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屠宰场预备中
“阿姐,会好起来的,姐夫被狐狸精迷惑,待他看清了那人真面目……醒悟回头,会好好对待阿姐和晴姐儿的。”
少年絮絮叨叨,用那笨拙的话术宽慰着贝娘。
贝娘丈夫和寡妇好上了,家中的银钱往寡妇身上使,看贝娘也不顺眼起来,非打即骂,藏在袖中的腕子上,伤痕累累。
他对女儿也不好,前些时日趁贝娘不备,卖了大女儿,又把主意打到了小女儿晴姐儿头上。
听得少年一说,贝娘原本的犹豫坚定了下来。
没出三日,贝娘的丈夫饮酒过多,不慎跌入水渠,身子僵了才有过路人发现。
少年掸了掸袍角的灰尘,纤细的身躯背上行囊与贝娘告辞,深一步浅一步去往洛京。
唇角含笑,恬然自适,任谁也猜不出来,少年刚挑唆了一个妇人杀夫,深藏功与名。
贝娘刚烈,行事果断,不像她。
逃出生天调养好身子后,薛竹从混沌中清醒,她一直在后悔,后悔没一刀了结元韶为郑英报仇雪恨。
瞧瞧贝阿姐,干得多漂亮啊。
再见面,她一定不会手软,元韶等着身败名裂、血债血偿吧。
赶路的少年正是薛竹。
薛竹和王英摆脱追兵后找到一个山清水秀之地隐居,糊涂了几月,她便完全清醒了。
整个人大变,厘清了关系,恩怨明朗,也后悔死了,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没刺下那一刀。
仇待继续报,她如今要紧之事,却乃上京。
她去寻哥哥薛怀义的下落。
每每想起英年早逝,战死沙场尸骨无存的长兄薛怀义,薛竹都黯然神伤。可前些时日,她发现薛怀义战死的传讯,另有隐情。
隐居之地,薛竹认识了一户姓赵的农家人,那家的大儿子憨厚老实,平平无奇,但他有一点特别,是河东战场幸存的士兵。
河东,就是薛怀义奔赴的前线,战死的沙场。
薛竹想从赵大郎处得知更多的消息,不知他认不认识哥哥。
惊骇的是,赵大郎却说河东那一战本不该有,主将贪功,错估敌我形势,用兵失误,许多兵卒死在了自己人手上。
后来主将为了掩盖错误,干脆把知情人送战场送死。
赵大郎侥幸逃出来留了一命,而朝廷邸报却传了他的死讯,“说不定你哥哥也活下来了。”
是吗?薛竹心中升起了微乎其微的希望,又乍然破灭。
如果哥哥活着,怎会不回乡?
但此事有隐情,她无论如何也要探究个明白,还哥哥一个公道,而答案在洛京。
“孟兄,前面就是官道了。”
“邹兄好眼力。”
王英救了薛竹一命后,两人就分开了。
她临走前慷慨传授给薛竹一身绝活儿,女扮男装之技。
女扮男装,男女之间体貌、姿势、习惯皆有差距,仅换一身衣裳是下下之策,粗劣至极。其中的门道可深了。
这世道终究男人比女人容易,薛竹又生得貌美,她学会了扮作男人,也安全些。
学到手王英的绝活儿,薛竹摇身一变成了个白净秀气的少年,“孟华”,途中结识了一个小兄弟做伴。
邹游乃上京投亲,备考科举,他热情好客,不重名利,得知孟华并无功名在身,上京乃谋条出路时,对孟华态度如常。
天色渐暗,街旁的食肆铺子陆续打烊,邹游、薛竹找了间客栈住下。
薛竹这一觉睡得极沉,再醒来时,她感觉牙口很酸,一块布头堵在嘴中,双手被困绑在一起。
南风馆缺上等的小倌,手下在四处物色好货,薛竹这样一个家世清贫、无功名在身的美少年恰巧入了眼,又正好住进了黑店。
这不天意注定,便宜了他们。
客栈都能被敲闷棍,她这运气也没谁了。
薛竹无奈,她对自己招惹是非的体质心里有底,没想到年轻郎君出行在外,也得注意安全啊。
许是倒霉惯了,她并未太过惊惶,心平气和躺在美男横呈的马车上,听车轮滚滚。
赶路的马是好马,比薛竹自个儿快多了,提前了足足三日抵达洛都,她这算不算搭了顺风车?
