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三个人几乎是生拉硬拽地把染黄毛的轻狂少年弄下楼顶。
夏寻大口大口喘着气，目送着四个不良少年终于消失在楼顶，世界终于清净了下来。
楼顶上风很大，吹得夏寻身上宽松的校服瑟瑟抖动。理智恢复过来，她才发觉自己刚才做了一件多么中二的事情。
她慢慢蹲下身体，两手蒙住了脸，耳朵里只听见呼呼的风声，显得此刻的楼顶是多么的寂静和空旷。现在是上课时间，夏寻逃了课。
夏寻忽然很想念爸爸。那个在她不高兴，遇到挫折时总是安慰、鼓励她的爸爸。
“爸爸……”夏寻小声地喊出了声音，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沮丧。
不知过去了多久。夏寻才慢慢站起身，她没有下楼顶，反正已经逃课了，也不在乎逃了几节课。
她又来到栏杆前，抬起头静静望着碧蓝的天空出神。
忽然通往楼顶的楼梯口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一个人上了楼顶。
“夏寻，原来你在这里啊，害我找了你好久。”
周苏苏在她身后气喘吁吁，流了一身汗水，她也逃了课，看见她安然无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夏寻转回身，一脸的平静如水：“现在上课，你来找我干什么？待会儿我就下去了。”
周苏苏看见了她微红的眼眶，却装做什么也没看到，理所当然地说：“我来陪你啊。”
她手里拿着两罐可口可乐。周苏苏两个爱好，一是爱看言情小说，二是爱喝可口可乐，而且是冰镇过的。她来到夏寻身旁，把一罐可口可乐打开递给她。
夏寻接过，仰头喝了一口冰凉的可乐。
周苏苏打开另外一罐，一口气灌下去半瓶，顿时全身舒爽了，长长吐出一口气：“可口可乐，我要喝一辈子。”
夏寻淡淡说：“饮料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周苏苏撇撇嘴，不以为然：“可我就是喜欢喝啊。”
她也抬起头，发现今天的天气真好啊。瓦蓝瓦蓝的天空，飘浮着千姿百态的云团，在湛蓝悠远的晴空里逍遥自在地遨游，偶尔有几只飞鸟掠过，朝着天际飞去。
可他们这些学生，只能被高高的围墙困在学校里，除了读书，还是读书。
周苏苏一只手伸向天空，抓了抓，好像抓到了一朵洁白的云朵，自言自语：“这么好的天气，就应该出去玩，而不是成天他妈的学习学习，考试考试，还没一只鸟自由呢。”
夏寻唇角泛起一丝笑意，偏头看向她：“以后你想做什么？”
周苏苏收回手，歪着脑袋挺认真地想了想：“以前想当空姐，可以去很多国家，但身高不够。你呢？”
夏寻默默想了想：“不清楚，可以赚钱就好。”
周苏苏拍拍她肩膀，忽然有些高深莫测地说道：“夏寻，我有预感，你以后一定会嫁个有钱人的，你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
夏寻笑笑：“是么？你的预感不准怎么办？你负责么？”
周苏苏：“负责就负责啊，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夏寻，做人嘛，最重要的是开开心心。”
夏寻有些好笑：“你在给我灌心灵鸡汤吗？”
“鸡汤也分好坏啊，又没给你灌毒鸡汤。”周苏苏一本正经地说道，可她一本正经起来真让夏寻不习惯。
“人要想活得开心，就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人生就像坐一趟没有返程的列车，当你踏上列车，发现列车上来了很多人，大家有说有笑，兴高采烈，约定好一起到达终点站。可有的人却提前下了车，也许是不顺路了，换搭另一辆列车。但你也不用因此感到气馁，因为人生本就充满未知数。可不管路途多么崎岖遥远，那些提前下了列车的人，等到你到达终点站时，终会再次看见他们的。”
夏寻沉默。
