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调查案
姜瑶走后,院子里余下阿肆和谢不言二人。
阿肆默默盯着谢不言做的稻草娃娃,幽幽道:“三爷,您这是打算改卖人偶了么……话说咱那案子还查不查啊。”
谢不言没在意阿肆的吐槽,面色沉静如水:“查啊,怎么不查。”
“先前咱们不是打算重点彻查葛家布庄的案子么,如今距离葛家布庄倒台已有段时日了,为何咱们还逗留在这儿,成天张罗着卖藕布……”阿肆觑了眼谢不言的脸色,见他面上未有恼色,壮着胆子问问了一句:“难不成,是为了掌柜的才留下……”
谢不言不着痕迹地笑了一笑,觉得为了姜瑶留下来也未尝不可。但他还未跟姜瑶细谈未来的盘算,也不知她适合打算,暂时压下了同阿肆说起此事的念头。
他眼色朝隔壁沉香国一瞥,沉声道:“阿肆,我们要查的从始至终都不止一个葛府。葛府不过是皇商慕容氏掩人耳目的一枚棋子,沿着葛府这条线顺藤摸瓜往上盘查,揪出慕容氏与沉香国之间走私布帛逃免关税的铁证才是重中之重。”
阿肆听懂了谢不言的暗示,压低声音道:“三爷,依你所言那沉香阁便是继葛府之后慕容氏的下一步棋咯?”
谢不言不置可否:“沉香国同慕容氏之间虽有不可告人的利益输送,但却并非密不可分的盟友。从虞越泽建立沉香阁亲自经营布庄的作法来看,他似乎是不满足于慕容烨给虞氏的分红。如今宫中虞贵妃风头正盛,虞越泽是她的内弟,自然想趁着东风起势,想绕开慕容氏独占这杯羹。”
“虞越泽这般做法,就不怕慕容烨翻脸么?我记得慕容烨可是个锱铢必较的人啊!”
“慕容烨自是不愿,所以我猜慕容氏定然被虞氏捏着性命攸关的把柄,才会舍得割舍眼前这么大块的肥肉,帮着虞氏在大燕起势。要知道,锦绣绫罗在京城贵人中一直上供不应求的上等佳品,每年算下来可是上百万两雪花银的生意。”谢不言冷哼道。
阿肆啧啧感叹:“难怪这些人都各自有盘算,心眼子比蜂窝煤还多!谁叫咱大燕的精织布帛技艺就是不如沉香国呢。”
“从前是不如,如今倒未必了。”谢不言想到姜瑶,她的藕布、流水织布机、精湛的技艺和巧思,无一不令他钦佩叹服。大燕或许从前是在织布工艺上落后于沉香国,但若能将姜瑶的藕布和织布工艺在民间推广开来,定能打破沉香国的布帛当下的垄断局面。
这才是断绝屡禁不止的布帛走私案的根本办法——釜底抽薪。
在溧水的这段时日,谢不言留意到姜瑶织出的软棉布足以满足大部分平民百姓的日常需求,不仅在成本上做到低于沉香国的中等细糯布,质量上更是不输,轻薄柔软还耐用。而藕布作为精贵稀少的上等布帛,与锦绣绫罗即便是放在一处相较而论,也是分毫不输。
唯一缺的,便是一点虚名。
而这虚名恰恰十分要紧。寻常百姓穿衣买布是以物美价廉为好,但那些富贵人家、勋贵子弟却非如此。谢不言生在钟鸣鼎食之家,自然了解那些从小在锦绣堆里长大的公子闺秀,他们最注重衣食住行的金贵与豪奢。
锦绣绫罗在京中盛行,被出身名门的公子闺秀争相追捧,亦是因为锦绣绫罗顶着举世无双的名头。这一点虚名极大地满足了那些自视甚高之人的虚荣心,每年不惜一掷千金去买花灯会上最时新的锦绣绫罗衣裳。
故此,藕布想要在王孙贵人中打开销路,光靠本身的精美素雅是不够的,还需要造势出风头,推翻世人心中锦绣绫罗举世无双的固有认知,让所有人都见识到并承认——藕布的美丝毫不输锦绣绫罗,亦是制衣的上等佳品。
这也是谢不言不遗余力地支持姜瑶推广的一个缘由。另一个缘由便出自他的私心了。
阿肆对布帛的门道看得没有谢不言那般长远透彻,看到谢不言颇有信心的模样,他不禁有些怀疑,谢不言是不是情爱上脑蒙了心,才会认为名不见经传的姜家布帛能胜过沉香国……
不过阿肆自然是不敢说出来,看破不说破。心中暗自庆幸自己修的是无情道,不会被情爱蒙了眼。
“三爷,那咱们接下来从何处入手查沉香阁和虞越泽?”
谢不言沉吟片刻,俯首在阿肆耳边低语:“咱们阁楼窗户正对着沉香阁的库房,这两日晚上我都隐约听到对过库房里有重物拖动的杂音。所以咱们就从隔壁沉香阁每日卖出布帛数量和库房存货入手,到时候与他年底上交的账册和税银对账,便知他作假了多少。”
阿肆应下,正要去办,谢不言拉住他叮嘱一句:“这几日虞越泽那边定然也在打探我们两人的身份,你行事注意隐蔽低调些,莫留下线索给他。”
-
沉香阁开业不久,店内自是络绎不绝的客人。
虞越泽坐在二楼雅间,手边是管事刚为他沏好的一盏雨前龙井。他揭开茶碗轻轻吹凉,嫩绿如条的茶叶在清亮茶汤中上下翻滚,茶香四溢,一闻便是掐尖的好茶。
虞越泽养尊处优惯了,对饮食一向挑剔得很。初来溧水的这段时日,他很是不习惯这里粗糙的饮食,好在管事的很快用车马运来了不少他吃用惯的物什,才令他舒适了不少。
管事立在一旁,见虞越泽品完茶后满意得眯起眼,恭敬问道:“少君,您既然不习惯这里的吃穿用度,为何当初决定要来这一处小镇上?”
管事小心翼翼地问出心中所想,实在是因为溧水镇的富贵之人不多,进店的客人大多还是买了平价的细糯布,而金贵的锦绣绫罗少有人问津。而虞越泽习惯在店内焚香,每日用去的价值不菲的紫金紫檀都比利润高了……
当初慕容烨给了虞氏三间大燕的铺面经营沉香阁,虞越泽最初打算留在江州城,最终却选择来溧水镇,把其他两间位置更好的铺面交由管事打理。
其实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美人与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