鱼将人手大多数都拨给了青训，这边人手自然也就少了。
忽而有一大群士兵冲何鱼涌来，何鱼有些招架不住，公主看到后，得意一笑。
“你们！送她回去！”凌云冲一旁的一些士兵吼道。见状，那些人才赶紧拉着公主回了营地。
公主不甘心，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喊着：“凌云！凌云！”
“小鱼！”
一扭头，凌云便看到有三四人手持长矛，刺向正忙着抵挡眼前敌人的何鱼，惊慌大喊，快步冲向她。
抵挡不及便直接上前护住何鱼，那些长矛来不及收回，直直刺向了他。
“凌云！”何鱼感受到背后的温暖，回头一看，惊慌大叫，挥刀将那些人一刀砍过，将凌云扶坐下。
“小鱼，”凌云艰难叫道。
“凌，凌云……你，你，我们不是说好了，说好了要一起归隐的啊！凌云！”
何鱼一手颤颤巍巍去碰伤口，好似用手堵着，血便不会再流一般。
眼看着凌云被杀，姜峰赶紧要求收兵，可是那公公却拦着，他手里有皇上的圣旨，那些士兵又不敢不从。
姜峰怒极便欲杀了他，就在此时皇上那边传来遇刺消息，已然被杀，这才使那公公慌了神。
见状，姜峰果断下令收兵后，赶紧跑去看凌云的状况。
“小鱼，对不起。我没能陪在你身边……”凌云说着落下两行泪，闭了眼，手里还紧紧攥着他珍视的香袋。
“凌云，凌云！我不要你说对不起，我不要！凌云！”何鱼看着渐无生气的凌云，崩溃大喊，
“凌云你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说过我们要在一起的！”
“凌云，你说过，我们要在一起的。”何鱼说着，一手抱着凌云，一手摸向凌云身后的矛柄用力一刺，使那长矛刺得更深，直至刺穿自己。
“孩子不要！”待姜峰赶到，已然来不及阻止。
只见何鱼和凌云相互依偎在一起，一动不动，而那沾了血的白玉，缓缓从何鱼腰间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