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才
木叶48年,秋。
火烧云烈烈铺了满天,一路延伸到地平线那头。流云丝丝缕缕的随着风翻卷,在天际互相追逐。
“放学。”
讲台上的老师终于宣布了放学,宇智波鼬也随之结束了发呆。他本就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家中又有父亲开小灶,学校里教的这些根本不需要用心去听就能精通。
教室里一阵喧哗,桌椅碰撞声与人声交织在一起,很是吵闹。
他垂下眼眸,旁观着一室的喧闹。
直到自己的桌面被人敲响。
宇智波明月。
他认识她,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和他一个班的宇智波,但他们并不熟,甚至开学那么久没有说过一句话。
小姑娘瘦的可怜,面色蜡黄,只有那双宇智波特有的黑色眼睛,格外的明亮,就像黑亮的水晶,澄澈而沉静。
“前几天我去图书馆续借《世界图解》,管理员告诉我有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宇智波也来找过,但是因为被我借走了,所以只能空手而归。”
宇智波明月将一本厚厚的书放到他的面前,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
“我想和我差不多大的、会借这本书的宇智波只能是你了,鼬君。”
“谢谢。”
鼬接过她手中的书,礼貌的道谢。旁边一个雄壮的男孩路过,无意中撞到了明月,过于结实的体型让明月狠狠向前一倾。
“啪”的一声,鼬条件反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等她站稳之后又快速的松开了手。
鼬有些愣怔,她的手腕让他想起一个冬日的清晨,他在院子里举着苦无练习而苦无刚刚入手的感觉。
如触霜雪。
“对不起,对不起啊宇智波!”
身后传来始作俑者逐渐远去的道歉声,明月没有将这个插曲放在心上,和宇智波鼬道了谢转身离开。
鼬拿起书,从书页中间飘出一张白纸,他弯腰捡起来,白纸中间写着一行削金断玉的字迹。
“杨朱泣歧路,墨子悲染丝。”
和同龄人不一样的字迹,这个年纪的孩子不说能写出漂亮的字,连工整这一基本要求都还达不到,她却能有这样流畅飒沓的字迹。
而且他看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第一次从一个同龄人身上体会到不解与困惑的感觉。
这是少年的初次相识,始于她轻扣桌面的声响,终于他一个人的困惑。就像他们后来的命运,她还是像一阵清风,扣响无数人的希望,而他也还是带着独属于他自己的悲痛、孤独踽踽独行。
一次借书而已,对于当时的鼬和明月来说都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们谁也没把它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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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叶48年的这一天,月亮格外的圆,带着泛红的毛边,在飒飒秋风与墨色黑夜中格外的渗人。
这大概就是所谓灾难来临前的预兆吧。
放了学,明月照例背着她的小书包回到宇智波的孤儿院,然后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抢占了小花园里的秋千,悠哉悠哉的缩成一团横躺在秋千上看书。
初秋时的风并不寒冷,夕阳照在人的身上暖融融的,她看书看的犯困,将书盖在脸上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是现在,已经是月上中天。
她是被一阵晃动惊醒的。
孤儿院安静的诡异,这么晚了竟然没有人来找她归寝吗?明月的心跳开始加速,她的心里划过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她抬头看到远处庞大的黑影时达到了顶峰,她跳下秋千冲出小花园,孤儿院的小楼已经开裂,正在簌簌往下掉着砖块。
所幸并没有传来尖叫声与脚步声,大概是都跑了出去吧,而她因为躲在了小花园里一时没有被人注意到。
脚下的震感愈发明显,她几乎有些站不稳,扶着墙匆匆的跑出孤儿院,街道上不见一个人的身影,竟撤的这般干净么?
她仗着身材矮小,灵活迅捷的优势一个人逃出生天,找到了避难所。
撤退工作早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此刻是四代火影与九尾战斗的关键时刻,避难所的大门却被一个小女孩推开。
四周的目光都聚集过来,明月有些不适,游鱼一般挤入了人群之中。
“呜……呜……我的加奈,我的孩子……”
“妈妈,爸爸去哪里了?”
“阿泽!”
