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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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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穹看的眼圈发红,怔愣了半晌才低声问他“将军这是什么病?”

“耳妄闻。”

南箕沉声说着,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景啟发病了,但每次看他这样,心里都是滴血的疼,恨不得把十三年前的自己抓了来,一刀一刀凌迟处死。

“大夫说这是旧疾,约摸着也有十几年了。”

南箕指甲深入肉里,面上倒是冷静,他看着景啟抱着酒囊不撒手,声音渐冷在霹雳啪了的火光中“十几年,无数个夜晚,他都是这样一次一次的骗自己熬过来的。”

滇穹问“此病何解?”

南箕说“无解。”

“不可能!”滇穹咬牙道“天底下有的是神医华佗,我去找!一年不成便两年,两年不成便四年,我不信找不来一个能治病的大夫!”

滇穹问“此病能撑多久?若是病入膏肓又当怎样?”

“此病常常夜里发作,病重之时会有幻听幻觉,病者身陷虚境,偶有清醒,但不记得病发时的种种,待膏肓之时,便同痴儿无异。”

南箕安慰滇穹似的,冷静的说“只是不聪明罢了,不会危及生命的。”

滇穹瞳中大震“你是疯了吗?这话竟也说的出口!你若是寻不到好郎中,我便去寻,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不会放弃,还有寒江,寒江富可敌国,耳目无数,寻个郎中不过是时间而已!”

南箕说“我虽已不是尧光族的族长,但让九尾办事还是可以的,风音阁耳目遍布天下,若是连她都做不成的事,你的少东家怕是也做不成。”

滇穹欲开口,但南箕说的都是实话,他根本没法开口辩驳,顿了半晌,他才开口说道“我方才激动了,军师,我想问,为什么您会选择放弃为将军医治?”

南箕沉声说“代价我付不起。”

“我想起来了,这是茶酒,黄沙镇的东西,还是那年我去镇子里买粮食时,从张爷手里偷来的,张爷虽然是个卖货的商贾,但生的健壮,手里功夫也了得,随手拿来的挑水棍也能耍的生风,一棍子把那些泼皮全给扫了出去,当时要不是正事缠身,高低我得跟他较量较量。”

景啟晃着酒囊,对着火光后的空荡笑的开心“阿箕你也喜欢喝?那等回了三大营,我们一同去黄沙镇,去张爷那拿买几坛好的!”

屋内烧着地龙,香炉上青烟袅袅,与半空中舒散开来,珠帘静默,偌大的屋子里只听得棋子落下的清脆声。

黑子轻落棋盘,一子扭转了乾坤,将咄咄逼人的白子破了局,杀得激烈的气氛也因这一子无声息的化解开来。

两子势均力敌,也无路可走,这一局平了。

乔木端起杯盏呷了一口,漠然的看着这盘棋,他放下杯盏时袖口无意扫落一角棋子,只听哒哒一声,棋子坠下在地。

那棋子是玉做的,经不得摔,只听一声清脆,棋子碎成两半。

没了这颗白子,棋盘上的布局又是一番天差地别的变化,黑子成了猛虎,白子成了羔羊,胜败分明。

乔木冷眼看着,长指沿着瓷杯缓缓滑落。

姜根进屋时棋盘已经空了,黑白棋子混在一起,星星零零的碎了一地,玉色明亮,在阳光下熠熠发光,乍一看像是落了一地的星星。

乔木取出新的棋子,自己与自己对弈,黑白两子各占棋盘一角,虽是刚开局,但棋盘上杀气已浓,已有不死不休之势。

“回来了。”乔木说“那孩子可还听话?”

姜根没有近身,隔着珠帘回话“一切都照您计划行事,将军亲手打败了他。”

黑子顿在半空中,乔木转眸过来,看着珠帘后站着的姜根“他没有亲手杀了他?”

“小王爷受了重伤,被人带走时气若游丝,想来就是小将军不亲手杀了他,他也是过不去这场寒冬的。”

姜根说“毕竟兄弟一场,小将军兴许是不想他死在自己面前。”

“心慈手软难成大器。”乔木说“可惜了那个好孩子,就这么的还给了了羌若,真是糟蹋了他的本事。听说你同滇家大朗动了手?”

乔木将黑子轻推向前,落在了棋盘最不起眼的一角上,他声音中透着少有的慈爱“他的刀很厉害,没伤着你吧!”

姜根后背汗珠滚落,面上平静的没有任何破绽,他说“没有。”

“你不该同他动手。”

乔木说“滇家儿郎素来聪慧,又都是警觉的性子,你贸然出手只会打草惊蛇。”

姜根倏然跪下,解了刀放置身旁,他说“属下办事不力,请三叔责罚!”

乔木问“他看出你的刀法也是滇家刀法了吗?”

姜根如实说“属下同外人交手,用的从来都是江湖刀法。”

乔木忽的笑了,他落下一子,含着笑说“你将他看做外人?你怎么能将他看做外人呢!”

