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断义绝
白落照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做了一件蠢事，仿佛有只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他的手开始颤抖。
为了试探方才的猜想，小助手故意道：“白落照是大骗子？”
白落照双手紧握，默不作声。
小助手又道：“白落照是大笨蛋？”
白落照薄唇紧抿，依旧没有反应。
小助手孤注一掷：“白落照根本不爱黎生晓！”
白落照倏地抬头，再也控制不住出声道：“爱！我爱的！”
四下死一般的静寂。
黎生晓和小助手齐刷刷地看着他，又是震惊又是惶恐。
“他他他！他竟然真的听得到我说话！”
“糟了，那我说过的那些坏话，以及撺掇玩家和花孔雀好的事情，岂不是全都被正主听到了！啊啊啊，好尴尬啊！”
“可是为什么他能听见？难道他是另一个玩家？”
比起小助手的聒噪，黎生晓的反应就太过于安静了。
她只是直愣愣地盯着白落照，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那眼神令他心惊，比被她质问是否利用自己时更甚。
“晓晓。”他尝试着去牵她的手，原以为她一定会甩开，但没想到的是，她竟没有反抗。
白落照心中一喜，将她握得更紧。
可就在他以为峰回路转的时候，忽听黎生晓说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白落照笑容一滞。“什……么？”
“我问，你能听到……它说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嘴角的笑意消失了。“一开始。”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也知道我当初说得所有话都是谎话？”
“是。”
“所以并不是因为我抱住你强行降智，你才会收留我？而是因为你恰恰听到了我与宝藏有关？”
“是。”
“所以后来你处处体贴入微，无论我说什么你都无条件相信，是因为你早已探听过我的心声？”
这一次，他再也说不出那个字来了。
他隐隐有种感觉，如果他承认了，他就会彻底失去她了。
“晓晓……”
“回答我！”黎生晓决绝地打断他，尖锐的声音犹如一把利刀，毫不留情地划破他的心口。
“我说我离开你就会死的时候，我说知道孙惊雷下落的时候，我说要去不归山的时候……你是不是，都已提前听到了我与小助手的计划？”
无数美好的过往在她脑海中一幕幕闪过，瓦解着她曾小心呵护的情谊，也逐渐消磨了她对他的信赖。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表情一下变得惊疑不定。
“这么说来，当初遇到贺兰花明时的前因后果，你也是知道的？”
听她提到贺兰花明，白落照浑身一颤。
这件事，大概是他此生做过最大的错事了。若非他当时优柔寡断，晚去了一步，就不会被贺兰花明抢了先。
而若不是贺兰花明与黎生晓绑定了恋爱系统，他们三人也不会陷入如今这种无可挽回的局面。
浓重的悲哀笼罩在他的心头，一股寒意渐渐爬满全身。
黎生晓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她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鼻尖泛起阵阵酸涩。
“那时你是知道的？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可是……为什么？你为什么选择了逃避？”
她的眼眶渐渐发红。“难道……你真的只是利用我？”
见她伤心难耐，白落照再也克制不住，上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晓晓，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重复这句苍白无力的道歉，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挽回她的心。
他错了，大错特错。他宁愿黎生晓打他骂他，只要她别轻易离开她。
听到熟悉的系统提示音，黎生晓知道，拥抱的技能再一次激活了。从前她一直以为这技能是降智的，可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原来白落照并不是一个傻子。
相反，他心思缜密，聪明绝顶。
真正傻的是她自己。
“我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她的喉间一梗，顿时说不下去了。
察觉到颈肩的一丝湿意，白落照慌乱地松开她，伸手想为她抹去脸上的泪水。可黎生晓攥住他的手腕，目光冷酷而决然。
“我们本就是相互利用，从一开始就是。既然话都已经说清楚了，那我们以后恩怨两清，互不相欠！”
她的声音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会随风飘散，听得白落照一阵揪心。
他祈求道：“晓晓，不要，不要离开。”
黎生晓冷笑。“我倒是想离开，可你忘了？离开你我可是会死的。所以我不会离开，我还不想死。”
