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朵樱花
周六，是沈言军的头七。
沈川一大早便起了床。
净完手给父亲上了香，敬了果，磕了头。
一切结束，沈川这才发现顾珍不在家。
门口的买菜小拉车不在，应该是去菜场买菜了。
沈川走到客厅桌前倒了杯水，紧接着门铃响了。
房门打开，沈言哲抱着一篮水果和一捧鲜花站在门口。
在看见沈川后，他伸手将东西递了过来。
“小川……”
“滚，我们家不欢迎你！”
沈川说着，便将沈言哲拿来的东西一脸厌恶地扔进楼道，只听砰地一声，房门便被他甩上了。
声响惊动了屋内的外婆沈玉梅，只见满头白发的她带着老花镜慢步走了出来，再瞧见沈川后，满是皱纹地脸上一下子堆起了和蔼地笑容。
“是谁来了？”
沈川收起情绪，摇了摇头：“外婆，没谁。”
沈玉梅将目光从门口的方向收回，整个人微微抿了抿嘴，接着仿佛什么不知道一般，转身进了厨房，几分钟后，她手里拿着一个盘煎饼和一杯豆浆走了出来。
“咱们小川起这么早，肯定是饿了吧？来，外婆做了好吃的！”说完，沈玉梅整个人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沈川见状，连忙接过早餐，拉着她坐在了餐桌凳子上。
自从医院遇见楚慕安后，顾珍再也没有提起任何不开心的事，整个人像往常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该上班上班，该休息休息，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沈川知道，这一切只不过是母亲在自己面前伪装的罢了，父亲离开后的这些天，每个深夜，他都看到母亲拿着父亲和她的结婚照，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偷偷哭泣。
担心长此以往，母亲身体会吃不消，所以沈川便自作主张给外婆沈玉梅打了电话，让外婆以想自己为由，过来家里住段时间，好陪陪母亲。
沈玉梅知道沈川的心思，立即答应了，昨天一大早便买了火车票，从梧城赶了过来。
从卧室出来，见沈川第一眼，眼尖的沈玉梅便瞧出了他的心事，但她却选择没说破。此刻，餐桌前，看着满腹心事的沈川，她终究还是忍不住。
只见她拉起沈川的手，像是宽慰，又像是自言自语地开了口：“好孩子，外婆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今天是你爸头七，你叔叔他……”
“他不是我叔叔，他压根就不配！”
沈川坐在餐桌前，整个人红着眼眶，漆黑的眸子里，此刻满是怨恨，全然没有之前的阳光与朝气。
望着这样的沈川，沈玉梅的心宛如揪起来一样疼，只见她轻轻拍了拍沈川的手背：“可——”
话还没说出口，门口便传来开门声。
怕母亲看见自己这幅样子而担心，沈川敛了敛情绪，端起早餐，和沈玉梅说了句：“抱歉外婆，刚刚是我不对，我不该冲您嚷嚷！”，接着便匆忙回了卧室。
顾珍一进门，便瞧见沈玉梅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于是她一边换鞋，一边笑着说：“妈，今天鸡蛋挺新鲜，我多买了点，晚上给您做您喜欢的秋葵蒸蛋，还有，我看鸡翅也挺好，也买了些，等会给小川做可乐鸡翅！”
沈玉梅起身来到门口，小心翼翼地接过顾珍手里的推车，整个人满是和蔼温柔地望着一旁的顾珍，看着她强颜欢笑，黑发间白丝许许，沈玉梅终是忍不住，满是心疼道：“光顾着我和小川，你自己呢？你喜欢吃什么？”
顾珍被沈玉梅猛地一下子给问住了，只见她换好鞋，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瞧见沈玉梅拉着推车，向厨房走去，边走边说：“我的阿珍，喜欢吃西红柿炒鸡蛋，麻辣鸡丝，剁椒鱼头，红烧肉！”
阿珍。
除了父母外，只有沈言军对她这般称呼。
虽然顾珍火急火燎，风风火火的性格在大家看来，实在不像南方人，但沈言军还是遵从南方的习惯，同她父母一般，唤她阿珍。
不为别的，只因他当初从顾珍父母手中接过顾珍时，许诺，他会对她一辈子好，就像他们二老对待顾珍一样，对她好。
婚后，沈言军真的兑现了他的诺言，他对顾珍真的很好，只要他在家，家里一切家务都是他包了，顾珍向来不管，她每天下了班便是和朋友聊聊天，逛逛街，回家看看专业书，看看电视，然后吃饭休息，从来不用担心一切。
在面对她每次的数落时，沈言军向来也是在一旁默不作声，只是傻傻地笑，待她气头过了，他便端着一杯茶和一盘切好的水果，笑眯眯地去给她赔罪，全然看不出眼前这个傻憨憨竟是在外赫赫有名的滨城缉毒大队的大队长。
可自从沈言军离开后，这一切都变了。
没有人叫她阿珍了。
大家都是沈护士长，顾川妈妈，小顾，顾女士的叫。
那个叫她阿珍，那个发誓对她一辈子好的男人，不见了。
连同阿珍，这个独属于她的称呼一起，再也不见了。
直到昨天她见到母亲，
这句熟悉的阿珍才又回来了。
阿珍回来了，但言军呢？
她的言军呢？那个发誓爱他，疼她的言军呢？
泪水渐渐从眼眶中流出，顾珍低着头，任由它们缓缓坠落。
此刻，坐在换鞋凳上，
顾珍多希望，这一切都只是梦。
待梦醒了，她的言军便又会端着水果从厨房走出来，一脸微笑地来到她身旁，说：“阿珍，来吃水果！”
-
