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松萝共倚(二)
三人到了那人府邸,管家出来接了进去。
进了府内,凤眠只觉乌烟瘴气,但旁人是感受不到的,她不禁皱了皱眉。
这时,墓君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方面纱为她带上。
凤眠看着他一怔。
“此地空气污浊,不适合你。”墓君略有嫌弃道。当然他不是嫌弃凤眠,只是嫌弃这府中空气。
三人进了厅堂,只见白日里那一人坐在正堂等着他们。
“你们来了?坐吧。”那人名李尘,起身迎道。
“李公子,您夫人可在?”凤眠问道。
“在她房中歇息,因身体不适难以出门迎客,还请见谅。”
“无妨无妨。只是我可否去看一看?”
“今日,姑娘不是来为我瞧病的吗?”李尘忽问。
“哦,是听闻方才公子言夫人病重无法迎客,想必已是间不容发,故而才提出要为夫人瞧病的。”
“……”李尘沉吟片刻道,“也罢,你随我来。”
说罢,他便先前领路。平戈却觉他脸上有一些不耐烦,但也没说什么,只静静跟在身后走着。
凤眠进了屋只觉瘴气极重,不免皱眉,走到那妇人床边一瞧,只见那人骨瘦嶙峋,双目紧闭,眼珠却不安分,
眉头紧蹙,似是中了梦魇,面色苍白,凤眠接过她的手把了把脉,又看向她指盖。
“这已是病入膏肓,若再不救,想必纵使天界神君来此都无力回天了……”凤眠心道。
平戈看那夫人也是病重不已,便扭头问道:“你可曾请过大夫来看?”
“我与她二人是同时开始出现身体不适的症状,只是我没想到她病重的程度竟比我严重些……”李尘小声说道。
“故而你是先四处求医看自己的病?”平戈愤然瞪大眼睛看着李尘惊讶道。
“平戈。”凤眠叫了他一声意在让他别再多言。平戈听到后讪讪低下了头不再多话。
“李公子,我回家备些东西,明晚酉时会再来府中拜访,还请李公子别嫌烦扰。”凤眠客气道。
“怎么会!听姑娘口气是可治得了我二人这病了?”
“嗯……只是还需李公子多加配合才行。”凤眠微笑道。
“好,好!现已时候不早,不如就先在我府中住下,明日一早我差人送姑娘回去取东西可好?”
“也好,那便有劳公子了。”凤眠欠身谢道。
之后李尘便给他们三人安排了一间客房,原本是要安排三间的,但墓君言他放心不下凤眠,无论都要陪她一同,
而平戈说他还是个小孩子害怕得不得了要凤眠陪着才行,这才只安排了一间房……
凤眠心想今夜一定无法安睡便也没再多言。
“你二人,去休息吧。”凤眠手按太阳穴无奈道。
“你来休息吧。”墓君将那床铺好对凤眠道,平戈看着就要扑到床上却被墓君揪着领子扔到了一旁。
“就让平戈先睡下吧。”凤眠看着墓君无奈道。
墓君黑着脸瞅了平戈一眼,抬步让开。
平戈路过他时还做了个鬼脸,墓君只冷哼一声坐到了桌子旁边。凤眠看着这二人一时间哭笑不得。
待平戈睡着了之后,从窗外,墙壁旁开始传出一阵阵女人痛苦的□□声。凤眠在平戈床的四周设了结界,故而平戈睡得很安详。
“看起来,那东西还不死心。”墓君喝了口茶随意道。
“唉。正如平戈所说,他们的出发点是好,但方法用错了。而且,如若是用到本就不相恋的夫妻上,必然是无法给到他们想要的结果。”
“原本不相恋,相处久了未必不能生情。更何况,若二人本不相恋又为何要结那一纸婚书?”不知何时平戈竟起来了走到了桌边自己倒了口水喝,冷不丁问。
“这世间许多事于人而言是无法如意的。”凤眠笑道,“而且,他二人本就各有所爱,如何再日久生情?”
