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点鸳鸯
沈夫人与白落照显然也是相识的,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可有贺兰花明在,自然是冷不了场的。
黎生晓默默地看着他们几人寒暄,越看越觉这位沈夫人气度不凡,不像是普通的江湖儿女。
几人正说到白落照中毒之事,忽有个婢女缓步走了进来。
“启禀夫人,盟主请公子即刻去前殿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贺兰花明看向母亲,见母亲颔首才告罪退下。这种毕恭毕敬的感觉,让黎生晓暗暗皱眉。
怎么感觉贺兰花明和沈夫人之间更像是上下级呢?莫非盟主的家规就是比普通人家要严格?
本想找个借口跟着贺兰花明一起离开,可不等她给白落照使眼色,沈夫人已将目光转向了她。
“这位是黎姑娘吧?”
被点名的黎生晓只好上前一步问好:“是,见过沈夫人。”
沈夫人温柔地叫她起身,说出的话却令她心头一颤:“听闻明儿对黎姑娘很是上心呢。”
拿不准对方的意思,黎生晓只得干笑两声,假装听不懂。
沈夫人轻叹一声道:“明儿虽看着性子爽朗,可自小就比同龄人要成熟得多,有什么心事从来都不肯主动与我说。说出来不怕二位笑话,我这个做娘亲的,恐怕还不如你们了解他。”
她说这话时仍是笑着的,可眉目间已显现出淡淡哀愁。
未料她会如此直白地袒露心声,黎生晓的心不禁一热。她已许多年没有感受过来自母亲的关心了,此刻,她看向沈夫人的眼神不再是戒备,而是羡慕。
羡慕贺兰花明有如此疼爱他的父母,也不解贺兰花明对他母亲若有似无的疏离。
“沈夫人言重了。为人子女总是不想让父母亲为自己忧心的。贺兰兄乐天知命,凡事都想的比别人开明,自然没有什么烦恼。”
听了白落照的开解,沈夫人脸色稍霁。“有你们这样的知己好友相伴,想来明儿遇事也会心境开阔些。”
黎生晓忍不住有些心虚。她为了刷积分,强行给贺兰花明加了个恋爱脑的属性,引得贺兰花明做出许多出格之事来,别是现在要来找她算账了吧?
果然,沈夫人眸色一黯,不无忧愁道:“明儿前一阵子忽然大病一场,不仅茶饭不思,还像换了个人一样,整日郁郁寡欢,无论问他什么都不肯回应。若非英雄大会之事,恐怕他连房门都不会出。”
黎生晓和白落照对视一眼,心里都是五味杂陈。
原先还猜测贺兰花明与刺杀白落照的黑衣人有关,没想到这货纯纯就是个情种。可她该怎么回答呢?直接告诉沈夫人就是因为她红颜祸水才惹得贺兰花明险些丧命?那还不直接被生吞活剥了。
正发愁之际,白落照已率先开口了。
“沈夫人,贺兰兄之事,实乃我之过错。我与晓晓的相识有些过于戏剧化,加之我对情之一事实在迟钝,因而对晓晓暗生情愫而不自知,导致贺兰兄以为我与晓晓无意,这才生出了后面的事端。
“后来,我虽明了自己的心意,可实在难以面对与贺兰兄这么多年的情谊,贺兰兄一时无法接受,这才……”
说着,他拜倒在地,郑重道:“沈夫人,我与贺兰兄相交数年,不曾想有一天竟因为感情之事而生出龃龉,可若是让我因此放弃晓晓,我又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如今害得贺兰兄大病一场,我心中甚愧,还请沈夫人责罚!”
这一番剖白,直把黎生晓听得目瞪口呆。
他竟然独自承担了所有的错误?诚然他说得也不算错,只是巧妙地避开了她的责任。可这样一来岂不就得罪了沈盟主夫妇?那他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难道,他真的可以为了她放弃一切?
想到这,黎生晓毫不犹疑地站了出去。
“沈夫人,若是要罚,就请连我一块罚。都说女子是红颜祸水,可见只要涉及感情,自来都是女子的错。虽然我自认对贺兰花明从无逾矩,也一向很注意分寸,可若是非要找个罪魁祸首,那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与白落照无关!”
她深知古代女子地位低下,若是想撇清自身怕是难。既然左右逃不过,不如就由她主动站出来,为自己搏上一搏。同为女子,且沈夫人又生得明艳动人,想来能与她产生些共鸣。
可白落照哪里晓得她的心思,见她要主动认罪,急得脸色煞白。
“沈夫人,是我倾心晓晓才会一再阻拦贺兰兄的。也是我一再追求,晓晓才会拒绝贺兰兄。若是要问罪,我愿一力承担!”