低沉却富有穿透力的啜泣,天真的稚问,撕心裂肺的哭喊……人声鼎沸如同潮水一样涌入明月的脑海,她呼出一口气,用力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不知是愤怒还是悲痛,她拍了拍胸口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脸上又划下两道冰凉的液体。
她随手用衣袖擦了擦,擦了一手血。
放下手,明月看着一手的鲜血,有些呆愣。过了许久,她才抬头,没有焦距的目光和远处一道小小身影的视线遥遥一触,随后漫无目的的滑走。
这么早开眼属实是超出明月的意料之外,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开眼,作为一个孤儿,她也确实需要这双眼睛的力量。可这也太早了,她才五岁。
过早的开眼会给身体带来负担,明月很清楚这一点,幼儿的身体没有办法提供充足的查克拉给这双眼睛。唯一庆幸的大概是她确实年纪太小,还不能上战场,并不会有需要常常使用写轮眼的场合。
疼的想死。
明月捂住眼睛,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来闭目养神,虽闭着眼睛一副平静的模样,实则思绪早已经被剧烈的疼痛搅的四分五裂,怎么也拢不到一起。
“父亲,族里以前有5岁开眼的先例吗?”
九尾破坏了太多建筑,今晚注定所有人都得在避难所过夜,宇智波富岳正盯着避难所的安置事宜,冷不防被鼬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问蒙了。
开眼?5岁?
“太耸人听闻了,不管是典籍记载还是口头相传,都没有。你见到过?”
父亲的情绪没什么波动,鼬知道他大概不相信这世上有这样惊才绝艳的人。他想起刚刚在自己面前闪过的那张脸,容貌他记不真切了,但是那双猩红的眸子他印象深刻,血色与避难所里昏黄的火光在那双眸中蜿蜒辗转,散发出异样的光彩。
也不知道是疼的昏了过去,还是真的太困睡着了,总之明月在避难所里失去了意识。
“5岁就能开三勾玉,简直闻所未闻。这样的天才,难道真是上天赐给宇智波的……杀手锏吗?”
“毫无疑问,她就是宇智波的公主,是宇智波的姬君,是能够带领宇智波走向辉煌的人啊!”
“真是太好了,有了这位姬君,我们就再也不用在村子里受排挤,甚至能够……”
“我们能够重新夺回宇智波的话语权了!该让村子看看我们的觉悟了!”
“宇智波终于要出一位火影了么?!”
鼬从来没有发现宇智波们可以这么多话,那些人脸上狂热狰狞的表情让他陌生,这些族人真是他曾经每天见到的那些人吗?为什么会如此整齐划一的摆出一样的表情,说着一样的话呢?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好了!那还只是个孩子,她应该……”
父亲打断了他们,喧闹仅停顿了一秒,父亲的话语又迅速淹没在人声鼎沸之中。
父亲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她应该怎么样?父亲的眼睛里,是怜悯吗?宇智波鼬不懂,他也不想再参加这个吵闹的族会,跑了出去。
恢复意识的时候,宇智波明月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不知道是哪里,但绝不是孤儿院。她醒的时候是中午,她坐起身,象牙制的屏风入目,散发出乳白色的光晕。
开眼带来的负担不小,她有些脱力,但还是撑着站了起来,透过房间里的镜子,她发现自己已经换了衣服。
门被推开,一个侍女模样的少女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盘子。
“明月姬。”
少女跪在她的面前,放下托盘。
明月的目光垂落,托盘里是一套华丽之极的十二单。主色调是红色,绣着一只金色的鸟,看起来要振翅高飞的模样,周围是山茶花的图样。
是小孩的大小。
“什么意思?”
她表情未变,看不出情绪的变化。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宇智波的姬君。”
沉稳的男声从外间传进来,接着声音的主人走近,是宇智波富岳。
“为什么?”
“因为你的眼睛。五岁就开眼,一开眼就是三勾玉,你是宇智波有史以来最大的天才。”
富岳抬手按在了托盘上,华丽的布料在他的掌下微微褶皱。
“喜欢这件衣服吗?以后你要什么,都会有的。宇智波会提供你一切你想要的。你知道吗,历史上很多天才都是在成才之前被抹杀的,正因此天才才总是凤毛麟角。但是你是宇智波,所有人,所有的宇智波都会保护你,所有的宇智波都会为了他们的姬君,战至最后一刻。”
他的声音不大,在这样掉根针都能听到的室内却格外清晰。男人面目板正,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明月却莫名从中读出了一丝威逼利诱的意味。
明月没有搭腔,她伸手从富岳的掌下将托盘拽过来,将那件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十二单拎起来上下翻看。
最后她随意将衣服扔了回去,拍拍手看向男人。
“我饿了。”
男人给了一旁的少女一个眼色,后者听话的退出去,不一会儿就端上来一堆吃的。
都是精致漂亮的甜点,明月以前从来没见过的式样。她没有客气,一口一个,吃饱了又端起矮桌上的茶水,一顿牛饮。
最后,她终于看向从她吃东西开始就沉默不言的男人。
“如果我想要……自由呢?也能给吗?”
男人没有波动的目光突然闪了闪,有些意外的看着她。明月没有得到回答,也没有生气,反而看着他笑了笑,一字一顿的说:
“得到什么东西,就一定会伴随着失去。这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对不对,族长?”
