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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卖铺子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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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这话,没当回事儿地笑道:“源郎,你说什么胡话呢,今天跑了一趟河东,怕是累着了吧?晚上我给你捏捏……”

姜源伸手牵住她,细细摩挲她掌心的薄茧,抬头盯着她温柔的眉眼,把刚才的话重提了一遍:“青娘,一直以来辛苦你了,你也歇歇吧。咱们把这里卖了回乡下去,我还有力气……”

李青的笑意僵在脸上,她用力回握姜源:“这织布机就算修不好,大不了咱们重新买过一架。可这老祖宗传下来的家业不能说卖就卖……我知道最近生意难做,但是坚持下去,总会好起来的。”

姜源惨然一笑:“青娘,这半年来咱们几乎没卖出去多少布,我今日本以为钱老板会买下这些存货,没想到他只是想来盘下咱们铺子。这半年家里没多少进项,一直在吃老本,估摸着还能撑个小半年。到时候生意做不下去,这布庄早晚还得卖了,还不如此时趁早卖了,给瑶儿多攒些嫁妆钱。”

李青听了这话,嘴角微动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默然无语,眉心拧成一团。

半晌,她无奈摇摇头:“你说得对,咱们还得为瑶儿多考虑。这布庄再亏损下去,总不能把瑶儿的嫁妆钱给赔进去。这布庄还是罢了……”

姜瑶躲在水缸后,一字不落地听到了这番话。从他们的声声叹息中,她听到了深深的忧愁,还有父母对自己不求回报的爱意。

她突然有点想哭。

这是她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强烈地感受到自己被爱着,她此时无比希望能够做些什么,让他们走出忧愁,重拾信心。

她蹑手蹑脚地回到房间,躺到床上,装作一直待在屋里的样子。

不一会儿,她听到一阵轻柔的脚步声,随即有人轻叩房门——

“阿瑶,你睡了吗?”

“没呢,阿娘你进来吧。”

李青推门进来,穿过屏风,在她床边坐下。

“阿瑶,咱们有阵子没去看你阿嬷了。再过半个月,咱们一家回舟山去,陪陪你阿嬷。”

姜瑶知道原主的外婆住在溧水镇不远的乡下,舟山的村子里,那儿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李青每隔半年带她回去探亲。

但是自从她今晚听到姜源同李青商量转让布庄的事宜后,心里已经猜到,这次大概不是简单的探亲了。

阿爹阿娘可能是怕她伤感,舍不得离开这里,才假装是寻常的探亲,一家人一起回乡下。其实她心里知晓,爹娘已经做好卖掉布庄,回舟山生活的打算。

姜瑶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李青,她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心事,装作懵懂无知的样子点点头。

李青说了些家常哄她入睡,帮她掖了掖被子,吹熄蜡烛轻手轻脚离开。

姜瑶在黑暗中睁开眼,暗自盘算起来。

虽然她很擅长藕丝织布,也有心改进姜家的织布技艺,来织出更好卖的布匹。

但眼下姜家入不敷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里没有充裕的银钱供她支使,任凭她再能耐,一时也织不出精美昂贵的藕织布匹,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她得想法子尽快筹些钱来。

眼下家里唯一的一架织布机停摆了,什么布料也织不来。家里余钱本就不多,要是花重金重买一架新的织布机,那她打算藕丝织布的银钱就更不够用了。

当务之急,她得想法子修好这唯一的一架织布机,让这架苟延残喘的织布机多撑些时日。

姜瑶行事向来风风火火,不拖泥带水。她立时从床上翻身下来,点燃桌上的蜡烛,用炭笔在草纸上勾勾画画。

她在草纸上勾画出现织布机大致的结构原理图。古时的织布工艺虽与现代工艺不完全一样,但其内核原理还是相似的。

外婆家的阁楼里曾有一架快散架的流水织布机,据说是百年前留下来的“古董”,实际早已废弃多时。姜瑶年幼时常常跑去阁楼上鼓捣这台无人问津的织布机,一来二去,再结合她在书上学到的原理知识,她对织布机的结构机巧早已烂熟于心。

画好图后,她分析出使织布机正常运转的几处关键结构,思索今日织布机踏板为何会突然卡住。

不一会儿,姜瑶胸中已有沟壑,但夜里太晚,不方便去庭院里查探织布机。她决定翌日清晨,趁着爹娘还未醒来,她起身去那里查验一番。

鸡鸣时分,天刚刚拂晓。贪睡的姜瑶听到打鸣声,有些起不来床。但想到自己昨晚的计划,还是忍住睡意爬了起来。

姜瑶怕惊扰隔壁屋的爹娘,是以不敢燃烛,只借着窗户透进来的蒙蒙天光,摸索着穿好衣裳,再蹑手蹑脚推门走向院子。

昨夜淅淅沥沥下了一晚春雨,天明才歇住。地上湿漉漉的,院子里的杏花吹落一地,零落成泥。

屋檐下的织布机被油纸罩住,没淋着什么雨,但多少沾染了些雾气。

姜瑶掀开油布,弯腰到织布机下方,借着熹微晨光仔细打量织布机的轴承处有无异常。

果不其然,她在踏板下找到一处锈死的痕迹,只是缺些修缮的工具。

早饭过后,李青拎着竹篮出门去镇上的集市采买。姜瑶迅速放下碗,跑回屋里,翻出原身藏在床板下的三百文钱,揣入怀中,朝院门跑去。

“阿娘阿娘,等等我呀。我也想去市集买点东西。”

李青知道女儿爱美,宠溺地摸摸她的头:“瑶儿想要东街新出的水粉么,阿娘给你买一盒。”

姜瑶狡黠地眨眼睛:“阿娘,我……买点别的小玩意儿。”

李青和蔼一笑,不再多问。

不多时,李青篮子里装满了时令青菜,手里拎了条稻草衔着的鲫鱼。姜瑶也买到了趁手的工具,挽着李青往回走。

突然鞭炮声响,锣鼓喧天,前方聚了不少人。

姜瑶一下子兴奋起来:莫不是碰上了婚嫁之事。她好奇地拖着李青挤进人群中,想近距离看看古代的婚嫁之礼。

“葛氏布庄盛大开业,欢迎各位街坊来本店采买时新的丝绸布匹,三日内一律六折!”

