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墓
小姨深吸一口气，声音洪亮：“在那边最好看。”
“啊？”杨晴雪愣住。
“啊？是什么意思？”
“这是力量？”杨晴雪追问，“力量就是，好看？”
“嗯，我在那边特别好看，”小姨点头说，“人人都喜欢。”
杨晴雪顿时失语。
“也行，”杨晴雪皱眉仔细琢磨，“万人迷的话，就什么都有人照顾有人教了，小姨你这技能选的也成。”
“不是选的，”小姨摇头否定，“声音说因为他们有个同事请假了，导致他们在那个世界误删了一个人，就想把我填过去抵数，这个好看的技能是原来就有的。”
“哦，是魂穿啊。”杨晴雪有些替小姨愤慨，魂穿都会穿到大美女身上。这合着什么技能都没给小姨，这不是糊弄小孩子吗？
又有些共情那声音，无论哪行哪业的社畜，都不容易啊。“小姨在那边世界居然活了二百多年，那边世界的人都好长寿啊。”杨晴雪感叹说。
“不是，凡人还是七十多岁就会死的，无涯宗里的人会服食丹药延长寿命。”小姨解释说。
“小姨你是去修仙了？”杨晴雪声调突然拔高，“诶，修仙是什么样的，和小说电视剧里的一样吗？”
“晴雪知道修仙吗？”小姨皱眉思忖，“对，晴雪应该也看过仙剑奇侠传的。”
“岂止啊，”杨晴雪如数家珍地说，音调越来越高，“仙剑奇侠传，仙剑三，古剑奇谭，花千骨，哦对了，修仙在网上有大把的小说呢。”
“仙剑都出到三了？”
“不止，”杨晴雪手机搜索，伸到小姨眼前，“已经有仙剑奇侠传七了，PC版。”
“后面的说的我都没看过，”小姨手背撑着腮说。
杨晴雪迅速打开电视，搜出花千骨，“小姨你看和这个像不像？”
两分钟的广告。
“广告中插播电视剧这个传统好像还保留着。”小姨感慨说。
“小姨，修仙的人都喜欢穿白衣服吗？我看你好像也穿。”
“啊，不是白衣服，”小姨单手掐了字诀，衣服瞬间变成云水蓝色，“我们会用障眼法给衣服上色。修仙不能经常去俗世买新衣，原本的旧衣服上的颜色天长日久都洗掉了。”
“居然是这样吗？”杨晴雪无语凝噎。
“布景挺不错的，就是这个打斗也太假了，”小姨掰着手指点评说，“要画符、捏诀、布阵的，这里演的，张嘴挥手就行，比吃饭都简单。”
“小姨，人家卖点是谈恋爱的，要是拍你说的那些，就没人看了。”
第二集播放前，显示广告三分钟。
“咱们去给姥姥扫墓吧，”杨晴雪起身询问，见小姨点头后，关上电视，皱眉打量，“姨你也不好穿这身出门吧？”
“这个是，我妈妈的，坟吗？”面对嵌在墙上的照片和姓名，牛仔裤皮衣的小姨问。
如何向失踪了近二十年的小姨，解释壁葬这种新兴的丧葬方式？杨晴雪愁眉苦脸，更让她发愁的问题被问了出来。
“旁边的这位，是伯伯吗？”
尽管早就被家里安排嫁到隔壁村，生下了长女刘阳。她那生性倔强的姥姥还是偷偷看书，参加了高考。和不同意她去念书的丈夫离了婚，之后再嫁给了同事。
生下了小姨。
姥姥或许对前夫没有爱，但她对长女还是心存愧疚的，从她给小女儿取名“同阳”，就能看出些许端倪。
姥姥去世后，母亲自然将她和自己的亲生父亲做主葬在了一起。
这第二个问题杨晴雪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掏出手机，搜索“壁葬”，给小姨看，算是回答第一个问题。
“将骨灰盒嵌在墙壁内，”小姨念到，“我妈妈在墙里是吗？”
杨晴雪点点头。
“那我爸爸在哪儿？”小姨把手机还给杨晴雪，问，“也在墙里吗？”
