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一年岁暮，至此雪盛。
上京城内平和的过于诡异。
上京贵女每日仍疲于琴棋书画，仍奔走在诗会花会之间，不曾察觉宫廷之内暗流涌动。
东宫之中，宋时桉正坐在阿珣屋中的暗室内，慢慢品茶。
他将桌下锦盒拿起来，打开。
里面搁着的第一份卷宗便是苏家灭门案，宋时桉看着卷宗，不急不躁的喝了杯茶。
而最下面的便是父皇亲笔所写，罪降苏家的旨意，只是这份旨意从未公布过，世人皆不知有此物的存在。
若是阿珣再往下翻去，她便会看到苏家灭门的真正原因。
可是，她没有。
这是天意。
他故意将两份东西都放于锦盒之中，为的便是看上天是否站在他这边。
所幸，连天意都在此。
“殿下，李将军之女李清欢求见。”伍肆突然出现。
宋时桉连眼皮都未抬：“不见。”
伍肆有些犹豫：“可陛下身边的人也在，怕是殿下不见，这事马上就传到陛下耳中了。”
宋时桉嘲讽笑道：“既如此，便见吧，让她去会客厅等着。”
说罢，离开了暗室。
清欢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嘴角扯出与阿珣相像的笑，乖乖的坐在那里。
宋时桉来至会客厅，径直坐在主位上，清欢缓缓起身行礼。
宋时桉看着清欢，嘴角扯出一个不阴不阳的笑：“李姑娘今日来这东宫可有什么事？”
清欢不在意宋时桉的态度，得体的笑道：“我今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碰巧陛下也在，他便说让我来见见殿下，毕竟冬至那日我便要入东宫。”
宋时桉并不说话。
清欢笑道：“我已经许久未见过太子妃了，我们曾经是朔关好友，这些日子不见，甚是思念。”
“阿珣体弱，一场大雪让阿珣着了凉，所以要卧床休息。”
清欢点了点头：“那也不知冬至那日娘娘身体是否能痊愈来观礼。”
宋时桉语调温柔的说道：“不过是纳个太子侧妃，孤还未向礼部通知，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些日子政务繁忙，想来李姑娘当日应该只用被轿子抬到自己的院落，这样也好，李姑娘与孤都清闲。”
清欢低下头，狠狠的握紧手，指甲都嵌入到肉中，半响才抬起头，脸上仍是温柔的笑：“我与太子妃很是要好，但苏家惨被燕人灭门，太子妃如今是孤身一人，清欢是为太子妃着想，以后殿下的女人是要越纳越多，她们的家世都要优于太子妃，那殿下可会抛弃太子妃，另立他人。”
宋时桉悠长的目光打量着清欢，不急不躁的说道：“阿珣是永远的太子妃。”
“既然殿下这样说，那清欢便明白了，清欢很是替太子妃高兴。”清欢笑道：“如此，清欢该走了。”
宋时桉点了点头。
清欢行礼告退。
回去的路上，清欢紧紧握着手中的丝帕，将其绞来绞去，宋时桉的一字一言始终盘旋在她脑海。
阿珣是永远的太子妃。
可是，太子侧妃可以有很多，太子妃却只有一个，就正如后宫中莺莺燕燕再多，可宴席上与皇帝一起接受众臣参拜的只有皇后。
得宠的贵妃又有何用，只有皇后才是名正言顺属于女人的权利至极。
想做皇后，那便要先做太子妃。
可阿珣，太子如此钟爱于你，你既有地位，又有宠爱，世间好事不能两头都占。
如此，便对不起了。
鹿城内，阿珣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与宋惊风漫步在街道上。
虽说燕人攻进了鹿城，可并未有大规模的屠杀事件，也没有欺凌女人，烧毁屋舍，鹿城内仍是一派祥和的景象。
“以往攻占城池必有大规模的杀戮，百姓的血是要染红整座城的。”阿珣说道。
谢惊风微微一笑：“以前都说我们燕人野蛮，可我做了王之后，便越发觉得我的子民可以向文明归化，谁说攻下城池，必定是要城池流血，这样和平的巩固又不是不行。”
阿珣点了点头，城内如此祥和，若自己真将粮仓烧了才会引发混乱，甚者将来害死百姓的不是燕人而会是自己。
“你什么时候回白城。”
宋惊风突然向一个地方跑去，阿珣不明所以的站在原地，不一会儿宋时桉便笑着跑了回来，笑眯眯的从身后拿出了刚刚摘的野花，看着阿珣。
阿珣心中不可控制的狂跳，忙将整个人转了过去。