中午吃完饭时，沈川将自己收到京海大学物理系保送的消息告诉了顾珍和沈玉梅。
这件事，本该很早就告诉顾珍的。
但谁也没想到，沈川刚从班主任马力那里刚得知消息，紧接着就收到顾珍电话，沈言军就出事了。
所以，他二话没说便从学校跑掉了。
以至于才有后来马力急哄哄地跑去找杨浩。
好在后来二人得知沈川是事出有因，便没有责罚他，只是让他去办公室说教安慰了下，事就过去了。
在听到沈川保送的消息后，顾珍和沈玉梅高兴坏了，尤其是顾珍，她一脸激动地望着沈言军的遗像道：“言军，你听到了吗？小川他被保送京海大学物理系了，咱们儿子有出息了！”
正当二人沉浸在这份喜悦中时。
却不想下一秒，沈川的声音再次在客厅里响起。
“但，我拒绝了。”
顾珍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什么意思？”
沈川放下碗筷，一脸郑重地看着顾珍说：“妈，我想好了，我要考警校，我要当警察。”
丈夫的牺牲近在眼前，顾珍决不允许自己唯一的儿子再重蹈他的覆辙！
只听砰地一声，顾珍起身的同时，将手中的碗筷重重砸在了桌子上：“不可能，除非我死了，要不然，我绝不允许你当警察！”
这是沈川长这么大，第一次见母亲发这么大的脾气，只见她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那模样和平日里那个乐呵呵的她全然不同。
沈玉梅见状也是惊呆了，于是连忙道：“阿珍，你有话好好和小川说，别动怒！”
顾珍：“妈，这事您别管，总之，有我在，沈川这辈子就别想当警察。”
沈川坐在凳子上，闻言，他深吸了口气，接着望着顾珍一脸认真道：“妈，这件事我已经考虑好了，不论怎样我都不会改变我的决定的，请您原谅。”
说完，不等顾珍回答，他便起身回到了卧室。
顾珍才不理会深川的想法，拿起手机就要给他办主任马力打电话。
可就在电话拿起的那一刻，她却接到了医院急诊室的电话。
星缘广场写字楼发生了火灾，这会儿医院急诊满是伤患，医院人手不够，主任让她赶紧到岗。
于是，顾珍二话没说，留下一句：“妈，我走了！”
接着，便拿起车钥匙出发去了医院。
整个周六周天，顾珍都没有回家，就在沈川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却不想，周一他起床洗漱完，刚要出门去上课，这才发现他被母亲锁在了卧室里出不来。
-
“周五晚上可吓死我了！还好我爸昨天开车来接我！”
“是啊，是啊，真不知道蒋胜怎么会和这群混混搅合到一起！”
周一清晨，楚慕安刚到教室，就听见班级两个女生在议论昨天放学的事情。
楚慕安回到座位，放下书包，拿起水杯刚准备去打水，钱昊便从后门走了进来。
“唉，你听说了吗?”
楚慕安以为钱昊说的也是蒋胜的事情，于是便点了点头，轻声说：“嗯！听说了！”
不仅听说了。
而且还遇见了……
“啧啧，可以啊慕安，你这消息比我还灵通！”
钱昊说着，将书包放在了位置上。
楚慕安回过神，想起刚进班里大家的讨论声，于是便小声回道：“这不大家都知道吗？”
钱昊：“？”
只见他坐在位置上一脸疑惑地望了过来：“大家都知道沈川放弃京海物理系保送的事了？不该啊？”
这是钱昊无意间在办公室外听到沈川和马力谈话的。毕竟，这事除了沈川和马力外，没几个人知道。
“啊？”楚慕安愣了一下，钱昊这个回答着实让她没想到。
她动了动嘴唇，刚要准备说什么，接着便被寒月月一把给拉去打水了。
于是，到嘴的话最终被咽回了肚子里。
一整个早自习下来，楚慕安人完全不在状态。
平日里仅仅需要十来分钟分钟便能背下来的生物知识点，如今她一句话需要翻来覆去读了十几分钟，都还记不住。
她低着头，双手捂住耳朵，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全是沈川放弃保送的事。
直到寒月月喊她去食堂吃早饭，她抬起头这才发现早自习已经下课了。
寒月月瞧出了她的不对劲。
于是便关心道：“慕安，你怎么了？感觉你整个人心不在焉的？”
楚慕安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听说食堂二楼新开的窗口牛肉面挺不错，想和你一起去吃，结果想着想着，就下课了！”
说完，她看了眼楼下涌向食堂的浩荡人群，同寒月月说：“走吧，去吃饭吧！”
楚慕安和寒月月刚下楼，就瞧见顾珍穿着一身急匆匆换上的淡蓝色连衣裙迎面走了过来。
于是，她连忙走过去和她打招呼。
“顾阿姨。”
顾珍见状，连忙拉着她问：“慕安，你知道小川他们班主任办公室在哪里吗？我有急事找他！”
楚慕安见状，只好和寒月月说让她先去食堂，自己一会过去，然后便带着顾珍上了楼。
见顾珍一脸焦急地模样，楚慕安猜，她来找马力一定是为了沈川放弃保送的事情。
正当二人快要走到马力办公室门口时，突然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妈！”
顾珍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
就在左脚快要跨进办公室的那一刻。
沈川忽然一把拦在了办公室门口。
他一脸气愤道：“妈，你无权干涉我的志愿和我以后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