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上夺权
夜里打过三更,整个蜀州城早已陷入沉睡,各家都熄了灯火,唯有刺史府的书房还燃着一缕烛光。
南诏太子即将来访大盛,第一个落脚点便是与南诏相邻的蜀州,而刺史作为蜀州长官,则要负责迎接款待等一应事宜。可以说,他的接待工作能否做好,甚至会影响到两国邦交。刺史当然不敢怠慢,直至深夜仍在部署筹备。
一抹黑影偷偷潜入了刺史府,如猫儿般轻盈地落在书房的瓦顶上,没有发出丝毫的声响。书房门口守夜的仆人提着灯笼,困得打了个哈欠。这个哈欠还未打完,一粒石子便直直飞出,重重击在他后颈上,他没能发出任何声响,已然昏迷倒了下去。
“松竹?”刺史听见房外的动静,停下笔扬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话音未落,那抹黑影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他方听见刀剑出鞘的声音,还未来得及回头,那人已拔出短刀,砍掉了他的头颅。
鲜血飞溅,刺史的身体倒下,头颅在半空中被那人抓住头发拎起来,扔进随身携带的麻袋里。那人收刀入鞘,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这位杀害了刺史的黑衣人到了城墙下,在墙上贴着的一幅寻人画像前驻足观望。画像上是一名容颜清丽的女子,眉眼弯弯似是含着笑意,看起来柔软温驯;下方注有几行小字,说明她是顾丞相的亲眷,于十三岁走失,如今已二十岁,若有该女子的相关线索,可提供到衙门,必有重赏。这样的画像在蜀州城内贴得到处都是。黑衣人抬手抚上这张画像,出口竟是略带哽咽的女音:“七年了,你还没放弃啊……”
她揭下这幅画像,小心翼翼地折好藏入怀中,而后几个纵跃轻松翻过了十余米高的城墙,并未惊动守城的士兵,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郊外野林,骑上早已准备好的马匹,向千手阁的方向疾驰而去。
千手阁乃是天下第一大杀手组织,上可刺王侯将相,下可斩土匪流民。只要能出得起价,就没有他们不敢杀的人。因其行事极为猖狂,朝廷头疼不已,早就动过出兵剿灭的心思。只是阁中诸人均是顶尖高手,千手阁又位于蜀州的崇山峻岭之中,多的是毒雾瘴气,实在易守难攻。朝廷不得已像吃了苍蝇一般,硬生生忍受着他们的存在。
上山的石阶处伫立着一座牌坊,上书“千手阁”的草书,四周看似寂静无人,其实暗处躲藏着阁中守卫。她并未勒马,只是从怀中掏出金令牌向周围展示。做杀手的夜视力都是极佳,守卫们借着稀薄的月光,辨认出令牌上独属于右护法的昙花纹样,自然不再现身阻拦。
她回到卧房,将画像藏入妆奁中。待她脱掉遮掩容貌身形的夜行衣,竟露出一张和画中人有七八分相似的脸来。不过容貌虽然相像,气质上却天差地别,画中人温和内敛如同易碎的美玉,而她凌厉肃杀仿若锋利的刀刃。她换上一身大红色石榴裙,对着铜镜敷粉描黛,眉眼间透着几分勾魂夺魄的妩媚。
梳妆完毕,她才袅袅婷婷地前往主殿,去向阁主魏京墨复命。千手阁常在夜间执行任务,故而阁中诸人皆是日夜颠倒,夜里做事,日间睡眠。她进入主殿时,阁主正在与左护法陆英谈事。见她进来,陆英极为不屑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
陆英与她是死对头,两人皆是下一任阁主的候选人,自然势同水火。论资历论武功,陆英均在她之上。奈何她爬上了阁主的床,在短短五年之内从底层杀手一路晋升到右护法之位,与陆英平起平坐。对于这种靠着身子博上位的不正当竞争,陆英十分瞧不上。
她轻笑出声,千娇百媚地冲着阁主施了一礼,声音娇软得仿佛能掐出水来:“夜昙请阁主安。”阁主朝她伸出手,她涂着蔻丹的纤纤玉指便搭了上去,还勾起指尖在人手心轻轻一挠。阁主被她撩得心痒难耐,用力将她拉过来,她便顺势跌进他怀里,娇嗔道:“阁主,还有旁人在呢。”她的眼神落到陆英身上,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陆英被气得血液直往上涌,拱了拱手道了声“属下告退”,便急匆匆地离去了。
温香软玉在怀,阁主难免心猿意马,将她压在座上,一把扯开了她的裙带:“现下殿中只剩你我二人了。”
他在她身上肆意开疆拓土,她迎合着他的索取,情到深处,指甲抓破了他后背的皮肤。轻微的疼痛让他愈发兴起,进攻又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他蓦地不动了,如倾颓的山岳倒在她身上。
她按住他脉搏,确认他已经死亡后,一把将他掀了下去。她从主座上起身,熄灭了殿中的烛火。
事成之后,灭烛为号。沈空青悄然进入殿内,殿中一丝光亮也透不进来,眼前黑得不见五指,他循着她呼吸声的方向施了一礼:“师父。”