黑心人牙子干这种勾当驾轻就熟了,将马车停在南风馆后门,任老鸨挑选。
老鸨眼光毒辣,仔仔细细挑肥拣瘦了一圈,对这批货并不满意,也就那个叫孟华的小白脸能看些,可惜身量不够高。
“衣服脱了。”
吴妈妈妖妖娆娆打了个哈欠,厌倦甩了手绢捂唇。
尽是些俗物,皮相、气质不够,就拿物件来凑合吧,验一验尺寸。
共苦的几位兄弟满脸屈辱,堵住嘴也很明显的面色青紫交加,薛竹才反应过来老鸨验的是什么。
那玩意儿,她可没有……
与其寄望假货能瞒过去,薛竹已经开始考虑露馅后的对策了。
“吴妈妈,这位就给我吧,我身边正缺了个人,看他合眼缘。”
木屐踩齿,苔上青痕,广袖长裾,玉冠薄带的白衣郎君出现在小后院中,风姿隽逸,不染纤尘,与胡乱堆砌的杂物格格不入。
而这郎君,指了薛竹的方向。
“哪阵风把逢之公子吹来了。”吴妈妈妆花的脸堆笑,王逢之可是南风馆的头牌,达官贵人追捧,炙手可热。
他要一位新送来的小郎君,这样的小事,老鸨乐颠颠的满足了。
至于新人姿色还不错,有利可图,那不也还没调.教成吗?
“等教好了规矩,就送过来。”
“吴妈妈想得周到,可这回,还是我亲自来调.教吧。”
王逢之淡淡说道。
“好啊。”吴妈妈听懂了王逢之话中之意,他要个伺候人,也把新人当接班人调教,那小子若学得逢之公子半分功夫,南风馆往后不愁长盛不衰了。
“好好伺候逢之公子。”
吴妈妈叮嘱了薛竹,挥挥手送给了王逢之。
薛竹不明所以,原以为自己入了王逢之的虎穴,但几日下来,王逢之好似只把她当做普通下人,端茶倒水伺候,并没过多的刁难。
于是她活泛了心思,王逢之心情不佳,就撺掇他这个头牌出南风馆散散心。
王逢之淡淡扫了她一言,开口道:“我知道你是个女子。”
薛竹大惊,不明所以看着王逢之,并不承认。
“我一开始就看穿你的伪装了,帮着你瞒过吴妈妈,你别急。”
“你如何被带到南风馆的?”
“我扮作男人方便出门玩,没想到竟然被带到了这里。”
她涉世未深,一朝逢巨变,本就强忍着坚强,被人点破后,绿衣小少年终于忍不住恐惧,掩面而泣。
“你家人此时估计在四处找你。”
“呜呜,哥哥找不到我,该怎么办呀。”
“哎。”
王逢之递给她手帕擦泪,“我以前也有个妹妹,她若还在,也有你这么大了。”
薛竹擦泪的手微微一顿,继续哭泣。
“在我面前哭也罢了,可千万别被其他人看见了,也万万不能暴露女儿身。”
小少年抬头,眸中不解,这里不是南风馆吗?女子更安全才是。
王逢之笑她想得太简单,“你现在能待在这儿,若吴妈妈知道你是女子,只会送你去更腌臜的地方。你若做出些多余的动作,只会引来旁人深究。”
“你知道的,他们都不是好人。”
薛竹捂着嘴连连点头,不敢出声,瑟瑟发抖,害怕遭受些非人的手段。
“你放心,我会护着你的。”
王逢之给她吃一颗定心丸,“只要你听话,按照我说的做了,没人可指摘。往后有了机会,我会帮你出去。”
他脸上浓浓的怀念之色,真让人羡慕他妹妹啊,有个好哥哥。
薛竹听得他帮她的话,双眼大放光彩,恨不得立刻为王逢之鞍前马后。
直到她独自待在耳房时,才卸下了信任。
王逢之以为她是简单好骗的女子,贪玩才流落南风馆,对她释放善意,多好的一个人啊,心地善良。
薛竹冷冷一笑,王逢之想利用她做什么?
她饱经磨练,已经能识别王逢之威逼利诱以情怀动人的不单纯。
这点把戏,赶元韶浑然天成的功夫,还是落了下乘。
但她并不着急知道答案,脚踩着鞋底藏的另一份户籍,睡得分外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