周苏苏仰头喝完剩下的可口可乐，忽然盯住夏寻，认真地说：“夏寻，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夏寻抬眼：“什么秘密？”
周苏苏缓缓地说：“其实我很想我妈妈。我知道她不会回来了，她非常恨我爸爸，连带着也恨我，觉得是爸爸和我耽误了她的人生。但我还是希望再次见到她，等以后有机会了，我就去找她，看看她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人生。”
夏寻怔住：“苏苏……”她没想到这个平时缺心眼少根筋的女孩，居然有这么细腻的心思。
“夏寻。”周苏苏表情没有难过失落，依然一如既往地纯真无邪：“我想戚睆程家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他才退学得那么突然。但只要心中怀着希望，不放弃等待，有一天，你还是会遇见他的。”
夏寻：“……是么？”
“嗯！”周苏苏很认真地点头，“我一直坚定不移地相信，我还会见到我妈妈。”
夏寻觉得眼眶渐渐湿润，但要是哭出来未免太丢脸了，她忽然推了一把周苏苏，装出一副疑惑的样子：“你天天看言情小说，这些鸡汤哪学来的？”
“靠。”周苏苏不满地叫起来：“鸡汤怎么了？你喝得不香吗？看你那么难过，为了安慰你我容易吗？”
“谁难过了？”
“不难过你一个人跑楼顶上来，课都不上了，我怕你想跳楼啊！”
“……你觉得我会傻得想去跳楼的地步？”
“嗯。”周苏苏认真点头：“失恋了的女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这是言情小说上写得明明白白的。”
夏寻咬咬牙：“我没失恋。”
“夏寻。”周苏苏目光充满同情：“这里没外人，别再逞强了，卸下你坚硬的伪装，向我敞开心扉吧。”
夏寻：“……”她只恨手边没一本书，像拍死一只蟑螂一样的拍死她，刚才居然被她的心灵鸡汤感动的自己也真是脑子进水了。
周苏苏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纸巾：“喏，去小卖部买可乐的时候顺便帮你买了一包纸巾，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吧。”
夏寻：“闭嘴……”
周苏苏：“哭吧哭吧，我的肩膀给你靠，失恋没啥大不了。”
夏寻咬牙切齿：“我告诉你，周苏苏，我根本没有答应他，我失哪门子的恋？”
周苏苏：“？”
夏寻：“是他先追我的，也是他先跟我表白，但我从未回应过他什么。你这半桶水的爱情专家，根本一无所知。”
“！！！”周苏苏表情相当震惊。
夏寻冷笑：“也许就是因为我不回应他，他恼羞成怒，觉得没面子，才退学了吧。”
说罢，她扭头下了楼顶。
周苏苏目瞪口呆，许久才消化了这个好大的八卦。
夏寻和周苏苏回去教室。
戚睆程的课桌已经清空了。
周苏苏：“咦，你把东西都搬去班主任的办公室了吗？”
“是啊，累死我了，你俩跑去哪里了？居然逃了两节课。”
夏寻默默看着戚睆程空荡荡的课桌，忽然转身奔了出去。
身后的周苏苏急忙喊：“夏寻你去哪里？快上课了！”
“你别跟上来，一会儿我就回来了！”
夏寻一口气跑到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报告。”
夏寻在办公室门口喘着气叫道。
“夏寻，快上课了，你来干什么？”
夏寻走进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礼貌温良地问：“老师，刚才陈森把戚睆程的书都搬来这里了吗？”
班主任神色微异，推了推鼻子上的眼睛，一指：“唔，全堆在那边。”
夏寻偏头望去，戚睆程留下的东西放在装满杂物的柜子下面。
“这些东西他爸妈会过来拿吗？”
班主任摇摇头，有点无奈：“我打电话问过，他全家已经搬走，让学校自行处理了。真是太奇怪了，都快升高三了，还转学。”
夏寻盯着班主任，语声恳切地问：“既然他父母不来拿走他的东西了，那我可以拿一件吗？”
班主任笑了笑：“可以啊，反正留着也是占地方，没用了，你想拿走多少都可以。”
