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之四
“那夜我与手兄把酒言欢,说到伤心处,我心有郁结便独自离开了。岂知没过几天就听到了雪岭的噩耗,我难以接受手兄遇难的消息,就独自前往北疆王宫。可谁知竟这么巧,遇上北疆王设宴庆功。
“酒席宴间,北疆氏族戒心大减,才给了我可乘之机。我趁他们醉酒之时,将迷药放入酒中,最后一把火将整个王宫给烧了个干净。”
说话间,他脸上的表情始终平静淡然,眼眸深邃如常,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起伏。
他就这么眼都不眨地注视着她,面对她犀利的目光也毫不畏惧,只在不经意间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晓晓,我不知该如何自证清白。可若是你仍要杀我,我绝无怨言。”
他的语气真挚而诚恳,一如当初跪在贤王面前时那般。
“外翁恕罪,明儿实在是走投无路才会出此下策。原以为用镇北军作为投名状可获得北疆王的信任,岂知那北疆王野心实在太大,竟要撇开外翁独吞整个中原,还要杀我灭口!情急之下,我只好奋力反击,可谁知……外翁,北疆王见利忘义,实在不可深交!”
他重重地磕倒在地,声音哽咽而急切,颇有一股后怕之意。
贤王身子微微一晃,尔后无力地瘫倒在座椅上。
“北疆王……死了?”几十年筹谋再一次落空,他似是一时无法接受现实,声音听上去有些空洞。
这一刻,他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像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失去了妻子女儿,只为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可如今,就连那个位置也变得遥不可及了,教他如何能甘心?
看他面色灰白,贺兰花明有些心生不忍,他膝行到贤王脚下,半是哄骗半是劝慰道:“外翁莫要伤心。没了北疆,我们还可以寻找玉佩。只要集齐五块玉佩,天下自然就是外翁的囊中之物。”
贤王浑浊的眼珠微微一动,喃喃道:“玉佩?”
贺兰花明用力点头,声音已近乎蛊惑。“没错。明儿此行也并非一无所获。在烧毁王宫之前,我从北疆王的寝殿里发现了这个。”
他从怀中摸出那块水滴型玉佩,小心翼翼地呈到了贤王眼前。
看到那枚玉佩,贤王眼底的灰败又迅速被贪婪替代,渴望与权欲重新被点燃了。
“对,只要拿到玉佩,本王依然可以荣登宝位。本王要让这天下人看清楚,到底谁才是真龙天子!”
听到这话,贺兰花明嘴角的笑意不自觉地加深了些。
可紧接着,贤王又皱起眉头。“可我们只有这一块玉佩,其他四块又在何处?”
贺兰花明等得就是这一句。“外翁放心,我也查到了其他玉佩的下落。只是还需要外翁配合明儿演一出戏。”
顾名思义,五行玉佩有五块,其中两块都在同一个人手中。而现在,恐怕第三块也已被集齐,他手中的正是第四块。只要找到那人,寻得第五块,他多年来的筹谋就能实现了!
而那人,此刻正在他眼前,将信将疑地瞪着他。
忍着内心的激荡,贺兰花明看向黎生晓的目光愈发迫切,他的双眸本就灿若星辰,此时更是熠熠生辉,让人忍不住深深地陷了进去。
半晌,黎生晓冷冷道:“如何证明?”
贺兰花明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递了过去。
“从前那两枚我都愿无条件交予你,现在这一枚,我同样愿意。”
看到黎生晓打开帕子后,脸上露出的意料之中的惊异,他不易察觉地抿了抿唇。
“玉佩你可以拿走,我的命亦然。晓晓,我这一生能得你与白兄两个知己,便已足矣。”
他的脸上不见一丝一毫的笑意,眼底却涌上深深的无奈与失落。
白落照终是于心不忍,开口道:“贺兰兄,你当真不知镇北军一事?”
贺兰花明毫不犹豫地举起三指,起誓道:“若有半句虚言,便教我不得好死!”
一面是见鬼手身临其境的记忆,一面是贺兰花明信誓旦旦的保证,孰真孰假,教人一时难以分辨。
黎生晓还欲再问些细节,忽听得空中响起凌厉之声。
她心下一惊,下意识地拽住贺兰花明往旁边一闪,一只羽箭擦着贺兰花明的发丝飞了过去,狠狠扎进了一旁的柱子上。
白落照挥扇击退另一波进攻,带着二人往后退去。
拐角处,一群黑衣人快速冲了过来。
为首一人喝道:“贤王有令,捉住贺兰花明,拿回五行玉佩!若有反抗,一律格杀勿论!”
黎生晓听得一阵心惊,白落照却已从他们的武功招式中瞧出了端倪。
“他们就是不归山上袭击我们的那群人!”
