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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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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木巴有些醉了,被太监扶着上了马车,帘布落下之时,他醉态全无,向稳坐隅角的人翻身跪下“属下调查有误,望可汗恕罪。”

马车摇晃着离开了宫门,叹息声从角落传来“隐巷重兵把守,咱们的人探不进去。”

嘉木巴“我去!可汗,属下愿意去寻恩师之后!”

角落的人沉默了,许久才道“罢了!他怕是已经不在这皇都城了。”

“怎么会?他不是同皇帝....他怎么舍得离开?离开之后又能去何处?”

澜清摇头,帘布在风中翻飞,露出外面漆黑的夜“有人查到他赴宴迟到的原因,说他在暗中帮助一个人离开了皇都城,我想那个出城的人,应当就是叶永欢无疑了,咱们晚了一步,这次来晟朝,怕是没法接他回竖沙了。”

“又是他!”嘉木巴怒道“这兔崽子怎么每次都坏事!明明只有一步,只有一步咱们就能见到先生的后人了,这一步错过了,怕是这辈子都没缘再见到人了!”

苍苍白发被风吹起,像一缕细雪,碎在夜色中,澜清面带疲色,叹息道“你别忘了,恩师的案子是他翻得,恩师的后人也是他救下的,虽然往事不能忘,但这一件,咱们欠他一声谢。”

嘉木巴咬磨着道“可汗仁义大度,属下却不能原谅。”

澜清恍若未闻,长指轻敲窗沿,月上树梢,在他修长的指节上落下斑斓树影,敲指声忽的一停,他看着在手背上稍纵即逝的树影,轻声道“既如此就留下二弟的命吧!”

月色清冷,但落在扳指上时却略显润色,澜清眸中深情,扳指轻抵着唇,澜清吻着那冰凉,魔怔了似的喃喃道“留下他...让他与我殊涂同归。”

马车驶离城门时嘉木巴还有些不甘,他问澜清“可汗,先生的后人咱们真的不接回竖沙了吗?”

“先生一生潇洒,从不愿被人束缚,先生的后人应当也是如此,不然也不会执意逃出这富贵的皇都城去。”

夜里风凉,澜清咳了几声,白发散落脸暇,隐隐之中瞧见唇畔一抹腥红。

澜清不动声色的唇间鲜血抹去,哑声道“我已有灯尽油枯之势,怕难护他余生周全,况且战事将近,与大晟之战一旦战败,便再无东山重起的机会,我自顾不暇,执意寻他并无益处,不如放任江湖,生死皆不连累,这已是我能做出的最大的保护。”

嘉木巴在叹息间红了眼,哽咽着说“先生一家都被大晟朝皇帝给害了!”

“我没忘。”澜清骨节攥的发白,看着夜色的眸越发阴沉“即便我近危浅,也会在最后一刻为先生报仇。”

景啟额头被人轻弹了一下,转眸看去正好对上靖王那耐人寻味的目光。

“不舍得就去追回来。”靖王捻着佛珠说“把人甩了又在这眼巴巴的念着,这不是活受罪吗!”

景啟“我不是因为”

“嘴硬!打小就嘴硬!”靖王道“若你真对人没那个意思,我也不会劝你,分了更好,那叶阳小子打眼一看便知道不是什么好人,眼珠子一转怕是有八百个心眼,你不跟他一起,我这也放心。”

景啟“我真不是”

“但你瞧瞧你自己,自从听了三响铃便开始魂不守舍,一双眼睛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人,为什么不敢看,你怕你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被人家发现,十四啊!你也不小了,做事也素来稳妥,可怎么一遇到那小子就乱了分寸!”

景啟魂不守舍当真不只是为了南箕,更多的是因为与那白发男人无意间的对视,但靖王说的真切,他不由得听了进去。

“我跟他没以后。”景啟有些烦躁的撩开了帘布,风自窗口涌入,轿内顿时一片清凉“不如现在结束的好。”

“说的好像你自己有以后似的。”靖王捻着佛珠,月光在他指间静静流淌“你什么心思当我不清楚吗!左不过是害怕自己失势时连累到他,你心疼他不该卷入这乱局中,更心疼他每日因为你而担惊受怕,你想他平平安安,好好的活着。”

靖王“你呀!当真是太宠他了。”

景啟伸手出窗口,掬起一捧月光,风在指间打旋轻饶,温柔的搅弄着他掌心的银辉“再等等。”

靖王侧目看他“等什么?”

“等他适应。”

“是等他适应没有你也能照样过日子,还是等他忘了你?”靖王冷笑道“你是真不知道自己勾搭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与其等他忘了你,不如等他耐性全无,夜闯萧王府绑人要来的现实。”

靖王劝道“算了吧!你是拗不过他的,再说了,他若是以死相逼,你还能真的看他去死?与其折腾的天翻地覆后你再低头服软,还不如点到为止,别说我没提醒你,叶阳小子且记仇呢!当心时间拖得越久,你跪床头柜的时辰便越长。”

景啟“阿箕从来不罚我跪床头柜。”

靖王问他“那他平日都是怎么罚你的?”

