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密杀计划
最后一个暗手退下后，月色已悄然映照进殿内，在案前从轩窗向外看去，院子里盛满一片莹光，暗香浮动。
美景如诗如画，拨人心弦，案前人一袭白衣伏地，乌黑墨发倾泻身后，更有一双凤目楮神清冽，不容半分污垢。
君洛然看着案上画满了乱叉的草纸，脚边也散落了三三两两废弃的纸团，心底最后一个安稳的计划也被取消。
心烦意躁，伸手想端起茶喝，触去才发觉茶水已经凉了，侍立左右的沫儿却不见了。
沫儿忘记给她添新水了。
沫儿开始还日日担心着她，待到那个孩童进了府，竟撂下她围在孩童身边形影不离了，还说仿佛看到了小姐小时候。
笑话，她可从来都没有半夜哭鼻子的时候。
罢了。
重新拾起笔来，思来想去，却又下不去笔。厉北辰求娶一事，她依旧妥协不了。
她害怕。
是的，她害怕。
距她跳楼赴死与重新醒来不过短短一个月，常常半夜梦回那日的尸山血海，自己被绑于巍峨高楼上，苦苦挣扎着看君府人的头颅被枪尖挑起。
中毒碾压身躯之痛，比不上撕心裂肺的千分之一。
痛的连呼吸都是抽筋剥骨，至死不休。
现在的厉北辰，何尝不是前世的轩辕越？
她不能坐以待毙。
恰在此时，沫儿安顿好了将离便过来了，进殿看她还没有安歇的意思，劝道：“小姐还不安歇吗，怕是明日又要病了。”
君洛然依言点头：“就要睡了，处理一下东西。”
说着就一个一个把纸团拾起，连着案上的草纸，指尖微动，一起焚灭。
沫儿把被子又铺舒服点，接过君洛然的外衣挂在一旁的架子上，依旧例燃了迦南香。
香支慢慢吐露芳香充斥殿内，挑暗了烛火，沫儿退出殿，轻手合上门。
风引漏声过枕上，月移花影到窗前。
凉月今宵满夜幕，明明是好睡的时节，暗淡烛火下，只见君洛然眉头深深的蹙结着，原本平铺规整的被子也被挣扎弄的乱七八糟。
细看犹如雪湖的肌肤上出了一层细汗。
她沉沦于梦魇，挣脱不掉。
她立于城墙之上，看所有人因她而死。
她面对血流成渠，信仰一寸寸崩塌。
耳畔响起阵阵嘶吼声，咬碎了牙淬着毒，恨不得把她撕碎：
“人人尊崇的将军，为什么不来救我们？”“整个君府，因你而赴死啊！”“君姑娘，救救我啊！”
或是辱骂，或是诅咒，亦或是恳求。
曾经供奉她于神坛，现在只求她下地狱。
眼前迷蒙不清，许是血雨腥风遮了眼，君洛然再无力挣扎，仿佛是习惯了痛般跌坐下去，面前负手而立的男子转过身来，面容俊美刚毅，眼尾微微上翘。
是轩辕越还是……
“你怎么不去死！”
一声怒呵，似惊雷在耳旁炸响，隐隐作痛。君洛然蓦地睁开眼睛，弹坐了起来。
黏糊糊的血意褪去，暖意笼罩着全身。微弱的烛火时不时的跳动，坚硬宽大的雕花红剔宽床给她狂躁不安的心稳定的支撑。
长夜将尽。
睡意全无，君洛然丢了被子下床来，也不管架子上预备的披风，足尖落地，踏上坚实的地面，走过镂空的月门，绕开云屏，站到纯净的月色前，伸手推开了殿门。
月落满屋梁，寒意涌上。君洛然眼前闪过一个又一个前世君府人凄惨的下场。
阿爹，阿娘，倾禾……
冤死的灵魂在天地间游荡不安，叩问活着的人。
重活一世，不是让她重滔覆辙的。
厉北辰，不能留。
翌日。
沫儿端着刚刚熬好的药进了殿，与退下的暗手互见了礼，又上前把药放下，埋怨道：“小姐昨夜又没睡安稳？不是早早的就歇下了。”
君洛然蔫蔫的把玩着毛笔，谁想昨夜沫儿一语成谶，自己早上起来时头晕脑胀，连打了几个喷嚏。
拿过碗，看冒着热气的汤药褐色发黑，就知道今日的药必定苦的紧，不想喝，但还是面无表情的一口闷了下去。
果然苦的要死。
“二姐！”殿外响起清脆的声音，君倾禾用完早膳就赶了过来，发侧一贯梳了她喜爱的麻花辫，显得整个人俏皮可爱。
沫儿见状，忙收了药碗退到一旁。
奈何君倾禾鼻子尖，刚刚蹦跳着进殿就闻见了浓浓的药味，看见二姐虽然同往日般端坐于书案后，但眉间尽是疲惫。
“倾禾，这么早就来了？”
君倾禾走过去担心的伸手探了探二姐的额头，还好并未发热，顺势坐下，靠着二姐的肩膀，歪头问：“二姐是又生病了吗？”
君洛然不禁撑起肩膀，浅笑安然地轻揉妹妹的脸颊，宽慰道：“只是伤风了，不妨事的。”
君倾禾嘟哝：“可我伤风的时候，头疼的都要炸了，汤药还苦死了。”
嘴角笑意不减，君洛然拥着妹妹，自己作为长姐，拼死也要保护好的人。
心底的想法更如野草般疯长。
