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年难过

雨燕见状站起来道：“这个会是策划部组织的，我最后来打个总结：我原来在投拓部经历了两次拿地失败，后来又在金松湖策划部等待了大半年，才终于等到公司拿了安溪项目！对于这个开盘结果，我和大家的心情一样的糟糕，甚至比你们更难过！市场因素和领导原因都客观存在，但我们眼下首先要解决的是我们自己的内心因素，我觉得不能因为这一次开盘就丧失了希望！我们要从技术层面去解决问题：销售部的同事，接下来两天，给每一位已购买的和没购买的客户都打电话深度沟通，了解他们为什么买和为什么不买？我们策划部据此做一个详细的大数据统计分析，年后我们能做的，就是放大购买优势，弥补客户的抗性和项目短板！易帆，你协助销售部赶紧做一份电话问卷出来，后天把电话数据分析结果拿出来！最后，我再说一点，请我们在座的每个人都要保持信心，安溪过年的返乡潮购房我们必须抓住，营销上该做的宣传推广要加强。置业顾问们，请你们给自己定一个春节的销售目标，王玉娇：这个春节，你想卖多少套房子？”王玉娇被这突然一问激起了斗志似的，她想了想说：“我倒是想卖一百套！但条件和实力不允许，我想保底要卖十五套！”说完大家哄堂大笑，会议室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不少，雨燕又问：“其他人呢？希望你们都能有王玉娇这样的信心，给自己定一个不少于十套的目标！不抛弃不放弃，积极乐观接待好服务好每一位客户。我们不能陷入沮丧挫败，虽然我们目前没有业绩、没有年终奖，但不代表没有希望。都说尽人事听天命，我们不能放弃努力，至于努力了能不能成功，那就交给上天吧！散会！”

而另一边的金松湖，每天售楼部客户络绎不绝，年度任务不但超额完成，并且随着返乡客户的到来，销售量和价格都节节攀升，刚推出的七期二批次两百多套房源，仅一月份就销售了大半，新的一年销售业绩已经过亿。不仅是金松湖项目，全国各地的开发商都在欢声笑语中瓜分着这一波行业上升期的市场红利。唯有安溪这个小县城的房子不好卖，特别是期房，只有一个本地扎根十年的小开发商推出的现房和二手房销售火爆。

过年前一天，覃雨燕一早就到了公司，办公室里只有财务还在上班。经过昨晚一晚上的深思熟虑，她打开电脑，把开盘总结会上大家发言的笔记整理和客户购买数据分析结果发到殷总的邮箱。至于他看不看，看了能不能消化，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以后对她心怀芥蒂，这些雨燕都不在乎，她只想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作为项目总，殷总理应知道项目的困难和下面团队的心声！发完邮件，雨燕才心事重重地往家里赶。在进家门前一刻，她努力地调整了自己的状态，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消沉。进门后，子璇抱住雨燕说：“妈妈，你怎么才回来，我都放假好多天了？！上周末你没回来，我本来给你准备了礼物的，我还给你留着呢！”雨燕蹲下身道：“上周末啊，项目开盘，妈妈和公司的叔叔阿姨要一起加班呀。什么礼物啊？拿出来我看看呗！”子璇跑去拿礼物去了，母亲这时从外面拉着买菜车进门道：“回来了？我刚去市场买了些新鲜的菜，其它的年货也都买了。”雨燕看到母亲这一刻，她突然想起来母亲是腊月二十的生日啊，她竟然都忘了，连忙帮母亲把买菜车拉进厨房，十分愧疚地说：“妈，太对不起了！这段时间我尽忙着筹备项目开盘，上周你过生日，我都给忘了，没顾得上赶回来！”说着说着雨燕有点动情，母亲忙说：“没事，我这都活了大半辈子了，生日过不过都不重要！你们房子卖得好不好？”母亲随口这一问，却触及到了雨燕的心事，她故作平淡地说：“才刚开始卖，还行……”这时子璇拿过来一张卡片：“妈妈，这是我给你做的新年贺卡！”雨燕接过卡片：“呀，谢谢宝贝女儿，妈妈有你真好！爱死你啦，让我看看哈……”雨燕打开贺卡，里面是用水彩笔画的长着翅膀的爱心，下面写得歪歪扭扭的字：妈妈，我爱你！雨燕不解地问：“宝贝，这个爱心怎么长着翅膀呢？”子璇说：“妈妈，我知道你很爱我，但你工作的地方太远了，又总是那么忙。爱心加上了翅膀，以后我想你的时候，你就能很快飞回来看我！”雨燕听了，一下子红了眼睛，她把子璇揽入怀里道：“妈妈检讨，最近陪宝贝的时间太少了，以后一定多抽时间陪你！过年了，妈妈天天和你在一起！”