黎生晓以手扶额,暗暗叹气。
这就是传说中的关心则乱吗?大侠平时不是挺机灵的吗?
“沈夫人,恕我直言。就算没有白落照我也不会接受贺兰花明。若是不能委曲求全也是一种过错的花,那我甘愿受罚。”
沈夫人静静地看着他们争相认罪,忽莞尔一笑。
“罢了,看你们彼此相护的模样,我也就明了为何明儿会落败了。”
她对着身后婢女微一抬手,那婢女即刻上前两步,将黎生晓亲自扶了起来。
“你说得没错,但凡有错,世人总喜欢推到女子身上。亡国是女子惑主,不务正业是女子红颜祸水,仿佛天下男子都是无辜的。可是又有谁肯站出来为女子说话呢?
“感情之事本就说不清楚,哪能轻易分出个是非对错。明儿肯为你伤心,想来黎姑娘身上定然有能够吸引他的特别之处。今日,我也算是见识到了。”
黎生晓眨了眨眼。“沈夫人,您……不惩罚我们了?”
沈夫人失笑道:“无论你们三个最终关系如何,你二人都是明儿的至交好友。若是我将他的朋友惩戒了,明儿怕是要和我翻脸了。”
说着,她话锋又一转:“不过,看明儿今日的举止,应当是已放下了,我也就安心了。”
黎生晓这才松了一口气,暗道这位沈夫人果真是女中豪杰,从思想上就已领先了别人几百年。
沈夫人对她招了招手,待她走上前去时,忽轻轻拉住了她的手:“黎姑娘,多谢你了。”
沈夫人的手柔软细滑,一时打消了黎生晓想要躲避的动作。她愣愣道:“谢我干什么?”
“明儿长得还算俊俏,出手也阔绰,平日里主动接近他的女子不少。虽然他对你有意,可从你没有想过要借他的力,委实难得。你肯在他执迷时及时与他做个了结,好让他回头是岸,这份果决我实在感激。”
说话间,一个微凉的东西顺着沈夫人纤细的手指滑落到了黎生晓的手腕上。
她一惊,刚要出言推却,沈夫人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有情人若能终成眷属实在是一件难能可贵之事,今日你们的相互扶持,令我十分感动。就权当是我给你们的一点祝福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黎生晓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将玉镯收下了。
“花花才貌双全,将来一定会遇到一个真心待他之人的。”她真心实意道。
沈夫人怜爱地看着他们,缓缓道:“但愿吧。”
白落照和黎生晓已告辞多时了,贺兰欢欣斜倚在卧榻之上,正闭目养神。
婢女青竹轻柔地为她打着扇子,安静得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沈宏笑意盈盈地望着她,难掩眼底的一片深情。
“吵醒你了?”
贺兰欢欣摇摇头,坐起身子,给他腾出些位置,好教他挨着自己坐下来。
她知道他内功深厚,莫说走路,就连跑跳都难以被人察觉。不过是怕惊吓到她,才故意让脚步沉了一些。
夫妻二十余载,他对她总是一如初见般的体贴。
“有一点。”她道,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沈宏很自然地将她揽入怀中。怀里的女子依旧是那么单薄,让人忍不住担忧下一刻她是否就会跌倒。
可她骨子里却又是那么坚强,甚至还有些倔强。
“在担心明儿?”沈宏轻抚着她的秀发。她依旧满头青丝,而他早已白了发跟。
贺兰欢欣并不回答,而是说起了方才之事。
“那位黎姑娘倒真是个有趣的人。难怪明儿会中意她。只可惜,她已然有了意中人了。”
许久不曾见她脸上露出真心的笑意,沈宏也跟着心情愉悦起来。
“离英雄大会还有些时日,若你真喜欢她,大可邀请她陪你小住几日。”
提到英雄大会,贺兰欢欣的柳眉又微微蹙起。
“这些日子你总在忙,可是事情棘手?”
虽身为盟主夫人,可江湖上的事沈宏从不教她忧心。因着某些原因,她也从不在外抛头露面。只是这些日子沈宏时常忙到无法陪她一同用饭,她这才隐隐有些不安。
沈宏握紧她的手,声音稳重如常:“再大的风浪我们都已平安度过,眼下不过是一时的困境罢了。放心,我定然会护你和明儿的周全。”
没有豪言壮语,平平淡淡的话语就像是他的人一般无波无澜,可就是莫名教她心安。
贺兰欢欣往他怀里倚了倚,柔声道:“有你在,我总是安心的。”
这一点,从二十多年前,她毅然决然地追随他离开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坚信不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