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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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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应花行在扬州、汴京两地花会大放异彩!

那些透明的琉璃缸,那些缩小版的山水园林,精致的小石、小桥、苔藓和微型花木……每个琉璃缸就承了一个独立的小世界,仿佛把江南山水都装了进去。何曾有人见过这个!

透明的琉璃本就难得,在这小世界中,与花木、山石相得益彰,直让人觉得流光溢彩,整个景致都活了起来。绿青苔上小山亭,茅庐前的红枫叶……那里头盛的,可是人们山水田园的向往啊。

花会上,宝应花行的展台,前南来北往的客商纷纷驻足,挤得水泄不通。

跟着主事儿的凤霞,想起顾观月的嘱咐,忙喊着:“麻烦大伙儿排起队来。”

商贾们、游客们争相解囊,却听她放言:“宝物珍奇、数量稀少,前几日只做展览,若诸位买了,我等摊位就没了,辛苦各位预定,花会最后一天再来取。每家只限十个,若再要多,还请往我们宝应去。”

这也是不得已,能做成透明玻璃的作坊实在太少,顾观月找了十几天,最后还是托赖斯思,找到了县里管辖的一间公家作坊,与他们又试了十来天,才做出自己想要的琉璃缸来。

县衙还与她们签了契,花行与琉璃行同攻同守,给了她们极低的价格,竟有点半官方性质了。若是让人一下子买完了,还怎么将更多的人引来宝应,她们要的可不是一锤子买卖。

是以顾观月再三叮嘱两处参会的人,物以稀为贵,多展几天,做个限售。

有这一招,琉璃微景观的热度又上了一层,花会之后不到十天,就有客商挤进宝应县,都想着头茬赚个钵满盆满。客既来,能销的就不只微景观了,其他花木自然连带飞升,宝应花行当热闹非凡。

顾观月坐镇宝应,这十天半月,不知听了多少赞誉。连斯思亦来打趣她:“托赖我的琉璃盏,你可怎么谢我。”

顾观月反臊她:“我给你准备多多的添妆。”说起添妆的事,她便想起袁澄来。

袁澄路程越走越远,行踪不定,一个月里只来了一封信,信中描述了近来所见所思,说已进入广南东路,计划从广南西路取道夔州路、京西南路,送师傅回汴京后折返,预计最迟冬月可到家。因道路艰难,未知下次家里收到信是何时,嘱咐顾观月“安心等我回来,勿要为我担心。”信写完了,又再下方添一句:“我想月儿神思不属,未知月儿想我否?”

他想着顾观月,突然觉得两人间该有一个特别的称呼,那是旁人不能窥得的亲密,是以随信改了。未知顾观月将来唤他“袁郎”时,是怎样的旖旎。

顾观月那日将信收好,放进枕边小匣子里,咬唇想着他清朗的声音,也不知他当面唤“月儿”时,是怎样的甜蜜,想着想着浮了满面的笑,翘着嘴角睡着了。冬月,很快该到了。

只是到了日间,她闲着无事时,偏又觉得日子慢得不行,才知道袁澄所谓“神思不属”的滋味。于是拿起针线,开始给他绣香囊,真是横也是思竖也是思了。

张娘子看她绣一个石青的香囊,就知她是为谁,取笑她:“早要教你,你偏不好好学,这会儿能绣出什么好样子。”

顾观月依偎到她身边,讨好她道:“阿娘再教一教我。”娘儿两个对着头做起绣活来。

很快到了十月中,这年冬天冷得早,生意又到了淡季,她便与斯思约了,加上凤霞、小曹氏,一起在县里作耍。

这一年凤霞为她掌柜,除开工钱还有半成利,小曹氏只在干花生意上分润,也赚了五六十贯钱。女娘们赚了钱,跟郎君们也没什么分别,都是一样的欢喜,一样要花一花,才算是真有了钱。

