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不受宠的小庶女3
床上的人似乎是被声音吵到,峨眉轻蹙,鸦羽一样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
她的眸色比一般人要淡很多,清透又明亮,像是晨曦里泛着天光的露水。
刚刚转醒的人似乎还有些恍惚,直到看清站在床边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的圆领长衫,发冠高竖,半长的胡须被打理得整整齐齐,一双眼睛却很严厉,带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像是有些不可置信,白悠悠眨了好几次眼才嗫嚅道:“父......父亲?”
自从十岁时生母去世,白悠悠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的接触父亲。
她如梦初醒般支起手臂,艰难的撑起身子,想要起床给男人行礼。
可才动了一下,她就痛苦的剧烈咳嗽起来,咳的太严重,像是要把内脏都要吐出来一般。
好一会儿,她才全身绵软无力的瘫倒在床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见她那么虚弱又凄惨的样子,安宁侯也难得有些不忍,轻咳了声道:“伤成这样了,好好躺着吧。”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白悠悠的身上,竟没人搭理自己,白明瑶气蹭蹭往上涨,顿时感觉沉重虚软得身子都有力气了。
“父亲——”虽然很想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但她还有些理智在,狠狠瞪了白悠悠一眼,又委屈巴巴的去看安宁侯。
安宁侯这才想起女儿之前说的话,联系上前言后语,安宁侯再一次把目光放在白悠悠身上,这一次眼中带上了些探究。
“你姐姐说你推她下水,你有什么话说?”
听到这句问话,白悠悠一双好看的眼睛瞪的滚圆,一脸受伤又不可置信的看向白明瑶。
“姐姐,你......”
白明瑶一看到她这幅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指着白悠悠的鼻子厉声道:“你什么你,你在父亲面前装什么装,你以为用这种把戏就能让父亲饶过你吗?你敢说不是你把我推下水的吗?”
被白明瑶指着鼻子,仿佛是被吓到了,白悠悠往床里缩了缩,身子都在不受控制的发抖。
“我不是......我没有......姐姐......饶了我吧。”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和乞求,像是一只遇到天敌惧怕到极点的小兽。
白明瑶感觉自己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气的头顶都快冒烟,要不是父亲在场,她早像平时一样上去狠狠教训这个小贱人了。
“你个……居然敢不承认,当时只有我们俩在河边,不是你还有谁?你就是想害死我,你和你妈一样都想让我们安宁侯府不得安宁,你们不要被她这幅装模作样的样子骗了!”
安宁侯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微微发冷,似乎这些话里有什么拨动了他的情绪。
“我没有......”一直怯懦的人似乎也被刺激到,她终于抬起头,上挑的眼尾像是晕染上霞光,嫣红一片。
“我从未想过害姐姐,更不敢害姐姐,姐姐误会我可以,求你不要污蔑母亲。”她眼头圆润,此时蓄满水光,欲落不落一圈圈在眼眶里打着转。
明明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上挑的眼尾却又带着丝倔强,眼神澄澈又坚毅,像是大雨中凌然而立的海棠花。
安宁侯微微楞了一瞬,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庶女,这一瞬间,她好像和十七年前的一个少女重合,同样是这样瘦弱的肩膀,明明那么柔弱又那么无所畏惧。
安宁侯眸中划过怀念,却转瞬即逝。
他至少有五年没看过这个庶女了,刚看到时他差点没认出来,她穿着灰扑扑还带血的粗布麻衣,躺在一张铺着稻草和破布的床上,发丝凌乱身材瘦小身体虚弱。无意中露出的一截手臂像根细嫩的竹竿,只剩下皮包骨。
明明脆弱的像是随手就能折断,却又露出那么倔强又坚定的神情。
白明瑶没想到今天的白悠悠会那么难缠,平时明明不敢反驳她一句,只会抱头躲避而已。
她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巴掌呼死对方。
“明明就是你,是你对我心生怨恨,想害死我。”
“咳咳,姐姐为什么这么说,我为什么会对你心声怨恨呢?”白悠悠像是终于积攒了些力气,缓缓坐起身,她手臂抬起时衣袖滑落到上臂上,露出雪白手臂上一道道青紫交加的伤痕。
“当然是因为你恨我欺——”看到那些被自己打出来的新旧伤痕,白悠悠心中闪过快意,脑中全是白悠悠哭喊求饶的样子,白悠悠就该是那个样子,她只配做一个供自己取乐的出气筒,这已经是她最大的价值了。
但她的话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瑶儿,莫要胡言。”
王氏给女儿使了个眼色,让她点到即止。
“侯爷,今日瑶儿差点丧命,作为母亲,我实在不能让女儿受这么大的委屈,既然瑶儿和悠儿各执一词,那不如问问下人怎么说。”王氏的目光直接落到两个搀扶着白明瑶的丫鬟身上。
“你们俩是瑶儿的贴身丫鬟,你们说,事情究竟如何?”王氏面色温和,狭长的眼中却又似夹着冰凌,冻的人瑟瑟发抖。
两个丫鬟哪里受得住这个眼神,吓得扑通一声齐齐跪地。
“奴婢,奴婢当时站的有些远。”左边的小丫头试探性的说了句实话,但下一刻,她立即又道:“但奴婢确实看到两人在河边推嚷。”
右边的小丫头要伶俐的多,她眼珠子转了转就道:“就是三小姐把我们小姐推下水的,我都看见了。”
“侯爷,今日瑶儿出事,差点吓掉妾身半条命去,若是瑶儿有个好歹,那我也不活了。”王氏掏出帕子按在眼角,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床边。
她跪得干脆,白明瑶见了也忙跪到安宁侯脚边,哭嚎道:“父亲,女儿差点就没命了,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安宁侯顿觉头疼,早知道要闹那么一出他就不来凑热闹了。
视线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又落到床上半躺着的白悠悠身上,他肃穆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白悠悠慌乱的摇头,一双大眼睛红彤彤的,像只无措的兔子。
明明都那么害怕了,她却没有避开安宁侯的目光,眼神澄澈的说:“父亲,我没有害姐姐,我没有.....”