姜瑶好不容易挤到最前头,才发现不是她以为的热闹,歇了心思打算撤了。

葛氏布庄的管事一边卖力吆喝着,一边派人抬出个大展柜,上面陈列着几段鲜艳华丽的布匹。

“大家过来看一看瞧一瞧,我手里的便是沉香国鼎鼎大名的织物——锦绣绫罗!这可是风靡都城的御贡佳品,溧水镇只有本店有少量现货,欲购从速哦!”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群都蜂拥而上,都想摸摸这名贵织物的手感,差点把姜瑶和李青给挤散了。

姜瑶也趁机欣赏了一下这个时代的名贵绫罗,花纹繁复,触手丝滑,质感不输后世,果然名不虚传。

姜瑶对这家新开的葛氏布庄突然来了兴致,打算进店逛逛。

李青却突然松开了手:“瑶儿,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鲫鱼离水太久要不鲜活了。你记得午前赶回来吃饭。”

姜瑶懂事状点点头,随人群涌入店里。

李青抬头看看葛氏布庄鲜亮的招牌和恢弘大气的门庭,苦笑着安慰自己,看来昨晚做的决定没有错。他们哪有能耐和这样的大户竞争经营,简直是自不量力!

姜瑶牢记李青的嘱咐,午饭前赶回了家。她一路上盘算着如何劝爹娘革新织布技术,重振姜氏布庄。

方才她在葛氏布庄店里看到摸到了许多物美价廉的布匹,不同于外头陈列的“锦绣绫罗”,这些布匹虽然不够华丽,但已是平头百姓制衣的上上之选。关键是价格折扣下来,竟比她家的布匹还便宜十文钱!

姜瑶当即觉得危机感满满,看来重振布庄刻不容缓了,再不劝爹娘革新技术,如何争得过这般对手?

姜瑶满怀心事推开家门,却见一个衣着不菲的中年人在庭院中转悠,神态倨傲地打量着这间略显寒酸的姜氏布庄。

“这么好的铺面,叫你们经营成这样,真如明珠蒙尘!”那人轻蔑道。

姜源恭敬地跟在中年人身后,拘谨地揣着手:“葛掌柜说的是,姜家经营布庄已有三代,不想如今一代不如一代……与其让它埋没在我手中,不如交由贵府妥善经营。”

“识时务者为俊杰,姜老板有此等觉悟,也就省去我一番口舌了。回头我跟二公子美言几句,银钱上给你些优待。”

姜源抱拳相谢,躬身送葛掌柜出门上轿。

傻站在一旁的姜瑶这才反应过来,阿爹这是要卖了这铺子!

她一路上想好的说辞,千头万绪一下子哑火了,话到嘴边只有一句:“为什么呀?”

“什么为什么?”姜源还没留意到姜瑶的情绪变化。

“为什么要卖铺子?阿爹,你昨天还跟那个钱老板说,不会轻易变卖祖产。”

“阿瑶你还小,很多事还不懂得。葛家比钱老板心诚,也更慷慨,往后每月这里的红利中分我们一成……”

“是,葛家跟钱老板的不同之处就是,他们给的太多了!”姜瑶气得憋红了脸,摔门回房了。

李青把饭菜端进姜瑶屋里,盛一碗热腾腾的鲫鱼汤塞到她手中。

“别跟你阿爹置气了,他也是为了你好。”

“什么叫为了我好?”

“唉……”李青搭在她肩上的手无力地垂下去,“家里这布庄实在是难经营下去了,勉力支撑也撑不了多久。”

姜瑶覆上李青冰凉的手:“别灰心啊,我……我会想到办法,让生意好起来的。”

李青只当她是孩童般胡闹,苦笑道:“瑶儿,你一个女儿家抛头露面做生意,会连累你的名声,将来没法嫁个好人家。所以你爹才想把铺子趁早卖个好价钱,也好给你添一份丰厚的嫁妆。”

姜瑶愣住了,她没想到爹娘决心卖掉铺子的原因,竟然是为了给她准备多点嫁妆。

她突然控制不住地湿了眼眶,低下头藏住泛红的眼睛。

姜瑶知道古人对未婚女子的观念封建守旧,爹娘也是为自己好才做此打算。但她并不将嫁作他人妇视为人生理想,她还有许多才能与抱负未施展,她想在这里开创她的藕织事业。

“娘,我现在不想嫁人。我想陪着你们,一家人把铺子做大做强。你相信我,我有办法振兴布庄的生意。”姜瑶坚定地说道,眼里盛满了光。

李青像被她坚定的眼神打动,神色松动了几分,但心底仍存有犹疑:“瑶儿,为娘知你心存高远,但眼下连织布机都坏了……”

“包在我身上!如果我能修好织布机,您就劝阿爹,别卖铺子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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