宋惊风又将脑袋凑上来，脸颊停留在一指之间，阿珣的脸也红了。
宋惊风笑嘻嘻的说道：“阿珣你是害羞了吗。”
阿珣刚想说话，手不自觉摸向疤痕，骤然冷静了下来，宋惊风也感觉到阿珣情绪的变化，靠边乖乖站在那里。
阿珣深吸一口气，不再看宋惊风，直直走掉。
这些日子，阿珣总让宋惊风陪着自己乱走，驻扎地，城中各个街道，鹿城之外，他们都一起走过。
阿珣已经知道粮仓在哪里，粮仓虽叫粮仓，却不过只是一个非常简易的帷幔，若要烧毁并非不可能，只是鹿城此时正是祥和，真的要烧坏粮仓，引起动乱吗？
马上就该过年了，年过了，春便来了。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
阿珣站起身，眼睛迷离，渐渐化为清明喃喃自语：“我来鹿城，便是为了烧坏粮仓，我虽有私心作祟，可鹿城却是盛国疆域，此时一时的和平并不代表永久，而且城内的祥和是假象，城外仍有无数人宿再寒冷之中，无家可归。”
随后阿珣坚定的看着佛像说道：“天神在上，今日我苏陵珣所作所为，若为错，便让我苏陵珣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不得好死。”
夜晚，月亮高挂。
阿珣躺在床上，睁着眼，如今的时辰，除了守夜的将领便都是睡着的人了。
阿珣掀开被子，点燃蜡烛，又去打开窗户，冷冽的风猛地吹到阿珣的脸上，让阿珣更加清醒。
阿珣将军中人常喝的烈酒倒在被褥上，桌子上，然后拿起蜡烛将其点燃，经风一吹，火势更加迅猛。
阿珣蹑手蹑脚出门，只待屋中火势一大，守夜的人便会多聚集在这里救火，那粮仓的人便会少些，粮仓干燥，只需要一个火折子，便能轻易将其烧毁。
阿珣躲在角落看着火越来越大，便离开了。
快步跑到粮仓，阿珣躲在暗处，不一会儿便听到了有士兵叫喊：“着火了，着火了，醒着的人快来灭火。”
粮仓前的几人互相看了一眼，便有两三个跑去了。
阿珣偷偷摸摸绕道后边，拿起怀里的火折子吹燃，便直勾勾点燃帷幔，帷幔燃烧速度很快，阿珣赶忙趁乱跑去。
军营中此时已乱作一团，四处着火。阿珣凭着这些日子的记忆，穿梭在小路上，往鹿城外赶去，今夜粮食没了，鹿城内必定大乱，剩下的便是其他人的事。
阿珣一路上心跳的厉害，总觉得有些不同寻常，至鹿城外，阿珣终于明白为何觉得不同寻常了。
已经到了鹿城外面，可阿珣却没有见到一个暗卫。
阿珣顾不得其他，只能慌忙赶路，先往朔关去，一路上的积雪还未化，阿珣深一脚浅一脚，费力的向前走，她有些懊恼只顾着烧火没拿一件厚些的衣服。
只是，阿珣终归身子一直未养好，这样赶路，根本吃不消，可是这里也没有破庙，连个歇脚的地方也没有。
阿珣摸了摸身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几个火折子，她停止赶路了，她很清楚，继续走下去，她只会孤身一人死在这里。
她开始打量周围环境，除去荒无人烟她不知道还有什么词能够形容，阿珣只能席地而坐，拼命将自己围成一团，又捧起一把雪，塞到嘴里，慢慢将它融化咽下。
阿珣此时饿极了，可周围没有能够果腹的东西，阿珣只能又捧起雪，塞到嘴里，装模作样嚼几下假装自己在吃东西。
“只要歇一会，有了力气，就继续赶路。”阿珣对自己说道。
不知歇了多久，阿珣站起了身，东方既白，阿珣看到了希望，继续赶路。
路途中，阿珣捡来一根棍子扶着，以此让身上少些负担，途中有些妇孺支起小瓦罐，在煮小米粥，阿珣看到不自觉咽了口水，但女人警惕的防备阿珣，阿珣便不再看接着赶路。
时至傍晚阿珣才艰难的赶到朔关城外，但是，城门口有许多人把守，并不让流民进入，城外流民遍地，有许多人已经没有粮食，只能去捡树皮吃。
阿珣也饿的难受，只觉得头晕的厉害，想去捡些树叶，可怎么也翻找不到，突然想起，现在已经是冬日，又下了大雪，哪里有树叶，只能也去找树皮。
树皮有些难嚼，阿珣又捧起雪在嘴里一起嚼，吃了好一会儿，觉得头不是那么晕了，又慢慢起身，拄着棍子，朝朔关城门走去。
守城的将士面漏凶光，一直赶他们走。
阿珣气极，但却无甚力气，说一句喘三句的说道：“大家都是盛国百姓，此时鹿城有难，为何不让我们进朔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