“不是，叔姥爷不在这儿，”杨晴雪打开高德，搜索“静修公墓”，“离这儿十五公里，要去吗？”
“去。”小姨毫不犹豫向外走。
或许是没有每年缴纳管理费的缘故，墓地满是灰土，连墓碑上的照片都糊的看不清楚，小姨双手掐了个字诀，一阵旋风平地升起，将墓地吹得干干净净。
小姨又掐了个字诀，墓前忽然多了个骨灰盒，骨灰盒上花白头发的老妪和墓碑上黑发的中年男子相映。杨晴柔定睛一看，竟然是姥姥的骨灰盒。
小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诉：“爸，妈，闺女回来晚了。”说完，小姨咬破食指，把血滴在骨灰盒和坟墓上，然后两只手分别按在上面。
杨晴雪震惊地看见她的手消失了，好像伸进骨灰盒和坟墓里一样。
过了好一阵子，小姨才把手从坟墓里拿出来，脸上写满了痛苦，而她另一只手所在，出现了一个若有若无的透明影子，杨晴雪忍不住喊：“姥姥？”
影子笑了，小姨哽咽着开口说：“妈妈，你也看到了，我爸爸已经转世了。我不在这些年，我姐照顾你也不容易，就这样吧，晴雪你也看过了，晚些时候我再去看你。”
影子摇摇头。
“妈，你看你还是那么倔。”小姨说着，抽出手臂，影子消失了，小姨手里多了一捧骨灰，把握着骨灰的手放在坟墓上，手臂没入坟墓，再拿出来，手上已经空空如也。
小姨又捏了诀，骨灰盒消失不见。
杨晴雪揉揉眼睛，又咬了下自己手背。
“都是真的。”小姨又磕了个头，起身说。
“小姨，刚才你是真的把姥姥的骨灰盒和魂儿招过来了？”杨晴雪使劲眨着眼睛问。
“嗯，我妈妈对阳姐把她跟前夫合葬的事比较介怀，不肯转生，我想劝劝她。”小姨平静地说，“爸爸已经转世了，合葬只是个形式，没有意义了。”
回到车里，小姨忽然双手掩面，双肩不住地颤抖，车窗外，墓地的柳树剧烈地摇晃，枯枝残叶扑簌簌落下，转眼间只剩光秃的枝干。
杨晴雪紧张咬着下唇，摇晃小姨的肩膀，“小姨，小姨，不好了，树叶，树叶都掉光了。”这时，她感到车子似乎也在颤抖，愈发惊恐。
摇晃起了作用，小姨抬起头，万物瞬间归于平静，树梢随风轻轻摇曳。
“小姨，”杨晴雪靠在椅背上，惊魂甫定地问，“是因为你吗？”
小姨愕然，良久点头，“是我。”
“那咱们怎么回家啊。”小姨这看起来不是简单的精神病，杨晴雪绝望地阖上眼睛。
脑海中浮现出家里的锅碗瓢盆剧烈响动，继而楼层晃动，楼外立面从上到下被撕扯出恐怖的裂缝，邻居恐惧地喊叫奔逃的景象。
她摇摇头，不管小姨身上有着什么异能，她是终结者也好，贞子也罢，绝对不能把这么恐怖的小姨带回去威胁公众安全。
况且，房子成了危房的话，杨晴雪的包租婆梦就彻底破碎了。
小姨这个情况，不能克制一下吗？杨晴雪忧伤地，看着周身仿佛飘着雪花般的孤寂的小姨，不知该如何开口。
小姨双手掐了一串字诀，从自己头脑中取出一条光，撕成了两半，又放了回去。
又捏了串诀，再次指向额头，抽出来一缕光，融进血管里，接着把手又一次按到玻璃上，玻璃再次变成了屏幕。
放映的是刚才扫墓的场景。
是把记忆释放出来，播放成画面的法术啊，真的很像哈利波特里的冥想盆。修仙真好，长生不老，看着身侧脸部皮肤光滑白皙的小姨，杨晴雪不无羡慕地想。
“晴雪你看，”小姨打断了她的思绪，“这样我就能保持情绪稳定了，不会误伤周围人的。”
“啊？”杨晴雪惊讶地看向小姨。
“我在告诉你，你想问我的事情啊，”疑惑的确实小姨，她看着自己的手，“这个诀，是读心术没错啊。”