还能怎么罚,披枷带锁往地室一拉呗!

一提起这事景啟就想起宴席上赵慕远要送南箕刑具的事,想起刑具他就想起了南箕的三响铃,想起三响铃就想起他与玉宸当街喂酒,越想越觉得头疼,不由得长叹起来。

还是不和好罢!

这要是和好了,南箕还不得往死里整他,毕竟他现在可是重罪在身,想想后果都觉得发怵。

靖王还是心疼弟弟的,对他道“他若是敢打你就同我说,我替你治他。”

景啟闷头应了一声,但心里真没打算同他说,因为兜兜转转,最后受苦受累的始终是他。

靖王挑起帷裳向外看去,远远的看到了萧王府的大门,夜深露重,萧王府的大门在黑夜中并不显眼,靖王凝眸看了半晌忽的咦了一声“十四,你们家什么时候又买了一对石狮子?”

“石狮子?”景啟探了脑袋过去,远远的就看到萧王府门口立着俩柱子“什么石狮子,那不是俩人”

话未说完眼前便天旋地转,景啟圆润的从马车上滚了下去,整个人呈一个大字摔在了那对“石狮子”的正当中。

红豆看愣了,靖王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上“还看!快走!”

马车飞似的冲了出去,在萧王府门口扬起一层尘灰。

待马蹄声渐远,景啟这才从地下爬了起来,边拍着身上的灰,边对一左一右两“石狮子”打招呼“呦!好巧啊!这大半夜的不睡觉,都在门口站着干什么?”

敢相信吗他是被人踹下来的。

而且踹他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最亲最爱的九哥。

“自然是等你。”南箕刚想过去扶他,结果有人比他快了一步,不但搀扶着景啟,还主动帮他拍着身上的尘灰。

玉宸扶着人,一脸关切“王爷怎么这么不小心!摔疼了吗?”

景啟有些心虚的推开了玉宸的手,讪讪的看向南箕“有事?”

南箕甩袖背手在身后,冷漠道“你萧王府的大门就这么金贵,没事都不能来了吗?”

“这不就是随口一问,做什么火气这么大。”

景啟对玉宸道“今儿喝了不少酒,胃里且难受着,你去帮我熬碗解酒茶。”

“早就备好了,就等王爷回府用呢!”玉宸站在他身边,半点也没要走的意思,他站的笔直,对南箕大方一笑“但巧的是相爷也来了,王爷是回府用,还是让小厮打包了去相爷那用?”

景啟心里咯噔一声响,眼见南箕脸色唰的一下黑了下来,没来得及说话便见一道寒光从南箕袖中冲了出来,景啟将人拉去一旁,反手攥住那杀气腾腾的双锋挝,但另一条双锋挝紧追过来,景啟来不及救人,只能以身做盾,挡在玉宸面前。

玉宸撕心惊呼的同时鲜血溅湿了石阶。

双锋挝整个贯穿了景啟的肩膀,坠着血珠的锋芒从肩胛处刺出。

血晕染了他的衣衫,顺着衣角滴答滴答落了下来,在石阶上汇聚后再顺着阶沿缓缓流落。

月光明亮,滴落在石阶上的血迹显得格外刺眼。

“王爷!王爷......”

玉宸吓的脚下僵硬,动也动不了,一双手慌乱无措的比划着,景啟头也不回的对他说了声无事,然后抬眸看向南箕,对他说道:

“我管教无方,教的手下人没个规矩,冲撞了相爷,望您高抬贵手,饶他一命。”

双锋挝猛地抽了回去,尾端带了一串血珠,本该甩在地上的血珠却没有甩落,鲜血被双锋挝带回,污了南箕袖口。

南箕看着袖上星星点点的血迹,陷入了沉默中。

双锋挝成为他近身武器已经二十多年了,头一次他控制不住它.......

“相爷?”

南箕缓缓抬眸,目光冰冷似箭,越过景啟,落在了玉宸身上,景啟不知他何意,脚下微动,将玉宸挡在身后。

南箕突然笑了,笑声又冷又沉,流云从空中过,月色忽隐忽现,南箕站在阴影处,笑声逐渐失去控制,变得有些疯狂。

双锋挝突然从黑暗中冲来,缠卷上景啟的脖颈,将人拖进阴暗的角落,景啟下巴被人扣着强行抬起,南箕那阴鸷的眸近在咫尺,盯得他不禁发了抖。

“你应该感到庆幸。”南箕说“我到现在为止对你仍有耐心。”

那手力道很大,大的快要捏碎他的下巴,南箕无视他的痛苦,贴在他耳畔咬磨道“一旦我耐心耗尽,你,无处可逃。”

双锋挝将人甩了出去,没有丝毫的留情,景啟撞在了台阶一角,在吃痛声中卷缩成团,久久不能言语。

南箕缓步上前,像一头野兽,慢慢的走向自己的猎物,玉宸吓僵了魂,满眼惊恐的看着南箕步步紧逼,他想逃,逃去景啟身边求庇佑,但无论他心中有多恐慌,脚下却是一动也动不了。

