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点
杨氏连忙点头。
“姑娘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楼欣月笑笑,“那杨娘子是想问什么呢?”
其实杨氏就算乱说也不会有太多的影响,反正姐妹俩年后就打算去栖云城了。
到了栖云城,她肯定就不会像在长兴城一样,只能靠给说书先生写书稿挣钱了。
艮岳先生和雪月居主人这两件马甲,没准在栖云城就不会再用了呢。
杨氏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我,我也识几个字,也想学着写话本……”
她瞄着楼欣月的神色,看到对方既没有嘲讽,也没有不悦,这才继续说下去。
“可是我试了试,只写一个开头,就不知道该怎么写下去了。”
“因此厚颜想来问问姑娘,写话本可是有什么诀窍么?”
杨氏说到这儿,忙从带来的包袱中取出一双鞋子。
“前几次过来,见姑娘忙得很,怕是没有工夫做这些针线活计,因此做了双鞋子给姑娘,还望姑娘不要嫌弃……”
她这般说着,其实心里也是忐忑。
她出身不堪,幸好遇上陆先生这样念头通达的,才算是有了栖身之地。
在陆家有吃有穿,家务有姐妹分担,自然也是有不少空余工夫的。
杨氏年过三十,柳氏二十有八,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
看陆先生的模样,似乎也不为这个着急,说是再过两年,还有没有孩子,就去远亲家里抱上一个孤儿回来当养子。
柳氏听了这话,便常往那几家亲戚里去,就想选出未来的养子。
杨氏却没有她这般上心。
不是亲生子,哪里能养得热乎呢?
倒不如趁着年轻力壮,做些喜欢做之事,也算是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自打她猜出雪月居主人就是楼欣月这样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后,她就仿佛在迷雾里见着了烛光。
她原本在青楼就学会了识字,跟了陆先生后,陆家的藏书也有近百册。
经诗子集她看不明白,看一看话本和野史之类的,还是可以的。
闲来无事的时候,她也会在陆先生的指点下,练一练字。
楼欣月,年岁不过才十七,还是从乡下才搬到城里来的,居然就已经能写得出那般精彩的故事了!
那她,她是不是也可以呢?
只是她想得头头是道,等到拿起笔来,却是脑中空空,好半天也才憋出一行字来。
因此,今日鼓起勇气,来向楼欣月这个小姑娘求教了。
当然了,技不轻易示人,既然来求教,也不能空手,这不,就给楼欣月做了双鞋子。
她是能看得出来,楼家姐弟穿的衣衫,可都是从布坊里买的成衣。
布坊里虽有成衣卖,鞋子却是没有的。
毕竟,这人的脚有大有小,一般都是自家做来穿的。
也只有栖云城那种大城里,才有专门卖鞋子的作坊。
楼欣月若是雪月居主人,那一天定然是要忙着写书稿,又哪来闲工夫做鞋?
所以这鞋子这种礼物,定然是能用得着的。
楼欣月听着愣了下。
就见杨氏拿出来的这双鞋子,倒是真不错。
这会儿天冷,早就穿不得单鞋,楼欣月自己没工夫做,还是楼赛郎在镖局里寻了打扫的婆子,花钱请她做的。鞋子样式也简单,就是千层底和黑布面子。
而杨氏做的鞋子,竟然是一双藏蓝绸面的暖鞋,高帮上还缀着黑兔毛边。
这诚意可以说是相当的足了!
楼欣月忍不住张大了嘴,“啊,杨娘子,这可是太客气了!”
她稍稍推让了几句,就收下了这份礼物。
毕竟,这鞋子一看就是照着她脚的大小做的,她若是不收,人家拿回去也没法穿呀!
礼物都收了,楼欣月也就只好尽力帮忙了。
虽然她在现代,也不过是个普通小编,不入流的写手吧,但好歹码的字够多,看过的书也多,给纯纯小萌新杨氏指点几句,那还真是可以的。
她端了一壶热茶过来,给杨氏倒了杯热茶,又把烤在小铜炉上的几颗果子用夹子拾起,不紧不慢地摆放在盘中。
屋内便满是果子和茶的香气。
“杨娘子之前,是想写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来着?”
杨娘子手里捧着茶杯,老脸更加发热。
她是真没想到,她这种大胆的想法,在柳氏那儿得来好一番嘲笑,在陆先生那儿不置可否,反倒是楼姑娘,一点也不觉得她在异想天开!
“我,我想写的是,战神归乡记那样的。”
她虽然更喜欢迷魂记这种的,可是这种奇思幻想的故事,感觉写起来一定很难。
倒是战神归乡这种,假如去掉战神征战那一小段,她觉得似乎是可以的。
只是她落了笔,写出来一句:一位姓杨的农夫,从军入伍,十年后归来……
她这一看,可不就卡住了?
这不是跟战神归乡一模一样了么?
这可就写不下去了呀!
楼欣月笑眯眯地点点头。
“哦,战神归乡么……”
明白了,新手小白的第一部,必然是看了某个书非常喜欢,于是就升起了自己也想试试的念头,然后下笔就是简单模仿,老实一些的,就是跟风,人品差的,那就是剽窃了。
“其实想要写类似战神归乡的故事,也不一定就都得是武夫啊!那豪商带着万贯家财回乡,医神带着一身神奇医术归来,从前被人看不起的丑丫头,居然变成了阔太太,呼奴使婢的回乡了……这不都是一个类型的么?”
楼欣月越说,杨氏眼睛就是越亮。
对呀!她怎么没想到呢?
“其实写故事,跟咱们寻常人闲来聊些是非八卦的路数是差不多的,那些大婶子,婆婆们平时说的那些,好多只要稍加挑捡,那可就是个有趣的故事。”
杨氏若有所思,“可那些故事不是太过粗俗了么?”
不是东家娘子和街尾汉子有首尾,就是张家小儿子赌钱被剁了一只手,或是老牛家的鸡跑到了老马家的门前,被老马家给藏起之类的,这东西写成故事,能看?
楼欣月笑了笑,“打个比方,如乡下婆子常常挂在嘴边的,就是谁家的妇人是个不下蛋的母鸡……比如现在有个年轻媳妇,成亲五年不孕,被婆家人打骂虐待,最后还休回了家,年轻媳妇就上了吊……这种故事,是不是并不鲜见?”
“但咱们若是给这故事改个结尾呢?”
杨氏眼露迷芒,“改结尾?那要怎么改?难道是,男人念着旧情,又把媳妇接了回去?破镜重圆,媳妇又治好了病,生了两儿一女?”
楼欣月卡吧一声将手里的花生捏开,笑道,“这虽然也不是不行,但杨娘子觉得这可能么?就算是硬写了,会不会老套了些呢?”
“比如说,咱给她改个狠的,年轻媳妇上吊被救下,于是不再寻死,而是织布纺线,终于攒下了一笔不小的银钱,在家中照顾爹娘,看顾侄子,得了全家人的一致爱重,然后她嫂子将自家的表弟给小姑子牵了线,小姑子嫁过去以后,又能挣银子,做事也周全,对前头生的继子也好,婆家人都极喜欢这新妇,等到了年末,新妇偶感不适,一去诊脉,竟然已经有孕四月,可不是大大的喜事?”
“那新妇第二年生下龙凤胎,抱着孩子喜极而泣。而前夫再娶之后,仍旧还是一儿半女也无,新妇带着丈夫孩子回娘家吃酒,喜气洋洋,人人恭喜,消息传到前夫家,前夫一家面目无光,一整日都不敢出门!原来不是新妇不能生育,而是前夫种子不行……这可不也是战神归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