“谢谢班主任。”
夏寻走过去，蹲下身子，表情认真仔细地开始翻找起戚睆程留下来的书本。
夏寻把他的作业本全挑出来，然后翻每一本作业本的最后一页。
班主任握着冒着热气的茶杯凑过来，好奇问：“找什么？”
夏寻没吭声，故意装没听清楚，埋头把那些作业本全部翻遍了，却没有找到她要找的东西。
夏寻眉头拧起，难道他拿走了？
班主任咳嗽了声，提醒：“夏寻，上课时间到了喽。”
“嗯，我马上回去。”
夏寻认真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她翻出他的英语课本，拎着书角用力抖了两下，“啪嗒”，一本作业本掉了出来。
作业本上没有写上名字，翻开第一页，空白崭新，好像没有使用过。
夏寻手指缓缓翻到最后一页。
班主任窥探的目光望着她的动作。
夏寻却忽然动作一顿，忽然偏头对班主任一笑：“我就要这个了。”
班主任：“……”
夏寻站起身，两手珍重地把这平凡无奇的本子抱在怀里，对班主任鞠了一个躬。
“我回去上课了。”
班主任看着她离开，半响，才摇头包容地笑笑。这就是青春吧，喜欢时是那么纯粹美好，而分开时，却也是那么的简单容易。
“小姐，到了。”
司机沉稳厚重的声音把夏寻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她看了看窗外，车子已经停在她居住的小区门口。
她打开车门下车，对着司机一笑：“谢谢送我回来。”
司机语气很客气：“送您回来是我们老板的意思，小姐不用跟我说谢谢。”
夏寻：“那就帮我跟你们老板说一声谢谢。”
司机忽然看了夏寻一眼，目光颇有深意，嘴唇动了动，似乎欲言又止。
夏寻奇怪：“还有事情吗？”
司机摇头，礼貌地说道：“这不是我该问的。”
夏寻微笑：“不该问什么？我有点好奇了，难道问了不该问的你们老板会处罚你吗？”
司机：“没有，老板一向不亏待为他工作的人。”
夏寻眉一挑：“哦，他还是一个好老板啊。”
司机十分诚恳地说道：“我为老板工作五年了，希望以后能继续为老板服务。”
夏寻笑了：“我也出来工作那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还有在背后说老板好话的员工。你们老板平时工作中，对你们不严厉吗？”
司机淡淡答：“我们老板恐怕没这功夫。”
夏寻：“哦？”
司机：“我们老板只看重员工的能力，不浪费他的时间。若谁浪费了老板的时间，那人很快便会离开了。”
夏寻面容平静，淡声说：“他是老板，自然没人敢浪费他的时间。”
司机又看着她，眼神讳莫如深，“我们是老板的员工，怎么敢和小姐相提并论？”
夏寻静了静，抬眼望着司机，唇角若有若无地笑：“是吗？就因为你们老板让你送我回来，所以你就觉得我对你们老板而言有什么不同？”
司机依然十分客气地回答：“是。”
夏寻不动声色地问：“哦，那我该感到荣幸之至。不过还是有点好奇，以前你们老板让你送别的女人回家，你也觉得她们跟你们员工是不同的吗？”
“不是。”司机否认。
夏寻似笑非笑：“哦？”
司机看着她，神色严谨地说道：“老板没让我送过任何女人回家，老板喜欢名车，除了极少数私交甚好的朋友，没有哪个女人坐过老板的车，所以我才觉得您对老板而言，可能是很特别的。”
夏寻不说话了。
司机朝她一点头：“夏小姐晚安，我走了。”
夏寻目送着车子离开。
回到家，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开灯。
夏寻把包包随便扔沙发上。
回到卧室，她打开衣柜，里面挂满了她一年四季穿的衣服。她拨开冬大衣，就看见了柜子角落里，静静躺着一只黑色的旅行背包，上面铺满了灰尘，她已经有好多年没用过了。
她把黑色的旅行背包拎出来，拍了拍上面挂满的灰尘。灰尘四散飞扬，呛得夏寻连连咳嗽几声。