南箕停在他面前,目光冷冷的落在他身上“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一件事,你之所以还活着站在这里,不是因为有人护着你,而是因为我允许你活着,在我的耐性还没有消失之前活在他身边。”

南箕目光有如实质,贴在他身上一寸寸剐剔着,玉宸忘了呼吸,瞳孔颤着看向眼前人。

“但这不代表你能做萧王府的主子,你没有资格站到这个位子上,更没有资格以主人的口吻来对我说话,王爷去哪儿,陪什么人,都轮不到你来考虑,如果你忘了自己的身份,我可以帮你想起来。”

待南箕离开,玉宸像抽了筋的木偶,一下子瘫在地上,冷汗顺着脸暇滚落,他缓了许久,忽的察觉指间有些粘稠,他颤抖着举起了手,只见指间鲜血淋淋。

“王爷....王爷....”玉宸这才想起了昏倒在阴影里的景啟。

景啟此刻已经昏迷过去,不管他怎么呼唤始终没有回应,玉宸抬起景啟的胳膊,架着人,一步一颤,艰难的走上了台阶,门子听到了动静探头一看,这一看吓的魂都要飞了,抬人的抬人,请大夫的请大夫,本该寂静的萧王府忽的灯火通明嘈杂起来。

寂静的街口突然响起了叩门声,门子揉着惺忪睡眼前来开门,见了来人还没等开口,身后倒是先钻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小童眸中一亮,扑入来人怀中“哥哥!”

时辰已晚,大人忙碌了一天困倦的不行,唯独这稚子精神,从白日玩到晚上还不嫌累,这会子精神劲更是足的让人头疼。

石楠将人抱起来高举过头顶,逗得小家伙咯咯直笑,石楠问“族长呢?”

门子打着哈欠道“屋顶上蹲着呢!”

“屋顶?”石楠把小童往他怀里一放,抬脚便往宅子里走“我去瞧瞧。”

门子抱着精神满满的小童,几近崩溃道“你好歹把他哄睡了再走啊!石楠!”

石楠聋了,头也不回走的坚决。

夜色深重,周围一片寂静,族长托着腮坐在五脊六兽中间,满眼颓废的看着满天星辰,呆呆傻傻的像个长相标志的石狮子,听到有人唤他也不回头,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石楠也上去坐着。

石楠跳上了屋顶,对族长行了一礼,族长看着碎在黑云中的星辰,周身透着压抑,理也不理他,好似没他这个人一样。

南箕这个宅子看似不起眼,但那却与萧王府在同一个街道,坐在屋顶上,远远的能看到萧王府里情况,石楠看着乱糟糟的萧王府,虽听不到声音,但也能猜得出萧王府出了事。

没等问,南箕倒先开了口“我又伤了他。”

他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还有些委屈。

石楠跟了他多年,还不曾见过他在哪儿件事上委屈过,头一回见族长憋屈,嘴角不由得勾了起来。

“你在嘲笑我吗?”

石楠猛地崩直了嘴角,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属下不敢。”

南箕冷哼一声,显然不信“让你回来就是帮我出主意的,你爹常说你是个风流大家,不但阅人无数,而且事后不遭记恨,难得的好手段。”

南箕说的轻飘,隐约透着切齿的狠。

石楠被夸得冒了冷汗,不懂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尽可能的远离他。

要知道他们的族长可是个钟情的人,最看不惯的就是像他这样的风流客,当初要不是走了老爹的后门,他也没资格在族长跟前当差。

“当初属下说的三招您现在可还考虑?”

南箕重重点头,石楠竖起手指道“第一招,狠离别。这招的精髓主要在于快和狠,在他毫无反应的情况下扭头离开,离开的坚决果断,不管他怎么哀求挽留都不要理会,最好身边快速找个伴,这个伴不能疵,得与他旗鼓相当,激的他怒火冲天,但又完全没有办法。”

南箕慢慢转过眸来,目光逐渐变得有些复杂。

石楠没半点危机感,洋洋得意的对他道“待他按耐不住怒火,上门寻您的时候,您只管护着身边的新欢,对他如同陌路,最好还能为新欢受点伤,这么一来他保准气的脸色发黑,有气无处使。”

南箕看了他,又看了看乱成一团的萧王府,陷入了沉思中。

“您只管在府里呆着,等到他耐心全无,闯入府里将您掳走,您再象征性的对他表达一两句衷肠,一年之内,他的心保管像铁链子绑住的一样,对您那是言听计从,翻不了什么浪,族长您....为什么这么看我?”

南箕“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

石楠瞪圆了眼睛,想也不想就跪了下来“属下不敢,求族长明察!”

南箕沉默半晌,问他“如果有人快我一步用了这招,你说他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是想反过来驯服他?

砖瓦凹凸不平,硌的石楠膝盖生疼,但族长没让起来,他不敢动,只能跪着“大抵是想撒个娇。”

南箕转眸看他“撒娇?”

石楠“可能被压迫的太狠,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撒个娇,提醒您别...别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南箕声音陡然拔高,袖子猛地向旁甩去“我何时欺人太甚了?我疼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欺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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