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夫
待两人小酌清酒闲话毕,锅里的汤已经见底了,安阳兵吃饱喝足,挺着吃撑的大肚腩各寻了犄角旮旯躺着休息,蛤蟆似的胳膊腿乱放,睡得那叫一个安心。
眼见时辰将晚,景啟也不便多留,吹呼哨唤来了花意,滇穹将灶台上特意留出的一碗羊汤放在了食盒里,又另拿了油纸,将碗里剩的五个茶叶蛋包好了一并放入食盒中。
随着景啟一声喊,安阳兵从棚子下爬起身来,拉过自己的战马翻身而上。
安阳大军浩浩荡荡绝尘而去,滇穹也拍了拍有些喝晕了的脑袋,撑着桌子起了身,目光扫过自己的草棚,只见十几口空锅在架子上置着,脏碗脏筷小山似的在锅里落得老高,满地啃剩的骨头,白累累的在地上扑落了一层,就像是折子戏里所说的尸山骨海。
看着眼前的一切,年轻力壮的滇穹突然有了一股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苍老感,也就在这时他才想起自己不欢迎景啟来吃饭的原因。
一分钱没有,吃饱就走。
简直就是流氓土匪,每次来都让滇穹亏上几个月的流水,比抢还要狠。
景啟带兵归营时武铓特意扯着嗓子高喊了一声,见没人出来迎接,他以为帐里的人睡沉了没听着,给兄弟们打了个眼色,营里登时炸开了锅,一人一句将军回来了,喊得沸反盈天,帐子都险些给掀了。
景啟岂会不知这群猴崽子打的什么主意,一出手先擒了王,掐着武铓后勃颈,笑嘻着脸对他咬磨着牙说“让他们都给我闭嘴,不然打断你的腿!”
武铓“.......是。”
待人都散的差不多了,景啟从食盒里摸出个茶叶蛋,偷摸塞进了武铓手里,武铓低头一看,眼睛登时冒出了光来“多谢将军赏赐!”
景啟搭着他的肩往前走“军师人呢?”
武铓一口吞了茶叶蛋,滋味美的他眯起了双眼,含糊不清的说“帐....咳,帐子里。”
他快速拧开酒囊,就着糙酒咽了下去,拿袖子一抹嘴,说“对了!今儿一早有个男人来营里找军师。”
景啟没在意,随口说了声哦,武铓又说“长的贼俊,身板也好,尤其是说话的时候,嘴角噙笑,一声有劳军爷了,啧!真是俊的拿人呦!”
武铓声情并茂的学了一番,只可惜他长的五大三粗,学起来与好看没有任何关系,反倒看的景啟拳头硬了,真想照着那脸狠砸一拳。
“军师亲自接待的他,俩人在帐子里单独呆了一上午。”
武铓丝毫不知何为危险,对景啟说“那人离开后军师就再没出来过,小兵去送饭,被军师轰了出来,说是身子乏累,要睡”
没等说完将军已经没了,武铓看着他气势汹汹的背影,一拍脑袋,忙道“军师他俩啥也没有!兄弟们在帐外听得清清楚楚,真的什么也没发生!”
将军已经拐了弯,他的话一个字也没被将军听到。
武铓急的跺脚“坏了坏了!这是要干仗啊!”
景啟一把掀开帘帐,杀气腾腾的冲入帐内,他先是掀被子仔细看了看,见没什么异样又爬床底去拿那些东西,他们迟迟没有找到叶明秋,南箕也不敢碰他,那些特意从皇都城送来的东西一直都是南箕在用,上一次用完后景啟便清理好藏床底下,有没有被人动过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找不到捉奸证据的景啟怒火并未消散,转过身来一拳砸在桌子上。
“奸夫是谁!”
南箕正持笔作画,被他一砸砚台里墨汁飞溅,瞬间污浊了画面,好好的一副江雪独钓被毁个彻底。
景啟“奸夫人呢?躲哪去了!”