闻言,三人更不敢懈怠,一面格挡自卫,一面想办法抓紧脱身。
可这群黑衣人个个都是武功高强之辈,一时间,竟难以脱身。
又一柄暗箭飞来,力道十足,角度刁钻,贺兰花明一个不查就被那箭击穿手臂。他低哼一声,想要叫黎生晓和白落照先走,可此刻二人又怎肯轻易将他丢下。
眼看黑衣人越来越多,越来越近,就在绝望之际,几个人影从天而降,护在了三人身侧。
其中一人不知掷出了什么物什,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四下里顿时烟雾缭绕,熏得人睁不开眼。
那人用力一拽几人衣裳,趁着浓烟迅速往城外奔去了。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周围景色越来越荒凉,几人才缓缓停下了脚步。
白落照转向方才出手相救的几人,拱手道:“多谢宋兄救命之恩。”
那人摘下面纱,正是宋惟无疑。
“小白公子言重了,近来江湖上很不太平,我听闻哥哥曾在这一带出没,原是想过来打探一下消息的,没想到遇上了你们。”
数月不见,黎生晓总觉得宋惟身上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可她端详良久,又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
“宋杰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宋惟颇为不好意思地看了贺兰花明一眼,歉疚道:“实在抱歉,贺兰公子,那日在鹤山我哥哥公然挑衅,才会酿成惨剧。如今,飞鸟堂的长老们已将他逐出门派,若有朝一日能将他捕获,我定然会交给贺兰公子处置。”
贺兰花明手臂上还插着箭矢,他面色惨白,神情却是淡然,“当日之祸,乃是有人精心布局,何况宋杰已离开飞鸟堂,宋兄实不必过于放在心上。”
见他衣袖已被鲜血染红,黎生晓又忆起鹤山的惨剧,不禁又生出几分恻隐之心。
“找个大夫先给你治伤吧。”
贺兰花明动作一顿,似是不敢置信道:“晓晓……不再疑心于我?”
白落照将止血散撒在他伤口处,淡淡道:“贤王既已对贺兰兄痛下杀手,想来你们之间并非同盟关系。”
贺兰花明刚要松一口气,就听黎生晓又道:“贤王一事权且作罢,可雪岭一事我定然会查个清楚。”
提到雪岭,宋惟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其实,我们这次特意来朱玉镇也是为了问清雪岭一事。”
白落照见微知著:“雪岭一事莫非也与宋杰有关?”
“没错。我听闻镇北军粮草被烧乃是贤王暗中派一众江湖高手所为。其中,就有宋杰。”
话毕,黎生晓和白落照不约而同地望向贺兰花明,眼底情绪复杂不明。
贺兰花明苦笑,并未再多说什么。
宋惟带着飞鸟堂弟子继续追寻宋杰去了。三人趁夜在医馆为贺兰花明包扎好伤口,重逢后第一次推心置腹地详谈了一次。
贺兰花明与他们的想法一致,若想诛杀贤王,需得利用五行玉佩。而目前五块玉佩他们已然搜集到了四块,这最后一块将是至关重要的所在。
“可最后一块玉佩在东海之中,我们怎么过去呢?”
贺兰花明不答,反而看向白落照。
“我想,这个问题白兄定然可以解决。”
锦都白家。
白柔一听三人要去海上,立时让管家去联系船只,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白刚更是调配了不少年轻力壮的船夫,陪同他们一起出海。
这一路上贤王的暗杀不断,三人已是筋疲力尽。但眼下还不是松懈的时候,几人商议之后,决定次日就出发。
第四块玉佩已到手,系统奖励了一万积分后,黎生晓总算凑齐了三万积分,她忙不迭地升级系统,发现地图补充了放大功能。
“玩家你真厉害,竟然真的凑齐了四块玉佩!没想到我一个实习小助手,有朝一日也能升到高级。”她嬉笑道,声音早不是曾经的少女清纯,反倒多了几分成熟韵味。
黎生晓也是感慨良多,初遇时它还是个娃娃音,如今已成了御姐模样。就像她,从一开始的抗拒到现在的不顾一切,是成长更多还是失去更多,谁又能说得清楚。
是夜,白落照细细嘱咐了白柔要加强防护,小心贤王。白柔一一应下,倒比他更像个听话的孩童。
她爱怜地望着白落照,只觉怎么看都看不够。“转眼照儿就已长大成人,能反过来保护娘亲了。”
白落照心中却是不安。他们寻求白家帮助,贤王不可能不会察觉到他与白家的关系。走这一步,相当于将白家也一并拽入了危险的境地。而这,绝对是白落照不想看到的。
可饶是如此,白柔与白刚也没有半点犹豫。
“我们白家一向是仰仗圣上存活,此时若是不站出来,将来定然也难以脱身。贤王也好,圣上也罢,只要照儿下定决心,娘和舅舅都会紧随其后。”
因为方行风的缘故,自小他只能与娘亲相依为命,那时他迫切想要长大,好赶紧保护白柔。可等他真的有力自保时,又不自觉想要走得远些,更远些。仿佛这样,幼时残酷的记忆就会离自己而去。
但现在,他发现他错了。
真正的释怀,并不是闭口不提。
“娘,我一定会平安回来。”