她不慌不忙地拾起自己散落在地的衣物,随意地拢在身上。沈空青听着那仅在咫尺的衣料摩擦声,愈是黑得什么也瞧不见,脑海中愈是忍不住浮现出那具曼妙的躯体是如何衣衫半解地暴露在自己面前。他只觉浑身一阵燥热,呼吸也忍不住粗重了几分。
“我在指甲里藏了毒药,因我涂了蔻丹,他并未察觉。此毒乃是我亲自调配,会让人经脉错乱、脏腑移位而死。按照计划,我会向外宣称阁主是邪火攻心,走火入魔。即便陆英提出验尸,想必也验不出个所以然。”她一身以色侍人的好本事,如何瞧不出对方的绮念。她凑近了沈空青,拉着他的手按上自己柔软的细腰,话语中带着隐晦的暗示,“我筹谋多年,终于等到这一日。空青,只要你助我登上阁主之位,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因刚刚结束□□,她身上散发出糜乱的甜香,钻入沈空青鼻腔中。他只觉脑中有烟花炸开,手掌下的腰肢温软得过分,他如同被烫了一般抽回手,深呼吸了几下平复心绪:“空青唯师父之命是从。”
阁主薨逝的消息陆英知道的晚,他赶到的时候,阁中众人已然到了大半。主殿中烛火通明,众人皆垂首缅怀,夜昙趴在阁主的尸身旁边,哭得最为撕心裂肺。沈空青跪在她身侧,不住地劝她节哀,说阁中大小事务还等着她安排料理,她可不能先垮下。
在赶来的路上,陆英便觉得阁主死得蹊跷,怕是夜昙想弑上夺位。如今见了这一幕,果真与他猜想的八九不离十。听沈空青一副仿佛夜昙已经是下任阁主的口气,陆英登时喝道:“让她料理阁中事务?我怎的不知阁主什么时候传位于她了!可有手谕为证?”
“阁主去的突然,未曾留下手谕。”夜昙拭去眼角泪滴,声音喑哑得厉害,“只是在临行前同我说,让我接任阁主之位……”
“荒唐!这些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我怎知是真是假!阁主死前只有你在场,我看就是你谋害阁主,伺机夺位!”
“陆护法说话也得讲证据!”沈空青猛地站起,正欲拔出腰间长刀,却被夜昙按住了手。
“阁主灵前,莫动干戈。”她低低地啜泣了几声,仿佛悲伤不能自已,“当初我沦落风尘,饱受□□折辱。是阁主救我出了醉生楼,教我武功毒术。他信任我,关怀我,于我如父如友。如今他死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这阁主之位,我不感兴趣,你们谁爱要便拿去。”
“师父不可!”沈空青劝道,“您虽不在意这些权势虚名,可若是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抢去了,阁主泉下有知,想必也难以瞑目。您不为自己考虑,也当为阁主的遗愿斗争到底啊!”
“你说谁是别有用心之人!”陆英素来没什么心机城府,见这二人虚情假意的演戏,愈发怒火上涌。
沈空青缓缓道:“阁主薨逝,陆护法您姗姗来迟,此事暂且不提。您不仅不为阁主的离世感到丝毫悲伤,反而一来便问起阁主之位,甚至在阁主灵前大吵大闹。依我看,您才是想伺机夺位。”
“你!”陆英被对方一通诡辩说得哑口无言,只好使出最后的底牌,“无论你们如何狡辩,阁主终究是没有留下手谕。既然如此,不如问问帮众们的意思。”他在殿内扫视一圈,扬声道:“若是愿意支持我的,便站到我身后。”
对于帮众的站队,他有绝对的自信完胜夜昙。他进入千手阁十余年,带出来的新人不计其数,哪里是那个根基未稳的黄毛丫头能够相比的;他如今左护法的地位,都是自己一刀一剑拼杀出来的,足以令部众信服,不像那个借色上位一步登天的贱蹄子。
果然,他话音刚落,便有人动了,是他一手栽培起来的刘堂主。他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他觉得刘堂主知恩图报,堪当大用,以后可以考虑提拔他做护法。电光火石间,沈空青拔出长刀,割开了刘堂主的咽喉,血溅五步。
其他想要站到陆英身后的人顿住了脚步,陆英的神色也出现了僵硬。他刚想发作,夜昙竟抢先一步喝道:
“大胆沈空青!在这里闹事,是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吗!拖下去,重打五十棍!”
沈空青跪下振声道:“属下一时冲动违逆阁主,甘愿领罚。今后必定唯阁主之命是从!”
陆英未出口的话梗在了喉咙里,好一招杀鸡儆猴!殿中陆陆续续地有人跪下,跟着大喊道:“属下唯阁主之命是从!”
眼前黑压压跪了一片,只剩陆英一人浑身冰冷地立在原地。夜昙于主位之上俯视着他,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
“陆护法,还有事吗?”
大局已定,陆英只觉眼前一阵发黑,直挺挺地跪到地上。
“属下……唯阁主之命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