“他擅闯毒尾沟是无礼,对您微词是不敬,三叔因滇家从前的那点战功,对他青睐有加,时常暗中指点相助,而他竟然口出狂言,以势压人,简直混账,说他是外人算是客气。”

姜根说“若不是不想让三叔心里不快,我只当他是仇人!”

乔木让人起了身,伸手召他到身前来,他笑盈盈的看着姜根,慈爱道“真是伤的不轻啊!那雁翅刀非同小可,你就算有心教训他,也得当心才是,你的刀呢?”

姜根拔了刀,双手捧着给他看。

乔木看着只剩半截的刀,眸中笑意不减“一把好刀,可惜了。”

他抬指点了点身后,对他说“那给你备了新的,拿去用吧!”

姜根道了声谢,走去了窗边,只见香炉旁边的小几上放了个刀匣,他听得身后棋子落盘,乔木轻声说“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姜根将断刀收回鞘,将那刀匣打开了,姜根瞳中猛然一震,惊得连呼吸都忘了。

棋子轻点棋盘,乔木慈爱中透着一丝探究“不喜欢?”

“属下不敢。”姜根鬓角流了汗,心中异常慌乱,他拿不准乔木的心思,不敢贸然开口。

“你这孩子怎么越大越拘谨,喜欢就用,不喜欢就换,这一句不敢是怎么来的?”

姜根立刻说“我喜欢,多谢三叔。”

身后乔木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随后便没了声音,姜根缓盖上刀匣,心里早乱作一团。

匣子里放的正是滇家的雁翅双刀。

姜根开门时听得身后传来乔木的声音,乔木下棋下的正酣,头也不抬的说。

“以后不必再遮遮掩掩的了,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最好的滇家郎就在我身边。”

姜根抱着刀匣,听见自己说“属下定不辱命。”

朔风越过山头,呼啸着出了北山,雪已经停了,偌大的山中只有马蹄踩雪的声音,众人警惕又紧张,恨不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唯独景啟好心情,赏景赏了半日,竟然还与南箕偷偷丢起了雪团,打起了雪仗。

天七冲天翻了个白眼,想要提醒他们这里还是毒尾沟的地盘,刚一回头,迎面砸了一团雪,雪灌进他脖子里,凉的他当即跳了起来。

天七冻得直哆嗦,恶狠狠的向两人骂道“你们俩个”

雁翅刀倏地出鞘,锵的一声横在天七与景啟中间,滇穹目光端肃,问他“你想说什么?”

天七顿时缩了气场,他拍了拍身上的碎雪,话在喉咙里卡了半晌,才磕磕巴巴的说“他先砸的我,还讲不讲理了.......”

滇穹“他是将军,做什么都由不得你管。”

天七“...可他砸到我了!”

雁翅刀一横,九环碰撞在刀身上,发出了尖锐声响,天七似被刀锋割到了一样,顿时缩了舌头,认了栽“得得得!我皮糙肉厚,砸了就砸了,算了!”

滇穹收了刀,拉过缰绳绕过天七走了过去,路过时还飘了一句“无礼之徒!”

“你家将军砸人,你还说我无礼?”天七冲着背影喊道“你们滇家还讲不讲理了?”

战马立刻调转马头,雁翅双刀纷纷出鞘,滇穹说“来,我同你讲讲理!”

天七带来的兵立刻挡在前面,刀剑也都出了鞘,一见对方摆了阵势,滇穹带来的兵也不甘示弱的拔了刀,齐刷刷的围在滇穹身边。

滇穹举着刀说“你出来,咱们讲道理!”

天七隔着人群喊“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跟你个莽夫没什么好说的!”

滇穹的亲兵立刻说“滇大哥,他骂你!”

天七的亲兵立刻回怼“你放屁!谁他娘的骂人了!我家大哥那是瞧不上你家副都统!”

马铸秋被他们吵得后脑勺疼,对旁边低声道“又要打起来了,这可怎么”

转眸看去,只见山丹骑着马已经远去了。

这两天山丹不爱说话,做什么也都是一个人,马铸秋头一次见到他不好亲近的一面

马铸秋想要求助将军,但将军跟军师也已经骑马绕过了他,两人并肩前行,有说有笑,相谈甚欢。

“..........”马铸秋调转马头,悄无声息的离了那战场,跟上了将军的脚步。

天七和滇穹隔着人群挑衅,他们的亲兵也不闲着,指着对方叫骂。

拥护在滇穹身边的都是靖王的府兵,一辈子没出过皇都城,纵使是兵,但也是读过书的兵,浑身上下一片正气。

再看天七,手底下的都是混混流氓,打小流落街头,骂出口的脏话不但不重样,还能骂出花来,一眼看过去就是匪气十足。

府兵的有辱斯文,无礼狂徒没等讲完,那些小混混已经问候了他们三代亲眷。

看似是激战,其实只是这些府兵单方面的受气。

要不是看景啟他们都走的没影了,滇穹还得跟天七再讲讲道理,两方亲兵也都散了,小混混们嘻嘻哈哈歪在马上,个个满面通红,直呼痛快,府兵没机会出手,也没骂过人家,气红了脸,心不甘情不愿的调转马头向副都统追去。

马铸秋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才松了口气,他见府兵个个垂头丧气,又看天七身边的小兵唱歌喝酒,顿时知道了这场仗的输赢。

他对滇穹说“好端端的你怎么又跟他闹起来了,他好歹是族长手底下的人,万一真打了起来,你这不是让族长和将军为难吗?”