她的话犹如一团烈火，炙烤着他的心。
他知道她在惩罚他。
可他毫无办法。
而她接下来的一句话，又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他眼中仅剩的一丝星火。
“可是白落照，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绝！”
说完这话，黎生晓将他用力往外一推，毅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白落照踉跄几步，无力地跌坐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只觉眼前飞过无数白光，身体里的某根弦终于崩断了。
他不会看到，黎生晓疾走时的脚步是那么仓皇，也不会听到，她压抑在喉间的抽噎声。
因为他的视线也早已是一片朦胧。
夜色浓重，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
黎生晓越走越急，越走越快，就像在躲避身后的洪水猛兽一般，最后干脆直接跑了起来。
可她没能跑几步，就被脚下的荆棘一绊，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
这一次，她知道，不会再有人来搀扶她了。巨大的悲伤将她整个人覆灭，连日来的若无其事在这一刻轰然决堤。
黎生晓终于呜咽出声，任由泪水肆无忌惮地滑落下来。
感受到她单薄的双肩不住颤抖着，小助手心中也很不是滋味。它虽因为积分的缘故一度想撮合玩家和花孔雀，可内心深处却是期盼着玩家能够幸福的。
而这份幸福，先是被贺兰花明暴露出的疯批无情打破，后又因为白落照从头到尾的欺骗碎了个彻底。
它没有太多感情，但也隐隐能体会到这种信仰崩塌是什么感觉。
大概，就如同宝藏揭秘之后，却有人告诉它这一切都只是一场谎言吧。
从那天开始，黎生晓果真说到做到。无论白落照再对她说些什么，抑或做了什么，她都充耳不闻，只当对方是空气，连眼神都不曾给一下。
白落照一面黯然神伤，一面锲而不舍，看得见鬼手直咋舌。
“白兄，小梨到底是哪里好？值得你下这么大的功夫？”
白落照正专心侍弄参汤，闻言头也不抬道：“等手兄遇上令你心仪的女子，自然会明白的。”
见鬼手忙摆手。
开玩笑，他可是见识了这几天白落照是如何换着花样追妻的。莫说洗手作羹汤了，单就是每日吃闭门羹，他就受不得这样的罪。
自古多情空余恨，他还是独美吧。
没想到，白落照没有等到黎生晓回心转意，反倒是等来了两个故人。
“姐姐！”隔着老远，有佳就朝黎生晓大喊起来。见黎生晓回头，她再也按耐不住，提起裙子就飞奔过来。
“姐姐，我终于见到你们了！”有佳紧紧地抱住黎生晓，激动地热泪盈眶，“你们这一走就是大半个月，我可要担心死了！”
连日来，黎生晓脸上第一次露出真正的笑意，她轻抚着有佳的背，宽慰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见她确实安然无恙，有佳才放下心来，又转向白落照，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公子！听闻公子中了毒，孙掌门焦急万分，特意派孙公子前来探望，有佳这才有机会一并跟来。”
说话间，孙惊雷已赶了上来，几人相互见礼后，彼此都是一阵唏嘘。
白落照大致将此行经过说了一遍，隐去了宝藏之事以及贺兰花明的离开。
“这么说，白兄也不知那群黑衣人的来路？”孙惊雷眉心紧皱，苦苦思索着。
白落照轻轻颔首，又恢复了从前的云淡风轻。
孙惊雷忙追问道：“那白兄的毒可完全解了？”
“幸得晓晓不离不弃，我才侥幸捡回一条命。”白落照逮住一切机会向黎生晓示好。
可惜，对方以“不听不看不回应”三连，拒绝了他伸出的橄榄枝。
“后来，我们又无意中遇到了神医前辈，如今算是大好了。”
关于白落照一行人此行的目的，孙惊雷也是知晓一二的，此时一听“神医”的名号，不禁瞪大了双眼。
“可是传说中的那位神医？！”
刘五更捋着胡子冷哼一声。“你这后生可莫要掉以轻心。你身有旧疾，又接连受伤，现在不仅身中剧毒，还强行运功伤及肺腑，身子已是虚弱至极。若还不知自爱，强自逞能，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你！”
能从神医口中说出这些话来，想来白落照的身子定然不容乐观。黎生晓心头一颤，又不动声色地与有佳叙起旧来。
白落照眼神微黯。“前辈教训的是。”
一见刘五更清高狂傲的气质，孙惊雷便对其身份有了几分猜测，忙恭敬地与他见礼。
刘五更一摆手，警告道：“老夫不愿被他人知晓身份，以免惹来祸端。”
孙惊雷自然知道其中厉害，忙点头应下。
白落照忽开口道：“不知前辈今后有何打算？”
听他话里有话，刘五更反问道：“怎么？你这是要离开苍云派了？”
白落照将目光扫向黎生晓。“出来的久了，我想回小楼看看。若前辈不嫌弃，可与我一同回新元。”
刘五更摇头，一副兴趣不大的模样。
孙惊雷眼睛一亮。“不若前辈与我去快刀门小住几日？家父见了前辈一定很高兴。”
刘五更思忖半晌，扬眉道：“二十年不曾出入江湖了，如今既来过了苍云派，便去快刀门走上一遭吧，也好看一看六大门派是否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