于是先去酒楼品尝各式茶点、饮子、吃食,足坐了一个半时辰。又去锦云坊每人扯了满抱的绫罗绸缎,现量体让锦云坊的绣娘裁衣,约定日子来取。还不足够,因听说瓦子里有个擅画初唐斜红妆的,四人并婢子们,又热热闹闹去找这个妆师,个个都改了一遍妆容,你看我、我看你,嬉嬉闹闹地出来。

既到了瓦子,适逢其会,焉有不多凑些热闹的道理。

于是又看相扑,看傀儡戏。听一处锣响,在人棚子外头蹭着听了半场平话,因讲的是《三国志》,铿铿锵锵打打杀杀,听得不耐烦就走开了。

这日兴尽而归,临分别时凤霞与顾观月相约:“过十来天,锦云坊那里做出成衣来,我一并帮你取了,届时给你送到花满蹊,我们再耍一天。”

小曹氏因笑道:“显得你们姊妹好了,怎么不说去我家耍呢?我可还站在这里呢。”

顾观月早熟知她小性儿,若一开始邀她,她倒要拿乔,看人家不带她,她反倒要插进来,近则不逊远则怨的。就笑着说:“她到花满蹊,原是因为我那里松泛,若去衙前巷找你,可不又劳动干爹、干娘?多不自在。何不同去花满蹊?我们像今天一样,再耍一天。我必备好茶、好果招待。”

斯思一想,她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发嫁了,也不知还有没有这种宽松日子,便也道:“那我也来,你那园子,说了约我们去,我还没去过呢。”顾观月忙说好。

小曹氏因说:“我要吃酒的,既出来松泛,又是你家里,不比外头酒楼怕失态。若吃醉了我就睡你那里,这才合意。”

顾观月便说:“静春,你可听到了?若你三娘不满意,她可要发落你的。”

静春笑答:“听到了。不光酒,肉也厚厚地备下,娘子到时候吃不完,只管带回去接着吃。斯娘子与金娘子有什么想吃、想玩的?一并告诉我。”

凤霞大笑:“我就带着小红,我们两张嘴去。”

光阴虚掷,岁月空添,端的没什么正事。因有十日之约,大家都欢欢喜喜准备起来。

可巧有商队从定州来,赶着过年前贩卖一批北货,竟叫静春牵来四五只关外羔羊,两只野鸡崽子。

顾观月便叫把羊和鸡好好养着,预备到那日炖了烂烂的羊肉,炸一只酥酥的野鸡,做个好席面。又惦记着没有好酒给小曹氏,差时鸣去镇上买了上好的柑橘甜酒和山梨酒来。

静春心细,想着那日她们吃酒作乐,岂有不给孔师傅整治一桌的,提醒顾观月买些男人们惯喝的酒。

顾观月便说:“早想到了,有关外来的烧刀子,那个给师傅喝。”

过几日,牌坊村李二伯夫妇去宝应县看他兄嫂,路过花满蹊驻了驻脚,非留下一块六七斤的牛腱,顾观月却不过只得收了。耕牛不得随意宰杀,殊为难得,何嫂子熬了半日卤,将这牛肉卤起来。顾观月又送一只小羊羔到牌坊村还礼,这才分派停当。

到约定的这日,一早天上飘着细细的雨,时鸣、静春连早饭都顾不得吃,站在院门外远眺,都怕她们不来了。幸好这雨只飘了一阵就停了,巳时末接连从官道上跑来三辆马车,三位娘子先后脚到了。

丫头们欢欢喜喜地迎上去,抢着将斯思等人扶下来,引着她们往里走。

因马车停在篱落外面,所以她们先穿过篱门进了花圃,沿着花圃青石子铺就的小路,穿花拂柳往北走,走了盏茶时间,才看见路两旁各一排山茶花,正含苞待放,这就到了正院门前。

斯思第一次来,不由感叹:“原来顾姐姐住的地方,这样美。”正说着,顾观月就迎了出来,风雨已住,太阳高高照着,她双颊微微泛着红,与两侧山茶花一起,让人看花了眼。

众人进来,见厅堂上拢了两三个炭盆,通向后院的槅门都关得严严的,放下厚厚的毡帘来,堂上温暖如春。于是都解了大衣裳,只着夹棉小袄和棉裙,让着坐了喝茶。

几人是客,都带了伴手礼,有桃酥、馓子等点心,也有桂圆干、炒花生等干果。

张娘子拣着斯思带的桃酥吃了一个,尝着味儿不错,便夸到:“这是牛乳油起的酥,比花生油做的松软许多,不像那个干硬。”