这时方舟从阳台书桌电脑边起身，慢腾腾地进来，问：“老婆，回来啦？开盘卖得怎么样？”雨燕对子璇说：“宝贝自己玩，妈妈跟爸爸去房间有事商量！”说完就抓起包进了房间，方舟也跟着进了屋，雨燕关上门，小声叹气道：“很差，才卖了三十多套！”方舟听了很不高兴地道：“前两天和我们一起打牌的老俞在说，他摇了几个楼盘的号都没摇上。还有福彩店的杨姐，上个月去看房一万一没买，这个月再去看就涨到一万三了，现在成川的楼盘到处都跟抢似的！你们项目怎么那么差？那你投的那些钱还保不保险？当初不听我的，你非要投，这下好了吧？！”本以为方舟会安慰几句，却听到他满口的责怪，雨燕也跟着上火，她没好气地道：“这才刚投进去一两个月，项目刚开盘，你就问保不保险？难道你希望它不保险？出钱出力的时候靠不住你，有了问题就怪我？我投资不是为了这个家吗？你好意思怪我？你满嘴都是麻将馆、彩票店，天天不务正业，就不能把时间花在找工作上吗？过完年之后你还想继续在家闲着不成？”方舟没想到雨燕反应这么大，他急忙争辩：“我哪是怪你，我只是在说事实。打麻将我又没有赌钱输钱，只是娱乐而已，顺便挣点儿零花钱，我现在没上班，又没找你要钱，不然我哪来的钱用？！谁说买彩票就是不务正业，万一哪天中了大奖你敢说不要？！”雨燕听了更气：“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有点志气？尽想着买彩票中大奖，这些年你每年买彩票花出去一两千，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这是投资吗？怎么没见你中奖回来？！”这时子璇推门进来问：“爸爸妈妈，你们怎么啦？”雨燕这才意识到，声音太大了惊动了孩子，她立刻住了嘴，在床边坐下说：“没事，我们只是说话太大声了！宝贝出去玩吧！”方舟见状也不再多说，转身出了房间。见子璇出去了，母亲这才走进来，小心翼翼地问：“才刚进家门，怎么就吵起来了？”雨燕板着脸道：“谁想跟他吵？！”母亲拉过雨燕的手拍了拍，道：“大过年的，有什么事好好说！你爸走的这大半年，我算是体会到了，一家人健健康康地在一起比什么都强！”雨燕顿时后悔没稳住自己的情绪，更没管住自己的嘴，她羞愧地说：“没事的，妈，只是工作上有点不顺心，向他发了几句牢骚而已。该做午饭了吧？我去给你帮忙！”母亲拦着她道：“哪需要你帮忙，上班那么累，家里也要你操心，看你现在都瘦成啥样了，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这几天在家就好好休息，妈给你做点好吃的，多陪陪孩子吧！”母亲说完就出了房间，雨燕两行热泪滚滚而下，这段时间她独自承受着开盘失败的压力和郁闷，无处述说，只有回到家，来自母亲和女儿的关怀温暖才让她压抑已久的情绪得以释放。是啊，她也许早就想大哭一场了！