“嗯……”平戈低下头不再言语,想是还没有办法理解。
“人性本自私,那李尘虽心有所爱,却也还是为了身份地位、荣华富贵弃了那所爱之人同他夫人成了婚。
现下两人同时生了病,他也只是想着如何将自己医好。”凤眠看着窗外无奈道。
“师父,你是从何得知这么多的?”平戈在一旁早已听呆住了。
“白日里我看了他面相手相,方才又看了她夫人的,故而就看到了一些他们的故事。”凤眠笑言。
“那你呢?!”平戈没好气地问向墓君。
“吾乃神。”墓君戏谑道。
“师父,他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平戈没理墓君的答案又扭头问凤眠。
“李尘本有心悦之人,只是他后来又遇到了夫人,夫人的父亲看李尘是个可造之材,便对他青睐有加,觉得他女儿如若能同李尘婚配,他家便能发扬光大。
李尘也觉得这个机会不可多得,他便抛弃了他那心悦之人同意了夫人父亲的提议。
但夫人那时早已心有所属,李尘知道后用了一些手段将夫人心属之人赶出了这个镇子,还告诉夫人她那心属之人得重病已死。
夫人伤心欲绝,李尘便日日守候在她身旁,陪她、安慰她,终是使她对他心生好感,应下了这门婚事。
因夫人生得貌美、性格又佳,同时也是此地的名门世家之女,便很容易被那松萝盯上了,松萝二灵也是想她幸福。
只是没想到,他二人婚后李尘便对夫人不上心了,整日在外处理事务。
这也就是为什么夫人的病情更重一些,那松萝想让李尘关心关心夫人。
只是,李尘此人心里仅他自己一人,并不会关心其他人,生病后,他也只是一心只想医好自己。”
“若是那夫人死了,这家的家产便会尽数归到李尘身下,想必他也巴不得她死。”墓君冷笑道。
“那李尘简直就是个人渣。若是我定不会为了那身外之物抛弃自己所爱之人。”平戈愤然道。
“故而才有语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凤眠好笑道。
墓君闻言看向凤眠,那目光使凤眠觉得不自在才又连忙补充道:“但这世间亦有一种鸟,名为比翼。”
这话一出,墓君这才松下了眼神继续喝茶。
“师父,那松萝要如何应对?”
“松萝共倚,会在新婚夫妇拜堂之时现身,故而明日我会采用此法将那松萝引出,然后送他们去该去的地方。”
“这样就可以吗?可是那新婚夫妇要从何找?”
“我二人便可。”墓君随手一挥,他与凤眠换了一身红装。
凤眠不禁红了脸,结巴道:
“我,我其实,知晓明日刚好有一人家大婚的……”
“但那女子定是要身份尊贵,品性极好,才貌俱佳才行不是吗?明日成婚那家女子,差太远了。”墓君若有所思道。
“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凤眠蹙眉看了眼墓君,其实并未不悦,无奈一笑。
“不论那女子,我只觉,世间到底难有男子再同我相比。”墓君看到凤眠皱眉,连忙摸了摸头玩笑言。
“师父,没人比你更好了!”平戈嫌弃地看了眼墓君,扭头冲凤眠说道,这次竟破天荒地和墓君站到了同一边。
“嗯嗯……”墓君笑着点头应合着。
“……”凤眠顿时无语,无奈道,“休息吧……”
“师父嫌弃你。”平戈好笑地说了一句,回床睡去了。
墓君黑脸瞪了他一眼,随手一挥衣服变回了原样,走到凤眠身旁,看着窗外的风景小声道:
“若你觉得勉强,那便让那户人家来做吧。”
凤眠竟从他语气中听出了失落和小心翼翼,顿时一惊,呆滞回道:“不,不勉强……”
“好,那明日便由我来为你梳妆。”墓君立刻开心道。这下凤眠更是惊得说不出话了……
墓君又坐到了桌边,凤眠这才注意到他并未束发,也未用她做的那把簪子,便好奇道:“那把木簪,是不喜欢吗?”
“相反。”墓君扭头看向她笑言。
“哦,对了,你赠我这玉簪确是封了我一半灵力,却还留有一半,这是为何?”凤眠突然想到。
“防身用,我总有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我不希望你再为谁所伤。”墓君肃然道。
“……”凤眠一时语塞,“哦。”应了一声便转身继续看月亮。
“休息吧。”墓君幻化出了一张床对凤眠道。
“你呢?”