她把背包放地上，想拉开拉链，拉链却卡住了，她用了拉了好几下，居然死活打不开，却把她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心想一天没吃过东西，连拉开一个小小的拉链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起身回客厅，掏出手机，给自己点了一份外卖，特意备注道：快饿死，请尽快送到，好人有好报。
她去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一瓶冰镇过的矿泉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全干进了肚子里去。
她躺在沙发上边玩手机，被等着外卖送上门。
这时丁梦发了一条微信过来：“干嘛呢？”
夏寻：等外卖。
丁梦：不是吧，这点了还没吃晚饭？还是在吃宵夜呢？
夏寻：别说了，受了一天窝囊气。
丁梦：咋啦，工作遇上问题了？
夏寻：嗯哼。
丁梦：很麻烦？
夏寻面无表情地回着信息：还行，大不了辞职不干了。
A市要是混不下去了，大不了换个城市。
丁梦：严重到要辞职的地步？
夏寻没答，反问：你做个选择，要男人还是要工作？
丁梦：那要看是怎么个男人喽。毕竟工作没了可以再找，好男人要是没了，打着灯笼也不好找啊。
夏寻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他是不是好男人，还不能这么快下定论。
丁梦立刻敏锐地察觉她有情况：啥意思？哪个男人啊？
这个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外卖到了。
夏寻匆忙回：不跟你说了，外卖到了，我要去吃饭了，饿死了。
她手机扔沙发上，跳起身连忙去开门迎接她的外卖。
她点了地三鲜，黑椒牛肉，水煮肉片和一份玉米排骨汤。
几乎将外卖扫荡一空，夏寻才终于感觉到自己又活过来了。
她回到卧室，盘腿坐在地上，拇指和食指捏住拉链，使劲一扯，“撕拉”一声，黑色旅行背包打开了。
里面空无一物。
夏寻拉开里面夹层的拉链，从里面取出一本作业本。
因为有些年月的缘故，作业本已经泛黄。夏寻将正面倒转过去，打开了作业本的最后一页。
空白的一面，赫然是一副铅笔画的自画像，那是少女时代青涩的她。而有一道道横格的一面，则是密密麻麻，横七竖八地写满了一个人的名字，字迹俊秀有力，显然是男生写的，那是她的名字：夏寻。
夏寻觉得自己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但好像那个时候老和他发脾气，不知怎么回事，一遇上他，好像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时光倒流，夏寻回头，他就坐在她身后。
夏寻板着一张脸：“你连续两天不交作业了，怎么回事？这毛病治不了吗？隔三差五就发作。”
戚睆程头未抬起，在本子上颇为专注地写着什么，漫不经心地应一句：“明天交。”
“你这两天忙什么？课都没好好听。”
戚睆程桌上摞着各科课本，挡住了夏寻的视线，她狐疑地伸长脖子看过去。不料戚睆程反应极快，嗖地一声就把那本作业本藏进了桌肚里。
夏寻顿时满心不悦：“不看就不看，很稀罕么？”
戚睆程靠着椅背，抱着手臂，神情散漫，眼睛含笑看着她：“不稀罕你别偷看啊。”
夏寻：“鬼鬼祟祟，肯定没什么好事。”
戚睆程：“就在你眼皮子底下，我想干点坏事也困难吧。”他露出有点若有所思地神色，薄唇一勾，似笑非笑：“夏寻，我发现，你是越来越爱管我的闲事了。”
夏寻有些恼羞成怒：“谁爱管你闲事，少自以为是了。”
她转回身去，怒气冲冲地拿出一张数学试卷。
不一会儿，她的椅子被人踢了一脚。
“生气了？”
戚睆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夏寻没搭理他，专心致志算她的数学题。
戚睆程又踢了踢她的椅子。
夏寻依然没反应。
忽然嗖的一声，一个纸团掉在了她的数学试卷上。
夏寻捡起，未回头，毫不犹豫地往后扔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