此时的钱晓天正一个人开车飞驰在回老家的高速上，他一路板着脸，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昨晚跟何露的争吵。昨天晚上七点下班，他在食堂随意扒拉了几口，就马不停蹄地开车往家里赶，两口子商量第二天一早开车回何露老家过年。晚上十点多，晓天才疲倦地跨进家门，何露正在整理行李箱，一见他就跟憋着气似的地问：“你过年发的钱呢？怎么不转给我？！”晓天换了拖鞋，尴尬地说：“今年过年没有年终奖，今天只发了两千过节费，明天可能会提前发这个月工资！”何露听了就跟一颗炮仗被点燃似的：“才两千块钱？那你说这个年怎么过？你信誓旦旦地要投资，去年过年没往家拿一分钱，搭进去九千，今年又投进去二十多万，不但掏空家底还四处借钱！你不是说要调到江东去吗？不是说马上要挣大钱了吗？怎么就这两千块钱？过年回老家，连回来路费都不够！”钱晓天见何露这么咄咄逼人，还句句戳到他的痛处，他把一口袋脏衣服顺手丢在凳子上，也心里不痛快地吼了起来：“是，都是我盲目自大，信心膨胀，不但江东去不成了，安溪开盘也惨败，我不但没挣到大钱，还欠了一屁股债，给不了你富家小姐想要的生活，这下你满意了？”何露把刚整理好的箱子啪地扔地上，气愤地问：“安溪开盘惨败？你当初明明不看好那个项目，干嘛还要投那么多钱？你是不是疯了？这家里的日子还要不要过？！”钱晓天虽自知理亏，但他也心情郁闷，今天就是不想当出气筒：“过年不去旅游，不给你买包，难道这日子就不能过了吗？前些年在卓信挣的钱也不少，都紧着你花，什么时候亏待过你？！现在稍微日子紧一点，你就这副嘴脸，你那么见钱眼开，当初干嘛嫁给我？”何露顿时被激怒：“钱晓天，原来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是个见钱眼开的人是吧？行，以后你挣的钱就留着你自己花吧，过年我们老家你也不用去了，我自己坐动车回去，等过完年我把晨晨从我妈那儿接回来，你自己带自己养去吧！”何露气得红了眼睛，说完就抓起地上的行李箱往往门口走，钱晓天也来了驴脾气，怒怼道：“不去就不去，你们那一大家子没钱还装的样子我早就看够了，去了也憋屈！我一个人，就是吃碗稀饭也照样过年！”何露气得眼泪都出来了，走到门口换了鞋，拉开门憋住眼泪说了句：“钱晓天，我当初认识你的时候，你可是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算我瞎了眼！”说完嘭地一声关上了门走了。钱晓天不打算出去追，他自己的心情也糟透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原本以为回家过年能暂时淡忘工作的郁闷烦恼，没想到这个家也容不下他！这个年难道他真要一个人过吗？他想了想，掏出手机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妈，明天我回来陪你过年！”晓天母亲明显很意外，忍不住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和你哥不是都说要去老丈人家过年吗？我一个人过年没事，家里什么年货都有！”母亲这话“我一个人过年没事”顿时触动了晓天的泪腺，他一下子眼圈泛红，心想：母亲常年一个人住，明明养了两个儿子，过年本该团团圆圆一大家子，可却是孤单一人！他这个儿子当得多么失败！他故作平静地说：“没事，我们商量好的，她已经提前回去了！”母亲半信半疑地说：“我真的不用你回来！”母亲越是这样说，晓天越是觉得自己该回去陪母亲过年，他坚决地说：“我明天中午前到家，你早点睡！”说完挂了电话，他坐在沙发上左思右想，然后拨了何露的电话，拨了两三个，可何露根本不接，他于是编了条微信发过去：刚才都在气头上，我不该说那些伤你心的话，都是我不好！这么晚了，你找个酒店住一晚，明早上再坐车回去！我这几天闭门思过，初二再去给咱爸妈拜年，接你们回家！