“你对我用读心术？”杨晴雪惊叫。
“嗯。”小姨心虚地低头。
“你不是说不想对我使用读心术的吗？”
小姨收回手，图像消失，她指着树嗫嚅着说：“我惹出这么大乱子，你又不说话。”
“你想知道我在想什么？”
小姨点头。
“那你问啊！”杨晴雪有些恼，“你都读了些什么？”
“就是你刚才在想的，我回去会惹出乱子啊，修仙不会老啊，快失业了怎么办啊，”小姨掰着手指头，老老实实地数着说。
“停！”担心小姨会知道自己想要出租她房子的念头，杨晴雪得理不饶人地佯装愤怒说，“小姨你作为长辈，不知道尊重我的隐私吗？怎么可以不经过我的允许，就读取我的想法呢？你有嘴巴，你可以问啊，我会告诉你的。”
小姨沉默不语，杨晴雪仿佛看到她身上的雪花更大更密了。小姨把手放到玻璃上，玻璃上播映出她在广场上的情景，杨晴雪认出那是平安里，她曾经的家。
凭空出现的奇装异服妙龄女子很快引起了众人的围观。
“是拍抖音吗？”“穿的是叫汉服吗？”“呸，这怎么能叫汉服，形制不对，是影楼装。”“哪儿来的？吊威亚吗？”“现在网红拍视频都这么拼吗？”
小姨认真跟周围人解释，她刚从另一个世界回来。她在这个世界的家应该就是这个地址询问围观她的人，她家去哪儿了。
“瞎说什么啊，什么另一个世界，神经病啊。”“这儿早就拆迁了，你找家，问我们哪知道啊，打你家里人手机啊。”
围观众七嘴八舌，有人报了警，警察带走了小姨。
第二段影像，是小姨在派出所内。
“王同阳女士，我们确认了您所说的身份信息，已经联系了您的家人，我们的心理医生想跟您简单聊一聊。”
“对，我刚回到这个世界，我想知道我家现在在哪儿？我妈呢？怎么还不让我走呢？”小姨一连串的问题后，心理医生转身与民警低语，“我判断她这是创伤后应激导致的妄想症。”
第三段，是民警刚才对杨晴雪说的，“我们觉得，她精神不大稳定。”
小姨什么都知道。
在杨晴雪闭目失语的这段时间，刚热出乱子的她，只是担心杨晴雪也觉得她是精神病，才在忐忑不安下，对杨晴雪使用了读心术。
“对不起，”小姨认真地道歉，“我不该对你用读心术，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用了。”
“不，不，”意识到小姨回到现实世界后发生了什么的杨晴雪，脸红着语无伦次地说，“也不用这么认真，只是我作为人是需要隐私的，小姨你以后不要擅自看我在想什么就好。”
“知道了，”小姨恢复了笑意，“现在的妈妈白天出来会很难过，晚上我再把她喊过来劝，咱们先回去吧。”
“小姨你在那边真的学了很多东西啊，”杨晴雪甩掉鞋子，羡慕地说，“你现在是金丹？还是化神？容貌定格的话，至少得是金丹吧？”
“筑基。我在无涯宗没学到多少，平时都靠修行以外的本事。”
才筑基就能保持容貌了？虽然不知道真实的修仙是什么样的，但是现在小姨能够穿行阴阳两界，怎么看都应该更厉害。
全靠修行以外的本事的话，那小姨魂穿原身美貌得是多强？
“小姨，你在那边长什么样啊？”杨晴雪忍不住凑上前问。
“啊？我觉得和现在没什么两样。”
“不是吧。”杨晴雪端详着和自己十分相像的这张脸，小方脸大眼睛，不笑的时候嘴角自然下垂，看起来有些倔强。
“就是啊，你不信？”小姨抬手从脑中抽出一束光，按在白墙上，一个人影显现出来。
杨晴雪情不自禁高喊一声：“哇，帅哥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