南箕搁了笔,抬着一双清澈又无辜的眸看他,若是平常他早就阴鸷的戳他一眼,然后一鞭子将人打出去,这会子他越是清白的可怜,越是有种心虚的讨好感。
景啟看的是真心慌。
“你....你来真的!”景啟面色苍白,颤着手指着自己“我是回来晚了不错,但也没超过三天,你凭什么找别人!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丈夫,奸夫人呢!你让他过来,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能耐,凭什么偷我的人!”
南箕不做声,睁着清澈见底的眸看人,景啟被他看的怒火中烧,双手啪的一下撑在桌上,愤怒的吼道“把人交出来!老子要活宰了他!”
“.......”
南箕眸中清明渐沉,狭眸微眯,冷戾中透着些狠“来人!”
帐外偷听的小兵一个激灵,快步跑进了帐内“军师何事?”
南箕“武副将散布谣言蛊惑将军,领杖五十,鞭刑一百,吊在营前以示众人,无我令,不得放。”
小兵大惊“军师!”
这可相当于是重刑了,领完了这些,武铓半条命怕是也没了。
小兵可怜兮兮的看向景啟,希望一营之主的将军能够出言阻止,护他爱将周全。
景啟果然愤怒出口“你凭什么找别人!奸夫到底是谁!”
小兵“.....属下领命。”
“叶阳沅!”
“闭嘴!”
南箕实属忍无可忍,揉着眉间长叹了口气“别说三天,就是三年我不也挺过来了吗?将军咄咄逼人,究竟是信得过那武铓,还是信不过我?”
景啟气焰登时灭了,软了语气问“真没奸夫啊?”
南箕额头一点,景啟面上立刻焕然一新,转身将放在床边的食盒拎了来,笑很不值钱“来时我们去了千山的面馆,这是特意给你带的,你先喝汤,我给你剥茶叶蛋。”
南箕真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半碗就搁了勺,茶叶蛋也就吃了一个“京都来了信。”
景啟哦了一声,将桌子收拾干净后又去洗手,南箕将信放在桌上,顿了顿,续儿说“今上退位,东宫登基,改了国号,建了新法。”
景啟“一般不都是第二年才改的吗?”
新皇登基历来都是只改年号,国号得等第二年才改,一来合祖宗礼法,二来以示尊重太上皇。
“东宫”
南箕话音一顿,续儿轻描淡写的说“今上与众不同,是个厉害皇帝。”
景啟一怔“今上?他已经登基了?”
南箕点头“消息刚传出京都不过半月,东宫已经登基做了皇帝。”
景啟一脸的不可置信“这也太快了!我这个亲叔公都不知道。”
南箕目光微妙的看着他,随手从盘子里拿了枚果子在口中嚼着解腻,直到果子吃完,那人才反应过来。
“他们这是在防我!”
景啟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一切“太上皇龙体欠安,东宫势力单薄,他们是怕我这个亲王趁虚而入,逼宫篡位。”
所以太上皇才会选择在景啟西征的时候下旨退位,东宫的登基大典才会在半月之内匆匆举行。
别说萧王没反心,就是有,一切也已成定局。
景啟冷笑道“满朝臣宰,真是煞费苦心。”
“太上皇两月前就出了皇都城,只留下一个禅位圣旨,这些弯弯绕绕似乎出自东宫。”南箕说“小小年纪如此城府,晟朝德大业当真是后继有人了。”
景啟点头,他打开了信笺看了几眼,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掐指一算,高兴道“三年之期将到,我可以辞官不干了!”
反正满堂朝臣没一个看他顺眼的,巴不得他交了兵符滚蛋。
南箕也说好,但又犯愁道“就怕今上不允,都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是一国之君,刚掌大权你就辞官,外人看来你这是在威胁皇权。”
景啟搁了信,说“也是,那就再等等,反正不差这一时半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