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描越黑
姜瑶把自己的盘算细说了一番。
布庄里土布的利润是一匹五十文,软棉布是一匹七十文,而藕布因稀少精贵,每匹至少可赚一两银子。
客官买布至少在一匹以上,便可免费量体裁衣。若是买一匹以下的散布,便按十文一件收取制衣费,也比客人自去寻裁缝制衣要合算许多。
再加上裁缝和布庄合作,拓展了制衣裳的客源,价钱上自然可以谈下来便宜些。
姜瑶今日便打算去寻有意向合作的裁缝,商谈具体的合作事宜。
李青向她推荐了城北的梁师傅,说他是个有三十年经验的老裁缝,镇上找他量体裁衣的人最多,因他手巧且经验丰富,做出来的衣裳尺寸合身,不多费布料。
姜瑶喝完碗中最后一口汤,回味地咂咂嘴,搁下筷子便打算出门拜访这位小有名气的梁师傅。
“阿娘,你带我去城北找梁师傅吧,阿言上午就拜托你守着铺子啦。”
谢不言想到上午与杜泠音碰面的约定,依旧状若无事般点头应下。
姜瑶和李青收拾了一番出门了,特意带了几尺藕布和一匹软棉布,打算送给梁师傅做见面礼,也让他瞧瞧布庄的质量,好令他放心合作。
谢不言收了碗筷后,独自坐在铺子里柜台后。此时无人上门,他便拿了本游记随意翻看着。
过了几刻钟,有人轻扣柜台,发出“咚咚”的闷响。
谢不言正看到尽兴处,还是搁下手中书,抬眼——
是虞越泽。他站在柜台前往后院瞟,口中问道:“今日姜掌柜不在?”
“不在。”
“你们铺子做生意的态度真是让人望而生退啊,如此冷淡,怪不得门庭冷清呢。”
谢不言低头继续看书,懒得理睬他。
虞越泽继续拿乔:“这要是在我们店里,这般待客的伙计,早就卷铺盖滚蛋了,也就是你们掌柜心善……”
“手痒?”谢不言不耐地盯着虞越泽,轻抬下巴指向他还透着淤青的腕骨。
虞越泽点到即止地不再挑衅,换了副说辞:“我今日是诚心来买布的,咱们私人恩怨暂且搁置,且同我介绍一下你们铺子里的几种布料吧。”
他既如此说了,谢不言也没有拒客的道理,懒洋洋支起身子,从柜台下拿出三款样布。
“土织布,软棉布,藕布。”谢不言被他故意作伙计使唤,面上依旧神色淡淡,惜字如金。
虞越泽一一握在手中感受了一番。最先摸到的是土织布,便是溧水镇最传统的棉布织法,布料虽厚实耐磨,却粗硬毛糙,贴身穿咯着难受。虞越泽不屑地撇撇嘴,这种织法在沉香国百年前便淘汰了,自然是十分瞧不上。
再摸到软棉布时,他不屑的眉目缓和了些,似被手中柔软的质感惊艳到,在掌心多揉捏了一会儿,眼神已中带着几分认可。不过,比起沉香国最上等的布料,质感和光泽度还是差了一些,缺少一种华丽的贵气感,达官贵人是看不上的。
最后是藕布,不久前的江州书画会上,他已经见识过藕布的天然素雅,但此刻细看其中纹理结构,依然被这薄如蝉翼的布帛惊艳到。藕丝织成的布有一种细腻润泽的手感,明显不同于棉布的绵柔,那是一种说不清楚的垂顺感,像手指穿过美人的长发,指间是若有似无的触感。
并且同样一尺布料,藕布的重量最轻,虞越泽可以想象藕布裁出的裙衫是多么垂顺亲肤,轻若无感。藕布重量上的优势,恰恰是锦绣绫罗的短处。
锦绣绫罗虽然胜在华丽无可比拟的质感,但也输在了布料太重上。尤其上京的贵人们穿着繁复,不像寻常百姓为干活而轻装简便。于是,常有贵人穿着宽阔繁复的礼裙参加完各类仪式后,裙衫在贵人娇嫩的肌肤上留下浅浅淤痕。
虞氏家族世代的富贵都建立在华贵的布帛之上,如今见到比自家锦绣绫罗更胜一筹的藕布,虞越泽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他藏住心底的震动,装作随意道:“这些布料虽是差强人意,但我瞧你这儿清闲了半日,索性送你一笔生意,今日也算开张了。这三样布料各来一匹,帮我包起来吧。”
谢不言倒没拦着他不让买,毕竟他若真想买回去研究,这也是拦不住的事儿。
虞越泽走后,已近巳时三刻,快到谢不言和杜泠音约定的时辰。
谢不言上楼叫醒阿肆,让他帮忙守着铺子,自己转身出了门,往城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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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瑶随李青一路寻到了城北梁裁缝家里,他家门口也是开了间小铺面,上面写着梁记裁缝。
铺面虽小,却站了三五个人,等着取定做好的衣裳。梁师傅自然是忙得没空搭理姜瑶二人。
姜瑶和李青站在一旁等了好一阵子,终于等到梁师傅忙完了,上前同他说明来意。
谁料梁师傅根本瞧不上姜瑶这点小生意,张口便要价,每件衣裳二十五文工钱。
“为什么呀梁师傅,你这……我刚刚看其他客人明明是二十文一件的工费啊。”姜瑶气到语结。
“那是我多年的熟客,不好涨价。不是我梁老托大,我这儿本身就不愁客源,和你的布庄合作是帮你多引客人,自然要多收这五文钱。”
姜瑶虽然暗暗生气,但也不得不承认梁老说得有道理。他这儿的客人源源不断地上门定制衣裳,比她姜氏布庄的生意好多了,自然是会托大要价的。
她思索了一番,还是拉着李青告辞:“梁师傅,今日叨唠了,我再去寻其他合适的人谈合作。”
梁师傅冷哼一声,自顾自回到桌前裁剪衣裳,任她两人自行离去。
出了梁记裁缝的铺门,走出一段距离,李青忍不住说出自己的担忧。
“阿瑶,眼下该如何是好。若是旁的裁缝也如梁老这般要价,比平日制衣更贵,咱们可请不起啊。”
姜瑶一时也想不到主意,宽慰道:“此事不急,我们先回去,回头再慢慢寻合适的人。”
姜瑶同李青回到铺子,却只见到阿肆坐在柜台前。她探着脑袋往后院张望一眼,也没瞧见谢不言的身影。
“他人呢?”
姜瑶没说是谁,阿肆也知道她问的是谁。他时常觉得姜瑶和谢不言这两人简直是秤不离砣,唇不离腮似的。只要不见了一个,另一个总会来问他,人呢?
但这回谢不言去见的是另一个女子,还是花魁。
阿肆用脚趾头想了想,寻常女子可能都不乐意听到这些,还是决定帮谢不言隐瞒。
“他……他去西、东市买醋去了。”阿肆头一回发现自己撒谎的时候舌头捋不直,慌乱之下脱口而出一个蹩脚的理由。
“买醋?”若不是阿肆一本正经的表情,姜瑶简直以为他在开玩笑。
阿肆重重“嗯”了一声,用力点头,生怕姜瑶不信似的。
“为何要买醋?”
“可能……可能是早上的醋酸藠头酸对味了,他就爱吃醋。”阿肆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越描越黑。
姜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