斯思点头:“正是。这个还该加核桃碎才正宗,要配清茶最好吃。”

静春带着芳儿几个,正要拿了茶磨茶筅等准备擂茶、点茶,听得斯思如此说,忙换了茶瓶来,道:“那婢子们就煮清茶来。”

张娘子陪她几人喝了一回茶,便说:“我不陪着了,你们年轻小娘子们,自己玩罢。”凤霞等虚让几回,张娘子哪里不知她们的心,推辞着去了。

她一走,几个二十来岁小娘子心里一宽,越发说得热闹起来。

忽听小曹氏说起她家狗宝:“请阿爹取名呢,取了半年了,我也不敢催。”

斯思与顾观月,因都有些学问,惯好给人取名字,都忙说:“咱们参详着取几个怎么样?”

白昼无事,几个人便饶有兴致地翻出《诗经》、《楚辞》、《尚书》来,要给孩子取名。嘻嘻哈哈地,先把什么李斯、李广、李白、李淳风之类的名人都念了一遍。

顾观月忽指一个“珪”字说,这个好,珪从圭,是为圭臬,行事有度的意思。想了一想又摇头自己否定了,说:“平仄不对,不大响亮。不如‘玠’字,大圭。平仄也对了。李恒玠,一辈子做事有准则,必能成事儿了。”

斯思听着,抿嘴笑道:“怎么你绕来绕去,总绕不过‘行止有度’四字?”她是知道袁澄之字的。

凤霞抚掌大笑道:“哎哟,你也察觉了!袁大郎可不是字行直。”连小曹氏也打趣起来:“这是想谁了吧”。

顾观月见她们促狭,努着嘴哼了一声,道:“我就想了,又怎地。”

几个人笑成一团。

很快到了午饭时候,何嫂子忙活了一个上午,时鸣给她娘打下手,端上满当当一桌子佳肴来。因定了晚上饮酒,是以中午只吃饭,喝茶。顾观月看着满盆羊肉,问:“羊肉可还剩下些?”

何嫂子答:“还有半扇呢。”

顾观月便说:“那收拾好了,咱们晚上烤着吃。”

何嫂子答应着出去了。

下午吃了会儿茶消食,铺了大圆桌在地上打叶子牌。顾观月不爱记牌,就不上桌,抱着一只花狸猫凑在张娘子身后看张娘子和斯思、凤霞、小曹氏打牌。

说起这叶子牌,正是时下最流行的游戏,不论男女老少、官家民间都爱玩,玩法也很多。一般的叶子牌都是四类花色,或是四时、或是四象,也有用东南西北、士农工商的。一般人家都是拿厚厚的白棉布浆过,裁的三指宽三寸长,上面按花色画好点数,就是一副牌了。她们玩的一副牌共三十八张,一张太阳最大,一张太阴次大,四象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各九张,每一象九最大一最小,单牌以大管小,多牌以凑成一象为最佳,用的正是南唐周后《金叶子格》写的玩法。因四个人玩,就用了两副叶子。

不想斯思是个厉害的,跟小曹氏一队连着赢了几把。凤霞和张娘子忙叫不行,让换人。于是换了搭子重新打来。小曹氏会赖牌的,打到最后时出了两张白虎九在桌上,手里只剩一张小牌,原想着能走掉了,看斯思要抽牌撂牌,又把这两张收回去了,说着:“哎呀不留神出错了。”

凤霞按着她的手道:“少来,又玩儿赖,凡要输必是不留神,赢的时候怎么不说不留神?给我留下。”

斯思接着出两张太阴给她压住了,笑道:“没想到吧!”终于把小曹氏关到最后,输了这一局。押着她喝了一口醋作罚,听她胡乱道:“我可把明年蘸饺子的醋都喝完了,你们明年怎么吃饺子。”惹得众人又笑了一回。