倾禾又玩了一会，留下用了午膳，就回自己的别院了，君洛然待人走后，随即召回了中京都暗手三十余人。
君府二小姐霜寒殿闭门谢客。
“今晚？这么巧？”君洛然依旧坐着，却疑惑不解。
台下的暗手继续回禀：“就在今晚，王爷的贴身侍卫林高已经定下了场子，人迹罕至，再合适不过了。”
若是今晚，时间的确有点仓促，但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
又听闻厉北辰招惹了不少人，皇室也不重视这个异姓。事情办成，谁也想不到她这个与其定了婚约的人。
君洛然眼底投入一点星光，溅出火树银花。挥过广袖，直指云岚：“你们于暗处拦下任何进出及其手下，重点林高，本座去灭了心怀不轨之人。”
“是！”
厉北辰再不济也是个皇室子，万一出了纰漏，虽说他还希望从自己身上得到好处，可能会放她一马，但也不排除会有诛灭九族的下场。
此一番，必要了他的项上人头！
幸得她辛苦培养的暗手做事让人放心，不过四五个时辰，就万事俱备，连她特意要的东西都整整齐齐的放在她面前。
暮色西沉，回来禀复的暗手行礼于堂下，君洛然已然换上了黑色圆领劲装，皮质护腕映着夕阳发出浑厚的光，指尖划过桌上比平时高了许多的银玉海蓝宝石发冠。
“继续待命，本座稍后便去。”
“是！”
吩咐了沫儿诸多事宜，也让医师继续开了伤风的方子煎药，霜寒殿烛火不熄，晚膳按时送来。
制造出有人的假象后，君洛然翻墙出了君府。
厉北辰今晚要去的是临京都边际的骑射场，听闻他是对那碰运气才能见到的狐狸起了兴趣，直接包了整个骑射场。
皇室真是奢侈，脑子也不大好。狐狸那东西常在山陵出没，骑射场虽有山林，但京都地处平原，那狐狸是喝晕了头才闯过来的吧？
君洛然使了轻功，行于暗处，绕了东西两市，到了骑射场。
来的刚刚好。
君洛然躲在枝桠繁盛的树杈上，渐晚的夜色正好遮挡她的身形，目光灼灼的看前方不远的人。
厉北辰纵马奔腾的正欢愉，万万没想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在背后提刀看准了他的心脏。
“林高，一处追着不行，咱们分开找。”厉北辰勒马停下。
“好。”林高行礼离开。
正欲反行之，却拽不动跨下的马，低头才看到棕马闻见鲜腴的草便啃了起来。
厉北辰好笑，也不着急一时，抬头眺望远方还未落下的夕阳，霞光洒在惬意高昂着的脸颊上，熙凤打乱了额前的碎发。
虽年少却又宽大有力的手紧紧抓着缰绳，目及之处皆是朝气蓬勃。
似乎曙光不在别处，就在这个男子身上。
君洛然轻轻打了个手势，近处的暗手心领神会，消息传播开，摸出三四枚飞镖，踏轻功掠出去同时瞄准厉北辰甩了过去。
寒意凌厉着袭来，厉北辰目光一凛，侧身躲过，又见剑意紧追其后，转身踢马向后凌空掠去。
随即他便看到，即使青龙面具也挡不住其下凤目中的清冷杀意。
君洛然持剑抵着他胸口逼退了许时，才被他险险躲过，失去先机，冷静的提剑，步伐强势的再次攻了上去。
厉北辰身形很好，即使没出剑，在君洛然密不透风的攻势下，虽然伤了几道，但依然游刃有余。
躲不掉，死不了。
躲过剑锋，厉北辰退后几步，剑眉稍拧，盯着青龙面具以及高挑的银玉发冠，问：“为什么不开灵力境？你的身形倒是很熟悉。”
若开了灵力境，使了刃雪剑，你厉北辰早就是我剑下之魂！
君洛然不搭话，看他只是伤了几道血痕，贝齿吃紧，又强硬劈下。
这几招行云流水，绵长不失锋利，力道轻柔却又不容半分差错，直挺挺的插入来不及躲闪的厉北辰左臂。
血液蜿蜒盘旋而下，鲜血淋漓。
“这一剑，鲜少有人能使出。”
厉北辰目光死死的盯着眼前要刺杀他的人，伸手就要取下她的面具。
君洛然快速躲开。
“殿下，我看那边好像有！君二小姐绝对喜欢！”林高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刚跑过来就看见王爷受伤了，立刻紧张的拔剑指着不速之客。
“何人如此大胆！”
君二小姐绝对喜欢？君洛然的剑拿不稳，林高来了，又加了几分不稳定性，他又说…
厉北辰拦下林高的剑，也不护住自己的伤口，任血液滴下，未及开口，对方转身便使轻功钻入密林。
充耳不闻林高着急的询问，望着离去的抖动着的树叶，心在一点点下沉。
会是你吗……
不会的，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