“不会的。”滇穹说“我会想办法跟他偷摸打。”

“.....”马铸秋问“三大营的兵油子也不少,也没见你这么上心,怎么就偏偏在他这过不去了呢?”

滇穹侧眸看向天七,不自觉的摸向腰间的雁翅刀“他会滇家刀法,我想知道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我家刀法。”

马铸秋明白过来,他说“但此人城府深重,又奸诈狡猾,不是好人,更不是会说实话的人,旁敲侧击无用,即便你问,他也只会胡扯,依我瞧,与其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倒不如归家问问滇老将军。”

话刚出口马铸秋就悔了,滇穹与滇老将军关系冷了不是一两日了,上次若不是因为将军,滇老将军怕是连门都不让他进,这会子自己说这话,不更让滇穹心里难过吗!

“归家路远。”马铸秋觑看滇穹的脸色,忙说“问问他也不是不行,万一他就肯说了实话了呢!”

滇穹摩挲着刀柄说“不肯说也没关系,我会打到他说实话的。”

“我其实也是滇家郎。”

天七微抬着眸,目光留恋的看着三大营的旌旗,叹息着说“我娘是海外人,天仙一样的美艳动人,你爹对我娘一见钟情,死皮赖脸的缠着要娶我娘,我娘被他的执着感动,两人都许了白首的誓言,谁知道没两天你爹就移情别恋,跟你娘又好上了,我娘一怒之下离开了中原,临走把我丢下了,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年轻不懂事,进了尧光族那贼窝,再后来就被你们军师威胁,做了那欺师灭祖的勾当。”

天七叹了一声,一脸慈爱的看向滇穹,真诚道“千山呐!我其实是你哥。”

滇穹面无表情拔了刀,天七拔腿就跑,专往人多的地方钻,边跑边扯着嗓子喊“来人呐!救命啊!滇家大朗要杀兄弟了!”

铲雪的武铓正要上前劝架,马铸秋忙拉过他,说“他成天的嘴贱,砍死他得了!”

“就是!”仓海铲着雪,头也不抬的说“昨晚上他借着醉酒,当着整个三大营的面,捏面团似的捏着滇大哥的脸,说自己是滇老将军的兄弟,给了滇大哥一个铜子当压岁钱,让滇大哥叫他一声叔,要不是周围兄弟拦着,他那脑袋合该昨晚上就开了瓢了。”

武铓“挺俊的小伙子,怎么就长了这么一张嘴。”

马铸秋撑着直起身子,扭了扭因铲雪而酸麻的腰,他问仓海“你哥啥时候回来?”

仓海的义兄就是牛牪。

一月前将军带着军师从北山而来,回到了三大营,跟着一同回来的有滇穹山丹和马铸秋,靖王爷的府兵已经暗中回了皇都城,靖王爷借着边界不定的由头请旨要萧王离京,皇上允诺,武铓便带着亲兵拥护着一个假萧王大摇大摆的离开了皇都城,如今三大营只有牛牪还留在皇都城,负责皇上的安危和守城门的重任。

“皇都城的城楼已经修葺好了,防守的兵将也整顿妥当,前段时间来了信,说是要回来的。”

仓海擦着汗说“再过几天就是我嫂子的生辰了,他是一定会回来的。”

马铸秋哈出一口白气,铲起厚厚的积雪扔去一旁,他问“你这么一说我到是想起来了,老牛的闺女不是要及笄了吗?”

仓海点头道“是快了,这小半年媒婆总来,嫂子也时不时念叨,一会说村口的张家好,一会又说村后的王家好,亏得我那侄女不是薄面子,不然怕是要羞得连门都不敢出了。”

“虎父无犬女。”武铓说“还记得小时候吗?村子口的大黄狗,一见人来就拦路要咬,那时候她才多大,五岁的女娃娃,拿着棍子就打了过去,打的那狗扭头就跑,后来那狗还在村口拦路,但唯独见了她,夹着尾巴就溜,一声也不敢出。”

几人听得大笑,马铸秋说“等孩子出嫁了,咱们三大营来送嫁,摆一摆排场,震震那婆家人,可不能让人欺负了咱家侄女。”

仓海忙作揖“我替兄嫂和侄女谢谢兄弟们。”

马铸秋一把将人拉起来“自家人有什么好谢的!到时候就让将军和军师来做证婚人,咱家办这么大的事,将军他不得放点血,多少得给侄女一件传家宝才是。”

武铓“对对对!就得让他出点血!哎?将军呢?今天一天了,怎么没见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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