耍了一下午牌,日落前后坐不住就散了,张娘子回房休息,她们姊妹又围着熏笼烤花生、橘子吃,烤得满屋都是橘子香,剥橘子剥得手都黄黄的,芳儿荼白小袄上叫时鸣溅了半片汁水,气得要拧她,小曹氏坐在旁边拨火:“时鸣这小妮子是看自家做饭脏了袄子,要你做个伴呢,该打该打。”

闹到天黑,何嫂子来回酒菜都准备好了,烤肉的家伙什儿、肉串也都备下了,问她们摆在哪里。

顾观月便想着众人今儿要住下,便道:“别在这厅堂上了,还是到我屋里去,省得吃得热了,还要冒着寒气去后面。咱们就去后面吧?”她们都说好。

何嫂子又问:“小娘子房里烤肉,一晚上味儿也散不去,我在廊下支了炉子烤着,娘子们喜欢烤的来试试,也别搬到屋里去吧?”

顾观月夸她想得仔细,说给时鸣:“把那个浊米酒给你娘放在炉子边上,让她也喝一杯。烤一会儿就算了,不要冷着她。”

几个人移步到顾观月闺房,炭盆都端进来。

顾观月几个看地上桌椅摆好了,先不忙着上桌,都叫着穿上大衣裳,去廊下看何嫂子烤羊肉。

廊下点着一溜儿三四个灯笼,把何嫂子的小烤炉旁边都照得真真的。几个小娘子蹲在廊下围着看她烤,何嫂子看着也怪可笑的,问:“小娘子要上手不?都说自己烤的吃着香。”

几人看她手法都觉得不难,都说要试试。

这年头寻常人家一年到头能有多少机会烤肉,连何嫂子都是在都尉府上那几个月才学了一手。

几个小娘子上手才发现,还真是有点门道,烤生了烤熟了烤糊了,滴油了烫手了冒黑烟了,看何嫂子烤得自在,到她们就是一个个故事。

好不容易吃上自己烤的肉串,顾观月使劲儿嚼了半天,才勉强咽下去,说到:“还说自己烤的吃着香呢,这个又焦又生,烤成这样差的也不多见,我还是饶了自己吧。”

凤霞笑她:“你什么时候会做这些细致活了,还不知道自己呢。”说着递了一串自己烤的给她,顾观月尝着,可比自己烤得好多了。斯思从旁看着,也不敢上手,只捡何嫂子烤的吃了一串。

玩了一会儿,她们才进去,又告诉何嫂子,晚上吃不多,烤十几二十串送进去就行了,剩下的拿到西跨院去,让她跟孔师傅、看门的、伙计们分着吃。

这才进来胡乱围着桌子坐下,让静春带着斯思等人的丫头都坐了。

刚吃了烤羊肉,姊妹几个都不饿,只管把屋里小火炉上温的酒取了来吃,拣着各人爱吃的随意夹一点。

吃了好一会儿,撤了酒席去,单把酒器、烤肉、烤饼留在榻桌上,以备宵夜。

此时已经都有了些酒,顾观月和斯思榻上对坐,凤霞与顾观月挤在一处,小曹氏就歪在顾观月枕头上。几个丫头有盘坐在脚踏上的,也有围着熏笼火盆的,都懒洋洋的,随意讲着话。

顾观月拈着酒盅子啜了一口山梨酒,笑问小曹氏:“今儿的酒可吃足了,再不能说我没好酒招待你。”

小曹氏便道:“酒是好酒,时鸣去打的,我只谢她。时鸣,你哪里找的好果酒?”