“悠儿,就是你母亲走的早无人教养,却不不能如此肆意妄为无法无天,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你却还不知悔改百般狡辩,今日若没有个交代,就算侯爷心软我也定不会绕过你。”
白悠悠嘴唇咬的一片殷红,他抬眸看向王氏,一直在眼眶里打着转的泪水终于啪嗒嗒落了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无声往下掉。
那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悠儿也不想欺瞒父亲和姨娘,可,可我怕说出来二姐姐会为难。”
“我呸!我有什么为难的,我看你还要如何狡辩。”
王氏眸光一闪,“你尽管说就是。”
白悠悠又抿了抿唇,才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开口:“姐姐……她有喜了。”
王氏没想到会听到那么一句,手里的帕子都一时没拿住掉到了地上。
可下一刻她就反应过来,气愤道:“休要胡说,你阿姊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会有喜?”
“姨娘,我也觉得阿姊一定是想多了,可阿姊说她做了这样丢人现眼的事,没脸再活在世上,于是就跳了河。咳咳.....我怕阿姊出事便也跟着跳进河里,想去把她救了上来。可我身子不好,不仅没救到啊姊,自己还晕了过去,都是我这身体没用,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父亲姨娘,你们不要怪阿姊,我知道阿姊不是有意冤枉我的,她只是害怕父亲母亲知道原因气坏了身子,我愿意受罚的。”
她声音柔弱说的又慢,明明是那么气若游丝的声音,听到在场众人耳中只觉振聋发聩,震的人耳膜都在嗡嗡响。
“你个贱人胡说八道什么,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听到她的话,白明瑶气的从地上爬起来就往白悠悠身上扑去。
她打白悠悠习惯了,一巴掌就要扇在她脸上。
白悠悠也早就防着这一手,她佯装无力的往床上一倒,将将避过这一巴掌,膝弯却撞在她的胃部,在冲力的作用下,白明瑶疼的直接又从床上摔了下去。
后面的众人只看到白明瑶想打人没打到,自己却从床上摔了下来。
她落水后身子本也还虚着,胃又被那么撞了下,倒在地上“哇——”的一口就吐了出来。
刚开始还能吐出些食物残渣,吐到后来只有酸水可吐了。
安宁侯低头看着自己衣摆上的污渍,脸色难看的能滴出水来。
本来白悠悠的话他是不相信的,但看到女儿这个样子,他立刻道:“张大夫,给二小姐仔细看看。”
王氏却出声阻止他:“侯爷,这丫头满口胡言,怎可信啊。”
张大夫已经到了跟前,有些左右为难的看了安宁侯,见他沉着脸没说话,战战兢兢的去给白明瑶把脉。
先前因为落水的事他已经给把过脉,那时候脉搏混乱,他并没顾上其他,这会儿确认再三,只祈祷这事千万别是真的,不然事情可就大了。
事与愿违,他食指、中指、无名指轮番点压,很快就传来圆滑的脉象,虽然还很微弱。
张大夫忍不住双腿一软,忙跪到在安宁侯面前。
“侯爷,确实是滑脉。”事关重大,他不敢隐瞒,只是说话的声音却带着点颤抖。
侯府姑娘未婚先孕,这是何等辱没门庭的大事,他怕自己会被灭口。
白明瑶刚刚吐的昏天暗地,这会儿头脑还懵着,她被丫鬟扶起来,怔怔地问:“你说什么?”
在这之前,他只觉得白悠悠是为了逃脱责任在故意败坏她的名声。
这时候脑中才突然闪过两个月前酒后与苏景山之间发生的荒唐事,还有这个月迟迟不来的月事,她以前也有过一两个月月事不调,所以从未在意过。
可这又怎么能怪她呢,她原本想见的就是景之哥哥,没想到最后来的却是苏家的那个纨绔子,整日流连秦楼楚馆还不算,尽还敢肖想自己,她可是要嫁给景之哥哥的人。
心思电转,白明瑶已经按下决心,这件事绝对不能承认。
白明瑶的脸色变得煞白,她慌乱的嚷道:“我没有,是她污蔑我,你个贱人竟然敢污蔑我的名声。”
白悠悠似乎被她尖利的叫声吓得一颤,不禁瑟缩着身体小声道:“姐姐,对不起,我知道你很害怕这事传扬出去,但父亲母亲不是外人,他们这般爱护你,定然会原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