富岳的目光似乎更加复杂了,如果说原本是带着对一个孩子的不忍,现在则是几乎称得上怜悯。
真是个敏感的孩子。只是慧极必伤,如果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也许还会有几年童稚的时光吧,他看着对面那个小姑娘一手托着下巴的模样,心里不由默想。
富岳离开后,侍女为明月换上了那件华丽的十二单,里一层外一层的裹的她几乎有些透不上气。
“我叫宇智波绯美子,从今天开始负责姬君的日常生活,您可以直接叫我绯美子。”
明月在看着少女想着怎么称呼她的时候,少女很有眼色的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绯美子,你为什么选择来照顾我?”
明月百无聊赖的摆弄着宽大的衣袖,貌似随意的询问着绯美子。
“不是选择,我只是遵从族长大人的命令,仅此而已。”
绯美子的态度很恭敬,和她说话总是弯着腰,也从不多言,永远都是明月问什么她才开口回答。
“这样复杂的衣服,我还怎么上学?宇智波不打算让我上学了吗?我的课程怎么办?”
“族长大人说了,从明天开始您就住在族地,如无必要不允许外出,族内会派人对您进行教导。您所需要的一切东西、想要见的人,都可以告诉我,我会替您安排。之后等月台完工,您就得住到那里去。”
绯美子明显下足了功夫,对于她的一切都了然于心。
“月台?”
“是族里斥巨资为您修造的住处。在月台建好之前,您就住在族长的家里。”
这不就是变相的囚禁?
事无巨细,绯美子全都告诉了明月。刚刚有人将她遗落在孤儿院的东西送了过来,她还在收拾东西。
九尾之乱刚刚过去,村子里的建筑毁坏大半,鼬也因此闲在了家里不用去上课。父亲从宇智波明月的房间出来就一脸愁容,他有些不解的站在了那扇紧闭的门前。听父亲说,她以后就是宇智波的姬君了,并且要和他们同住一段时间。
他在犹豫要不要敲门,敲了门又该说什么呢?
然后门被拉开了,正午灿烂的阳光照在门后那个华丽的身影上,让她看起来竟真的有那么几分像一个国家的姬君。
“鼬君?”
她看起来有些疑惑,微微晃了晃头,满头繁复的配饰叮当作响。
一瞬间,只有一瞬间,鼬看到她清澈的眸底划过一丝厌恶,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不是之后的接触,他甚至会以为这是错觉。
“杨朱泣歧路,墨子悲染丝。这是什么意思?”
他捏出一张纸条,递给明月。
“两条一样的路摆在面前,一条向南,一条向北,并且都看不到尽头,鼬君会怎么选?”
明月接过纸条,只是她有感而发随便写的便签,竟然被他捡到了。
“当然选对的那一条。”
一阵思考过后,鼬给出了答案。
“都说了是两条一模一样的路了啊,不选一条走下去,是不会知道哪条是正确的路的。不论怎么选,都有二分之一的概率选错。”
明月轻轻一笑,阳光落在她眸底,折射出璀璨的辉芒。
宇智波鼬这时才发现,她的眸子并不是彻底的黑色,而是带着浅棕色的黑,在阳光下才能清晰的看出来。
“世道多歧,只是我害怕误入歧途随手写的便签。”
明月转身进去直接将纸条丢进了垃圾桶里,转身出来的时候门口的人已经消失无踪。她也没放在心上,人家是这里的主人,当然想去何处就去何处。
南贺川。
“我听说了,五岁的三勾玉,真是个百年难见的天才啊,小鼬要被比下去了哦?”
宇智波止水拍了拍鼬的脑袋,和他开着玩笑。
“止水!”
果然引起了男孩的不满,感受到掌下毛茸茸的脑袋不满的动来动去,他终于笑了出来。
之后,他收敛了笑意。
“小鼬是在害怕吗?”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害怕的……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她看起来并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如果不是我告诉父亲,她也许就不用失去自由……”
鼬挣脱了他的魔掌,抬起头看他。
止水侧眸,身边的幼崽正一本正经的困惑着。
“小鼬真温柔啊……好了,别自责,就算不是你,她昏倒在避难所也会被送去医院,每一位开眼的族人都会登记在册,不是你,她也不过是晚几天被剥夺自由罢了。”
止水说的在理,鼬也明白他说的一点都不错,可是他心里还是不痛快。
他不明白这份不快究竟是因为他预见到一个年轻的生命即将被迫成为笼中鸟,还是因为那时他看到她眸中对那些繁复衣物配饰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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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我又开了一篇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