时鸣答:“是静春姐姐的老乡那里。”

众人就问起静春的身世来,她只记得自己是陇右人,辗转几手到的这里,听小曹氏问:“可还想回家?”她笑笑说:“既卖了我,就是缘分尽了,我也不记得家在哪里。以后只跟着娘子,用心给她算账。”

凤霞伸一手掰过她的脸来,点着她的额头道:“算得这么清楚,冷冷清清的,倒有点像是元娘。怪不得你们有缘分。”

顾观月淡淡笑着,说:“凡是人的想头,都跟出身经历相关。你看她与父母生离,多年来经历这些人家,若是个多愁善感不忍分别的,得多吃多少苦头。”

斯思道:“这话竟有些禅机在里头。”

小曹氏听了顾观月这话,不知怎地触动心肠,突然想起很多小时候的事来。

那一年她祖母藏了过年的面果子,偷偷给她堂兄吃,叫她看见了,她爹拉着她的手去问她祖母:“我千伶百俐的小娘子,不比这个鼻涕淹了下巴的蠢货强一百倍,背着我们只喂这个,心也忒偏了。”

她记得从那时候,她就老爱跟堂兄弟抢东西,什么都要独一份儿才觉得心里安定。

凤霞正吃了一盏酒,给顾观月也倒一杯,想了想怕小曹氏拈酸,顺手也给她满上,一回头见她在出神,就笑着问她:“正要给你些酒吃呢,你神游到哪里去了?”

小曹氏忙说:“我想着元娘刚才的话,怎么跟你倒对不上?听人家说你年轻时是个风流人物,这两年我跟你熟了,倒觉得跟那些话不一样。”

凤霞冷笑一声:“你才听几个人说?又是哪个正经人物跟你说的?小时候那些小子说是为了我打架,难道是我挑唆的?后来给人家做两头大,我是知道他家里有老婆的?我一心嫁个好人,离了我那个乌糟糟的家,也算错了?只有跟吴恒,里头有我的不是,可我若不跟他瓜瓜葛葛,我爹早又卖了我了。如今正经过日子,你看我不如哪个?你也因长得好吃了许多流言的,说话就这么不防备。”

顾观月见凤霞生气,忙倒了一杯酒给她,打着圆场:“你细听,嫂子是夸你呢,就是没夸好,罚她多吃一杯酒,当给你赔罪了。咱们好好说话。”

小曹氏有一桩毛病,见到比她还美的她就不敢争,大概在她的脑子里,长得越好越有大声说话的权利,她心虚地接过盅子,痛饮两杯,亮着杯底给凤霞看:“凤霞姑奶奶气儿可消了?”惹得凤霞笑了。

突然时鸣喊道:“哎呀下雪了!”原来她嫌屋里热,偷偷将门打开一条缝,正贪凉吹风,看到天上飘下雪花来。

几个人都停下来偎到门边上,就着门缝上下一溜儿脑袋,一起看雪。夜很黑,烛光炉火映着白雪,将夜拉得绵长又安静。

顾观月心道:不知行直到哪里了,若遇上下雪,道路更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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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应县城门。

一个挑担卖柴的樵夫赶在关城门前匆匆走到城门洞下,胡子上挂着雪花,守城门的兵卒烤着火,随意问到:“葛樵,怎么今日这么晚?”

葛樵放下担子,往火堆旁边凑了凑,说:“早上下雨淋湿了,不大好卖。军爷要不要,便宜撂这儿了。”

一个兵卒踢走挡门的楔子推着一边的城门关过来,另一个笑骂他:“顺杆儿爬的。我买这个做什么,我们每日按量发的。”

正说着话,听到远远响起一阵马蹄声,几人抬头,看见两匹马嗒嗒嗒嗒一阵疾驰,转眼到了眼前,落后一匹向前面那人喊道:“大郎,终于到家了。”

前面那人松了松缰绳应了一声,声音如金玉击石。他将门边众人扫了一眼,郎声说到:“军爷们夜安,请军爷们吃酒。”说着朝关门的兵卒扔过一物来。

两匹马眨眼从两扇门间穿了过去。

那兵卒隔空接过一个袋子,摸出几十枚钱来。

葛樵赞道:“好神骏的马。不知是哪个大户人家。”

几个兵卒分着钱,都抢着答道:“是袁大郎。”

兵头扔给他五枚铜钱,笑道:“今儿有外快,把你那半捆湿柴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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