“无事。”
凤眠走到床边抱出了一褥被子,却忽然被墓君拦下:“若是给了我,你便没有了。”
“我都有床了还要被子干嘛,我们,总要都有点什么的。”凤眠笑道。
“嗯……那不如我们一同就寝?”墓君戏笑道。
“啊,这,男女,有别,不是,男女,授受不亲。你睡床吧。”凤眠说着便要起身,墓君将她拦下。
“只是玩笑话,冒犯了公主殿下,实属抱歉。”墓君忽神情严肃道。
“没,没。”
“睡吧,我若是累了,可以和那小子挤挤。”墓君温柔笑道。
凤眠亦不再推脱,躺下睡了。
深夜,忽从窗边吹去一阵风,凤眠扭头看向墓君,瞧着他看着桌子,一手撑着额头似是睡着了。
凤眠这才起身将被子拿起轻轻给墓君披上,之后又轻手轻脚地坐到了一旁开始借着月光看起了医书。
“正是十四,明日便是月圆之日了……”凤眠心道。只是她没注意到,墓君嘴角微小的一丝弧度。
翌日早,凤眠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已经盖着被子在床上了。
“我这是,后来睡着了?”凤眠心里无奈道。
之后便将自己收拾好,叫醒了平戈。
“墓君呢?”凤眠疑惑道。
只见墓君推门而入道:“醒了?我买了烧饼,吃了便回去吧。”
“啊!烧饼!”平戈开心地下了床跑向墓君。
“你,好。”凤眠诧异道。
“对了,这府中人都不给准备吃食的吗?”平戈边吃烧饼边道。
“他们的东西,你敢吃?”墓君扬眉道。
“哦……”平戈想了想李尘其人,就算吃食没事,他也不想吃他的东西。
“姑娘,我已备好饭菜,请一同用膳。”门外出现了李尘的声音。
凤眠他们也都吃完了,打开门。
“李公子,我们不饿,现在要先回去取些东西才行。”凤眠礼貌道。
“哦,好吧,那我让管家陪您一同去。”
“好。”说罢几人便一同上了路回了山中木屋。
“姑娘竟住在此等地方。”那管家惊叹道。
“有些寒酸,还望管家别见怪。”凤眠不好意思道。
“哪有哪有,宛如仙境。实不相瞒,我也曾想陪小姐一同在这山中过着隐世的生活,只是小姐她体弱……”
“你可有对那李尘说过要她好好待李夫人?”墓君冷声问道。
“唉。我只是一个管家,先前老爷在时那李尘便胆大妄为,处处同老爷对着干,对小姐很冷漠。
老爷走后,他更是不把小姐放在眼里。他又将府中干活的人都换了一批,只留了我,因我在这府中已待了多年,便可带那些新来的人熟悉情况。
我同那李尘说过要他待小姐好一些,可谁知,他不听不说,还怒斥了我一通,说若我再多言便要将我也赶出去。
我想这府中仅我一人是站在小姐这边的,若是我走了,小姐在这府中才是真的无依无靠,故而才忍气吞声留了下来。”
“你且在院中候着。”墓君冷言。转身进了屋。
“还请自便。”凤眠礼貌说了一句便也进了屋中。
“这些符纸你收好了。”凤眠将那些符纸放到了平戈身上的木箱里。
“还有吗?”平戈问道。
“再无其他的东西了。”凤眠想了想道。
“你出去吧。”墓君忽对平戈说。
“干嘛?”平戈警惕道。
“出去。”墓君说着,手轻轻一挥将平戈送到了门外,关上了门。
“我来为你梳妆。”
“啊?”凤眠震惊地看着墓君。
“我想为你梳发。”墓君柔道。
凤眠就这样被拉到了镜子前,墓君温柔地拿梳子将她的长发理顺,后又在两旁编了辫子再用那玉簪巧妙地挽到一起。
“多,多谢。”
“无事。”墓君笑着看着她,似是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
“走吧。”说罢凤眠便出了屋子,墓君紧随其后。
现下凤眠回了山中便不再带那面纱,管家见凤眠出来后不禁一怔。
“你,”
“怎么了?”凤眠疑惑道。
“你可是洛国人?”
“你是何人?”墓君挡在凤眠身前警惕道。
“你是公主殿下!我是你幼时那教你习字夫子呐!”管家激动道。
“夫子?”凤眠想起了他。
“公主殿下,我听闻洛国被灭,我还以为……”管家说着便老泪纵横。
“啊,没有没有,我还活着呵呵呵。”凤眠尬笑道,“我们走吧。”
管家觉出凤眠并不想再提往事便平复了情绪,一行人就此下山去。
凤眠再次带上那面纱进了府中。
“李公子,我便开门见山了,如若李公子想救夫人和你自己的性命,那便要和睦相处,
即是夫妻,那便该有夫妻的样子,而且不能让别人看着假,你可能做到?”凤眠见到李尘后直言道。
“我,我……”李尘明显犹豫了,“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凤眠摇摇头。管家在一旁小声叹了口气。
“不过只需到今夜酉时即可。”凤眠补充道。
“好。”李尘闻言,这才答应下来。
于是他便开始照顾起他的夫人,这场景任谁看了,都忍不住赞叹他定是位好夫君。
只是李夫人的病情还是不见好,而且一直昏睡不醒。
“平戈,将那符纸拿出来,贴与床的四周。”凤眠对平戈道。
“好。”平戈说着便立马将符纸贴上。
等了一会儿只见一团黑气从那床里跑出,凤眠掏出短刃用灵力将那短刃悬于眼前,那团黑气恶狠狠地冲向凤眠,却遇上由短刃散发开的结界随即消散。
李夫人的神色也终于平静了下来,安详入睡。
“姑娘,这就行了吗?”李尘怯怯问道。
“还不行,你得继续。”凤眠微笑言。转身出了屋子。
“师父,我看那位夫人面色好转了许多,不是因邪物被除吗?”平戈跟在凤眠身后问道。
“只是其中一个小杂碎,名为魇,可将人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东西以梦的方式呈现出来,使人沉浸于梦中,它会趁此吸取人的精气最终使那人精气衰竭而死。”
“好吧……”平戈听得不由得一颤。
酉时将至。
“今晚月圆,要小心些。”墓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