这条微信从昨晚发出去到现在，何露依然没有回！钱晓天把车停在老家楼下，两手空空地上了单元楼，这是县城里老式的单位家属楼，是早年父亲在世时分配的房子，现在已经老旧得不成样子，而且还是步梯房，晓天一口爬上五楼，敲了敲门，母亲来开门，高兴地说：“累了吧，快进来！”晓天说：“不累，就是有点饿了！”母亲连忙说：“饭好了！我烧了半只鸡，马上出锅！”晓天走进客厅，他环顾四周，这是他小时候住了十多年的房子，家里还是老样子。他又起身走进自己的房间，见母亲已经给他铺好了床单被子，他在床边坐下，这一刻，他的心瞬间就静了下来。随后，他又走进厨房说：“妈，家里的钥匙你给我也拿一把，下次回来开门方便！”母亲一边铲菜一边说：“你一年才回来一次，拿个钥匙也用不上，还怪沉的！”晓天坚持道：“给我拿一把，我放在车上，省得回家还要你给我开门！”母亲把一大盘红烧鸡端上桌，高兴地道：“等下我给你拿，这是今早上刚买的土鸡，饿了赶紧坐下吃！我还要炒个青菜！”晓天确实饿了，昨晚忙着赶回成川去在食堂吃得少，今早也只是啃了个面包，他坐下就开吃，边吃边夸：“妈，你这个红烧鸡，还是小时候的味道，太好吃了！”母亲在厨房里把青菜倒进油锅，滋啦作响，她没有回答晓天的话，随后把一盘青菜端上桌，母亲又拿出碗来添饭放在晓天面前，然后又给自己添了一小碗，才在饭桌前坐下，她感慨地说：“好吃就多吃！以前你们上学的时候，想给你们做饭没时间，现在有时间了吧，你们又都没时间回来吃了！妈现在能给你们做顿饭呀，就比过年还高兴！”晓天大口啃着鸡腿，母亲的话顿时让他心里酸酸的，他故意活跃气氛说：“我这不回来了嘛？这几年你顿顿给我做好吃的，我就喜欢你做的饭！初二我再走！”母亲试探性地问：“是不是何露又跟你闹了？”晓天说：“没有，我们没事！”母亲不相信地说：“我猜多半又是跟钱有关，我早就说过这个何露眼里只有钱，自己挣得少花钱大手大脚不说，从来不知道心疼你！儿子，多吃这个鸡！”晓天不接话，他知道这些都瞒不过母亲，他挑一块鸡头放到母亲碗里，说：“妈，你也吃啊！嗯，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红烧鸡了！”午饭后，短信提示这个月工资已到账，晓天想了想，啪啪几下操作就把钱转到了何露卡里，并发了条微信：工资和过节费都转到你卡里了，我留一千块零用！

一岚的团圆饭也吃得不欢而散。丁大全昨晚千年一遇地给一岚打电话，让她今中午带着老公孩子去弟弟家团年，一岚心想：可能是自己之前帮弟弟解决了离婚难题，最近弟弟又找到女朋友要结婚，父亲很高兴，一岚就答应了去团年。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家人正高高兴兴地吃菜举杯时，丁大全发话了：“一岚，借今天过年给你说个事，上个月我们和王薇两家正式见了面，双方都觉得满意，现在正商量结婚的事！王薇不介意你弟离过婚，只提了一个要求，说要换个大房子，现在这个房子太小了。”一岚一听，就知道父亲这是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顿时放下筷子没了吃饭的心情，她看看丁一俊，丁一俊低着头都不敢正眼看她。丁大全接着说：“你弟的情况你也知道，离婚时钱都给了那女的，现在哪有钱换大房子，你这个当姐要支持他！”丁一俊的头都快埋到桌子底下去了，一岚上火地说：“我今年也没挣到钱，他结婚，顶多送个大红包，要我怎么支持？” 丁大全理直气壮地说：“把这套卖了重新买，我们也没地方住！我想了想，要不你借五十万给你弟当首付，他们自己再凑点儿，王薇家也说了，她们也能出十万，现在房子贵，我们去看了几个楼盘，套三的二套房首付都要八十万以上，按揭以后他们自己还！”一岚顿时气红了脸，噌的一下站起来道：“真当我是摇钱树啊？我挣的也是辛苦钱，你们一张嘴就是五十万，真当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我说呢，今天这么好心请我来团年，原来给我准备的鸿门宴！丁一俊，你买这套房的时候，我给你借了五万，到现在你都没还吧？现在居然敢说借五十万，你们就是这么请我来团年的，还不如把我当只肥羊宰了算了！”一岚老公在旁边听了啥话也没说，但明显心里不舒坦，但他也不愿团年饭吃成受气饭，他看着女儿还在旁边，就拉拉一岚的袖子，示意让她坐下少说两句。可丁大全却全然不顾这些，他扯着嗓子吼道：“你现在房子几套，车子两台，挣得也多，让你借点钱怎么啦？一俊可是你亲弟弟，我们以前把你养大也花了很多钱，这点忙都不帮，我不是养了个白眼狼？！”一岚听到父亲说养自己花了很多钱，她顿时爆发了脾气：“是，我就是个白眼狼，以后不要假惺惺叫我过来吃饭，你们这饭我吃了消化不了！吴明辉，还坐着干什么，我们走！”一岚说完，就拉上女儿，抓起鞋柜上的包，头也不回地开门走了！丁大全在后面吼着：“你滚，你滚，以后再也别来这里！”

这年真是难过，家家都不得安宁：雨燕方舟冷战好几天谁也不理谁；晓天倒是热脸贴上去，可何露给的却是冷屁股；一岚两口子的团年饭如同吃到了苍蝇，得恶心好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